29、徹查

  太后僵了僵,強迫自己面色和緩幾許,才道:「皇上說的不錯,蘇太醫區區院正,的確不必勞煩華陽王妃出手,如果蘇院正果真這麼想的,那真是太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藍漓淡淡笑著,神情平靜。


  這一場好戲,她可沒少下功夫,他們既然開了唱起了頭,又豈容他方唱罷就收場?


  眨眼的功夫,王進帶著人將昨日的藥渣找了出來。


  宮中本就會為了防止發生這種事故,對貴人們用藥之後的藥渣也會做封存處理,謝貴妃前日用過的藥渣也被封存的十分妥當,王進將那藥渣送到了那卞南口音的太醫面前。


  太醫卻沒接,道:「這旋復花本身是一種花瓣碎屑,只要接觸熱水就會慢慢的化散了去,連殘渣都不剩——」


  他話雖如此,可那蘇太醫和太后的神情卻沒半分鬆懈。


  只聽藍漓淡淡道:「這個我知道,但花屑化為無形,氣味卻是留在了藥渣之中,只要用和田白玉加天泉山露試一試,也便能知道這藥渣之中到底有沒有旋復花了。」


  那卞南口音的太醫讚許道:「王妃說的極是。」


  蘇太醫霎時間臉色灰敗。


  卞南口音的太醫又道:「這藥渣之中的旋復花氣息要比這內殿的要重一些,相信用了天泉山露之後,會更快測試出結果,只是這玉么……」


  和田白玉是上等好玉,宮中無非也就是白月川自小隨身的那塊,要再找一塊同樣的玉來測試,這會兒還是有些難的。


  白月川皺起眉頭,「將那塊玉拿過來。」


  他說的是一開始放在內殿那塊。


  既然藥渣更方便測試,那便直接測測看,藥渣之中到底有沒有放旋復花,藍漓和這個蘇太醫各執一詞,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暗中搗鬼。


  王進連忙躬身去了內殿,雙手捧著那塊玉到了外面,遞給了那卞南口音的太醫。


  那太醫接過,輕輕放到了藥渣之上進行包裹。


  蘇太醫瞧著,卻是暗暗鬆了口氣,那包藥渣放了一日多,氣息早已不同,何況,那麼多的葯在一起,就算是生出什麼變故來,他也可以找別的借口解釋。


  一直沉默看戲的太后慢慢道:「華陽王妃,哀家有件事情很好奇。」


  藍漓垂首,「太后請說。」


  「這天泉山露,可是王妃一早就帶進宮中來的?」


  「是。」


  「那哀家就更好奇了,既然這種東西這麼神奇,能救命,為何王妃沒有用到謝貴妃的身上去,而是留在在此時檢測什麼旋復花?哀家不懂醫,但真的覺得十分的奇怪。」


  這話,無疑與還是在隱射藍漓有心謀算,早有預謀想害謝貴妃的性命。


  藍漓道:「太后又如何知道,我並未將這天泉山露用在謝貴妃的身上?」


  「你說天泉山露能起死回生,可謝貴妃如今的情況卻……王妃說的話,哀家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藍漓淡淡道:「是非曲直,只要等道那和田白玉測試之後,什麼就都清楚了。」


  「若這測試要一整日,我們所有人便要在這裡等你一整日不成?謝貴妃如今生死未卜,只怕皇帝也沒時間在這和你枯耗!」


  藍漓抬眸,視線落到了太后的身上,那目光莫測之中帶著幾分犀利,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瞧的太后心頭一怵。


  藍漓慢慢開口,「都是聰明人,咱們便不要繞彎子了……看太后意思,是覺得我有意謀害謝貴妃的性命,還故弄玄虛了?我想請問太后,我為何要害謝貴妃?我和謝貴妃只不過幾面相交,根本沒有任何仇怨,更何況,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若真要害謝貴妃,我怕是傻了才會親自上陣,還留下這種抹不掉的證據被人抓個當場!」


  白月川冷冷的瞧著太后和藍漓你來我往,其實測試的結果什麼的早已經不重要,是去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心知肚明,只是他真的不懂,太后對謝晚雲一向的態度便是不理不睬任由其發展,到底謝晚雲怎麼礙了她的眼,讓她竟然生了殺心,還是想要借華陽王妃的手來做這件事情。


  太后只覺背脊一陣發涼,白月川那視線太過冰冷,冷的讓她也有些無措。


  正在這時,內殿之中忽然傳來謝嬤嬤的一聲低呼,「貴妃娘娘!」


  外面的人也是面色各異。


  聽那謝嬤嬤一聲驚呼,顯然是震驚至極,只怕謝貴妃這條命,終於是要在今日交代了去,太后皺了皺眉,心中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後悔。


  謝晚雲本身與她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若非是聽到她要謀算白月笙的事情,她不會想著用謝晚雲這條命再來算計藍漓,到時候乘著白月川本就對白月笙有所猜忌,好除掉藍漓這個眼中釘。


  自然,這計謀並不那麼天衣無縫,可即便以後白月川意識到此事不過是局,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白月川是她親生的兒子,她太了解他了,謝晚雲固然重要,也比不得皇位重要,到時候自己再放低一點姿態,他便是怎麼也不會和自己如何。


  更何況,自己要對付阿笙,終究也是為了飛花閣,為了白月川的皇位著想。


  可如今,謝貴妃這條命沒有達到該有的效果,藍漓還好好站在這裡,只等那藥渣測試之後,會讓藍漓贏的十分漂亮不說,還讓自己和白月川之間起了不好消除的嫌隙……


  因為葉靜美,她們母子已經鬧過多次,他曾明白的說過,他身邊的人,太后最好不要將手伸過去。


  現在如何是好?


  那蘇太醫霎時面色慘白,事情到了現在的份上,謝貴妃一死,他如何逃得了罪責。


  白月川也是渾身一僵,立即起身朝著內殿過去,卻聽剛入了內殿,那謝嬤嬤又驚呼了一聲,道:「貴妃娘娘……您……您……」


  這一聲,和方才那一聲收到驚嚇一樣的聲音完全不同。


  外面的人也是神色各異。


  太后眯起眼眸,蘇太醫驚詫,那些奴僕們也是面面相覷,這一聲驚呼,倒似乎是裡面的病人清醒了一般。


  唯有藍漓神色自若,淡定如初。


  內殿之中,只聽白月川也是一聲低喊,「晚雲……你……你醒了?」


  太後面色忽變。


  「快,快請華陽王妃進來!」


  白月川到底是白月川,即便測試的結果沒出啦,他心中已然和明鏡一樣,又豈會再去糾結那些有的沒的?

  一聲口諭之後,王進連忙小跑出來,「王妃,您快些進去瞧瞧貴妃娘娘吧,娘娘醒啦!」


  「嗯。」藍漓點點頭,轉而入了內殿之中,對發生的這一幕,她神態自若,似乎早就知道一樣。


  內殿屏風之後,謝貴妃躺在白月川的懷中,依舊虛弱而單薄,臉色也慘白的嚇人,只是卻半分也沒了原來的死氣。


  她靠在白月川的懷中,呼吸微弱,唇角卻微微彎著,瞧著進了內殿的藍漓,道:「華陽王妃,原來是你,怪不得……」她這兩日思慮一直是清楚地,周遭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只是一直醒不過來,方才外面亂糟糟一片,她只道是自己在做夢,如今醒了才知道,不是夢,是真的,要不是藍漓,只怕她也難醒。


  「貴妃娘娘先別說話。」藍漓垂首道,人已上前,切上了謝貴妃的脈搏。


  謝貴妃虛弱的點了點頭。


  藍漓把脈片刻,微微一笑,道:「貴妃娘娘可放心,體內淤血消散,大半是好了,至於這額頭上的傷,本是皮外傷,不要緊,我這裡有上好的生肌玉露,抹上一些,很快就會好的……但因為娘娘體內淤積的血氣,我用了點比較特別的辦法,讓娘娘將那鬱結的血塊吐了出來,所以娘娘免不得身子虛弱,這幾日都不要下床,需要卧床休息。」


  謝貴妃又是點頭。


  白月川一邊扶著謝貴妃一邊道:「所以貴妃這是好了?」


  「嗯。」藍漓點點頭,「是好了,好好調養就是了。」


  白月川微微鬆了口氣,謝晚雲至於他,還是有些重要的。


  他慢慢將謝貴妃放在床榻之上躺好,起身道:「朕去外面處理些事情,你好好養著,嗯?」


  「嗯……臣妾多謝皇上……」謝貴妃在床榻之上欠了欠身行禮,卻被白月川按住了肩頭,「好好休息吧,虛禮就免了。」說罷,白月川出了內室,直接到了外面,並冷聲下令,「來人,蘇太醫醫術不精,謀害貴妃性命,實在罪大惡極忍無可忍,傳令禁衛軍將蘇太醫革職查辦,蘇家抄沒全部家產,男丁充軍發配北漠,女子賣作官奴,即刻執行。」


  「是!」王進立即應聲,招手讓外面的禁衛軍上前,拖住那尚且還沒回過神的蘇太醫。


  禁衛軍的拉扯,終究是讓他反應過來,蘇太醫忽然大叫:「皇上……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什麼都沒做,皇上——」


  可白月川又豈會聽他多說,他做與沒做,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這樣的場面,需要一個人來擔這個責任息事寧人。


  「母后。」白月川瞧著那一直冷臉坐在一旁的太后,淡淡道:「母后覺得這樣的處置,可還妥當?」


  太后還能說什麼?她知道,白月川最後這一聲的問詢,根本不是在問她的意思,而是提醒她。


  太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容,「這樣醫術不精隨意攀咬的庸醫,的確應該好好處置,這樣甚好。」


  「嗯。」白月川點了點頭,又道:「至於高太醫……」他看向那卞南口音的太醫。


  高太醫連忙跪下,「老臣在。」


  「朕見你沉穩內斂,醫術精神,便有你暫代太醫院院正之位吧。」


  「多謝皇上。」高太醫跪地三叩首。


  這高太醫也是太醫院的老人了,醫術精深自然是不必多說,只是為人耿直,說話不懂得拐彎,武安侯氣血不足腎陽虧損他便直接說了出來,且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少,便將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們都給得罪了,一來二去的,在太醫院也是混的艱難。


  若非是這兩年張正李太醫先後出事,太醫院沒什麼醫術精深的人,也輪不到他出現在白月川面前。


  「至於華陽王妃……」白月川瞧了一眼從裡面出來的藍漓一眼,「王妃果然醫術極高,這次貴妃能夠安好,全靠王妃之功,有功自然該賞……你是阿笙的王妃,自己又十分有能耐,金銀珠玉自然是不缺的,說吧,你想要什麼?」


  藍漓不卑不亢道:「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知道,今日這一出,到底是為什麼。」


  她不是任人捏來揉去的軟柿子,一次兩次可以,卻沒有三次四次,如果皇上和太后以為這樣輕描淡寫的賞賜就將今日的事情抹了去,那未免想的有點太簡單了些。


  白月川一滯。


  太后也是面色微變。


  「王妃的意思是……」


  藍漓道:「那和田玉的檢測,想必已經是快出結果了,這藥渣之中到底有沒有旋復花,我前後看過的藥方為何不一樣,難道皇上一點也不好奇嗎?這後宮是皇上的後宮,有人可以在裡面隻手遮天偷天換日,難道皇上心中一點感觸都沒有嗎?藍漓都是為了皇上考慮,還請皇上將此事徹查到底的好!」


  白月川皺了皺眉,正在這時,那高太醫低喊一聲,「有了!」


  眾人隨著他的聲音朝著那方向看去,只見高太醫拿起那枚和田白玉的玉佩,玉佩上果真出現了青紫色的紋路,一條一條十分清晰。


  藍漓唇角動了動,「看來,藥渣之中是有旋復花的,而且蘇太醫開的方子上也是有旋復花。」


  那藥方有三方留底,御藥房的方子上也的確有旋復花,但藍漓看過的方子上卻是真的沒有。


  藍漓笑容有些冷,「今日也便是我想著那青月靈草沒有雪狐涎不能發揮最好的藥效,所以才臨時起意換了葯,否則貴妃娘娘又豈能安好……」


  白月川淡漠的道:「或許是王妃看錯了吧?」他的態度也算明確,在這件事情上,他並不想過多追究,要如何追究,難道也追查道太後身上去不可,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藍漓道:「我與戰英一起看過的藥方,絕不會看錯,當時……」她視線掃視一周,落到了內殿一個宮娥的身上,「就是這位姑娘拿給我看的藥方。」


  那宮娥連忙擺手,「不是我,奴婢哪有資格掌管藥方,藥方都是謝嬤嬤親自收著的。」


  謝嬤嬤也是一臉迷惘,「不錯,那些要緊的東西一直是老奴收著的,方才王妃要看方子,老奴也是讓幽風拿了過去給王妃看過。」


  那叫幽風的宮娥忙道:「謝嬤嬤是將方子給了奴婢,可奴婢還沒交給王妃,就見王妃已經開好了方子,讓奴婢去御藥房取葯,奴婢也是一頭霧水……」


  白月川皺起眉頭,視線一掃殿內的奴婢,那些宮娥全部跪地,「奴婢所說句句屬實沒有半分虛假……」


  「是嗎?」藍漓低問一聲,道:「戰英,你去。」


  「是。」戰英上前,淡淡道:「方才你給過我家主子藥方之後,我家主子看過,還給了,這一段時間我看的很認真,你沒有離開過大殿半步,那藥方必定還在你身上吧?」


  先前那婢女名喚綠柳,連忙搖頭,「奴婢真的沒有給過王妃什麼藥方,也不知道姑娘在說什麼,但奴婢也沒有出過大殿,若是不信,你大可搜我的身。」


  戰英轉身,沖著白月川抱了抱拳,道:「皇上,且容戰英斗膽,可否搜查?」


  白月川點點頭,「搜。」此時他忽然覺得,這樣鬧一鬧也是好的,一來安撫藍漓情緒,二來么,也讓太后多少受些挫折,以後謀算事情的時候能三思再三思。


  「是。」戰英躬身,果然上前搜查那婢女的渾身上下,然不出意外,什麼都沒搜到。


  那叫綠柳的婢女道:「奴婢說過了,真的不是奴婢,許是當時人多,王妃看錯了也不一定。」


  藍漓冷笑:「左一句看錯,右一句看錯,事關貴妃性命,我就那麼容易看錯?」


  話音剛落,戰英忽然手肘頂了那婢女的腹間一下,那婢女痛呼一聲的檔口,一粒烏黑色的東西忽然進了那婢女的口中,婢女下意識的捂住嘴巴,「你們——」


  戰英笑了笑,「你不要著急,不是什麼毒藥,只是讓你說實話的東西罷了。」


  其餘人還想著華陽王妃莫非真的如此大膽,還敢在皇上面上這樣逼供不成?


  白月川也神色有些深沉。


  太后冷冷道:「豈有此理!這是皇宮,上有皇帝坐鎮,哀家也在此處,豈容的你如此胡作非為,你當我們都不存在不成?」


  藍漓垂首,「皇上和太后稍安勿躁,馬上你們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話音剛落,那叫做綠柳的婢女忽然嘔吐起來,卻不知為何,綠柳連忙捂住嘴巴,然捂住嘴巴也是無用。


  藍漓道:「快。」


  「是!」戰英就近拿了一隻木盆過去,掐住了那婢女的脖頸,並點住脖頸之間某處穴道,綠柳忍無可忍,連番嘔吐起來。吐了半刻終於脫力,軟軟倒在地上。


  這一幕當真也是讓人反胃。


  白月川下意識的皺起眉頭,王進立即上前,讓人用簾幕將那婢女擋住。


  太后也被搞得噁心不已,由貼身的嬤嬤伺候著連退一段距離。


  藍漓問:「戰英,可看到東西了?」


  「嗯。」


  藍漓轉向白月川,道:「到底如此,皇上請王公公上前一看便知。」


  白月川使了個眼色。


  王進低頭道:「是。」便走上前去。


  那木盆之中,全是穢物,但依稀可見一團濡濕的紙張,想必也是剛服下不就,並沒有潰爛。


  王進忍著噁心,讓小太監將那紙張撥拉開,墨跡合著胃液,讓那智障凌亂不堪,但最上面的第一味葯,卻根本不是旋復花,整個方子,和幽風拿過來的房子對比之後,只有一味旋復花不在。


  王進將前後事情回稟了白月川。


  白月川臉如寒霜,「豈有此理!」


  王進立即招來禁衛軍,「還不將這該死的拖出去亂棍打死!」


  「且慢!」藍漓道:「她只是個婢女,相信沒有這麼深沉的心思謀算貴妃娘娘的安危,如果就此打死,豈不是斷了線索?」


  這是還要追究了。


  白月川眯起眼眸,「王妃,你可知適可而止?朕今日累了,實在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你救了貴妃,朕很感激你,但這宮中的事情,自有朕來主持。」


  藍漓垂首,「若是此時與我無關,我自然三緘其口作壁上觀,但今日若非我洞察先機,豈非要害了貴妃娘娘的性命?那人心思歹毒令人髮指,我若不徹查到底,只怕未來都難以安睡,皇上既然感激我,想要賞賜與我,那便將今日的事情查個一清二楚,當是賞賜罷。」


  白月川沉默了一刻,「王妃當真要徹查到底?」


  藍漓啟唇,還未說話,只聽外面忽然傳來一道低沉冷峻男音,「查,必須要徹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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