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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禁不起任何折騰

  藍爍冷冷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陸泛舟兩手一攤,「藍兄難道看不到嗎?我在幫你們工部修繕圍牆。」


  藍爍眯起眼,「這似乎是工部的事情,陸大人是戶部侍郎,這修繕圍牆的事情,就不勞煩陸大人了吧?」


  陸泛舟笑道:「戶部過年休沐,沒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索性我也閑著,便來幫幫忙就是,無妨,藍兄忙自己的去,我一點不麻煩。」


  藍爍臉色陰沉,視線不經意掃視一周,陸泛舟臉上帶笑,一副只為幫忙的樣子,魏延年則是躲閃著他的目光,假裝看向了別處,他的身後不遠處,春蟬站在那兒。


  藍爍收回視線,看到那些匠人已經把邊上的雜草清理乾淨,找了牢固的磚石過來,放進了那破損的狗洞之中,泥沙也已經和好了,就等放好了磚石之後再抹上泥沙漿,那狗洞便也被堵住了去。


  藍爍僵著身子,衝動的上前。


  陸泛舟淡淡一笑,道:「藍兄,這修繕圍牆的事情,雖是工部的事情,但下面的匠人多得很,還犯不著藍兄親自動手不是?藍兄在這裡已經操勞多日了,我瞧著也是沒怎麼休息好,不如就早些回府睡上一覺吧,到底是過年,還是要有些年節的氣氛,這工部的官所,還有數十名匠人呢,不是藍兄一人,便是藍兄自己為了工部的事務可以忙的廢寢忘食,但匠人所的匠人們也是各有家庭,大過年的,將他們也拘在此處,只怕時日久了,也是不好的,藍兄你說呢?」


  陸泛舟的聲音如同一盆涼水,直接澆到藍爍的身上,澆了個透心涼,也將他給澆醒了過來,他這是要幹嘛?他方才竟然想上前呵斥那些匠人滾蛋不要將這狗洞填住了。


  一個狗洞而已他瘋了不成?

  藍爍僵了半晌,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神情之中也盡數都是複雜糾結,等再次睜眼的時候,卻只剩下一片空茫和疲憊,他扯了扯唇角,淡漠的道:「堵吧,早就該堵了。」


  說著,藍爍直接轉身,進了匠人所內,淡淡吩咐一聲,「手頭的事情做完了之後,都回家休息一日吧,明日開始直流值守的人,等初七過了之後再各歸各位。」


  那些匠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不太信的,但藍爍本不是開玩笑的人,他們瞧著也沒那開玩笑的意思,頓時歡呼聲一片。


  藍爍視若無睹,轉身進了他自己做事的廂房。


  魏延年愣愣的瞧著藍爍的背影,「這傢伙,不會是被刺激到了吧?怎麼忽然就……」


  陸泛舟神情自若,「我只是堵了一個狗洞而已,難不成他還想阻止?我不斷了他的念想,他便要一直龜縮在自己那點角落裡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魏延年似懂非懂。


  一直坐在不遠處亭子里的藍漓走上前來,道:「你說的不錯。」大哥這樣下去,終歸不是事,無論今日之後他反應如何,總也好過一直糾結在這裡。


  「多謝王妃誇獎。」陸泛舟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了一句。


  那邊,那些匠人已經將狗洞堵得嚴實,抹上了泥沙漿,因為天氣冷的緣故,很快凝固。


  魏延年瞧著陸泛舟,又瞧瞧那狗洞,總覺得心虛的不得了,摸了摸鼻子道:「那什麼,下官還有些瑣事要處理,就先告退了,王妃……」


  藍漓點點頭:「魏大人自去忙就是。」


  魏延年得了令,一溜煙便不見了人影。


  陸泛舟瞧著他的背影,淡淡笑道:「膽小鬼。」


  藍漓不以為然,十分認真的開口道:「謝謝你。」


  陸泛舟一愣。


  「謝?謝什麼?」


  「孤島上的事情,你雖說的利益分明,但當時緊要關頭,的確是你救得我,我該謝你。」藍漓頓了頓,又道:「還有就是大哥的事情,無論如何,你做這件事情還是為了大哥好,我心中都明白。」


  陸泛舟莞爾一笑,「好吧,你要道謝,我只能受著了,藍兄么……雖然性子臭一些,不怎麼討人喜歡,但好歹也是同僚一場,這麼點小事,我自然是能幫則幫了。」


  「嗯,只是就堵狗洞而已,我怕大哥也未必能想的清楚,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自小和大哥一起長大,從未見他這樣迷惘不知所措過,所以……還希望陸大人若有機會便能開解開解他。」


  「這個自然。」


  「那麼,再次感謝陸大人,以後陸大人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儘力。」藍漓說的真摯,並非是上下級,王妃和官員之間的對話,而是朋友之間。


  陸泛舟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恍惚。


  他雖是個成年人,可以盡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緒,調整自己的心態,但有些東西在心裡埋下種子之後本就是會生根發芽的,你就算自己強力遏制,也不過是遏制那生根發芽的速度,如果遏制的好,可以讓那些念想夭折在早期。


  陸泛舟不知道自己心裡那些念想到底有沒有夭折,但看著藍漓這麼誠摯的和他說話的時候,心裡忽然有些澀,沒有來由。


  藍漓已經道謝告別,轉身要離開。


  陸泛舟怔了怔,忽然開口道:「等等!」


  藍漓轉身,面帶疑問,「怎麼了?」


  陸泛舟看了那戰英一眼,「戰護衛,下官有些緊要的事情要和王妃單獨說。」


  戰英沉著臉,十分不悅。


  藍漓愣了愣,轉身吩咐:「戰英,你去門口等我。」


  「王妃!」戰英是白月笙戰閣之人,當然知道白月笙如今對這陸泛舟的諱莫如深。


  「去吧。」藍漓又淡淡開口,戰英咬了咬牙,轉身出了官所,站在門口,可視線卻分毫沒離開藍漓和陸泛舟的身上。


  藍漓看向陸泛舟:「陸大人,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現在可以說了。」她私以為,是關於藍爍的事情,畢竟,陸泛舟和藍爍混在一起的時間不久,也許有的事情比自己更清楚一些。


  陸泛舟看了她許久。


  看的藍漓都有些不好意思,還以為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合適的,他才道:「王妃……那時候重病昏迷之際,口中所喚的風,是何人?」


  藍漓一怔。


  陸泛舟問道:「是不方便說?」他很確定,那個人不是白月笙。


  人在神志不清的時候,說出的話其實往往的內心最深處藏了許多年不敢或者沒機會說出的話,可若不是白月笙,什麼樣的風,能讓藍漓用那種姿態那種口氣說出那樣的話來?

  藍漓沉默良久,才道:「太久遠,我已經記不清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陸大人。」


  這個答案,讓陸泛舟有些失望,頓了半晌,陸泛舟又道:「那王妃可知……」我的字就是無風?


  可話到了嘴邊,陸泛舟忽然停了下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口中的風,不是白月笙,自然更不可能是他了,他是不是被藍爍那股傻氣給傳染了,發什麼瘋?


  「怎麼?」藍漓問道。


  陸泛舟笑道:「沒什麼,我是想說,也許王妃還不知道,趙廷之已經好幾日沒來工部報道了,想必趙太傅是真的病的不輕。」一開始的病也許只是為了推拒賜婚所以才找的借口,但沒想到白笛最終還是接下聖旨,趙太傅假病也霎時變成了真病了。


  藍漓蹙起眉頭,正要說些什麼,不遠處,忽然傳來白月笙的聲音,「心兒。」


  藍漓回頭,正見白月笙從官所的門口大步過來,身上還穿著軟甲披風,看來是從西山大營剛剛回來便直接找到了這裡來。


  藍漓滯了一下,「從王府到西山大營至少也要半個時辰,處理事情再回來的話更久,你怎麼這麼快?」


  白月笙上前,將戰英手中原本抱著的大氅給她披上,道:「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去看了看便回來了,這裡處理的怎樣?」


  藍漓道:「你看,堵上了。」


  白月笙回頭瞧了一眼,挑起一道眉毛,視線下意識的落到了陸泛舟的身上,這種法子,一般也就是陸泛舟能想的出來的,直接又乾脆。


  陸泛舟神情淡淡,笑著道:「王爺,如何?」


  白月笙道:「還不錯,只是還要看後效就是了。」


  「那是自然。」


  白月笙道:「此間事情處理的如何?現在是要直接回府還是?」


  藍漓蹙著眉頭,道:「陸大人方才說,趙太傅身子似乎不太爽利。」


  「是么……」白月笙看了陸泛舟一眼,道:「本王方才聽說,趙廷之這幾日都休沐在家……」


  「嗯。」


  白月笙想了想,道:「心兒,我們去趙太傅府上一趟吧。」


  藍漓道:「也好。」


  白月笙帶著藍漓轉身,問道:「陸大人可要一起?」


  陸泛舟笑道:「趙太傅可是朝中泰斗,如今他重病在家,我這做晚輩的自然是要過去看看的,更何況,趙廷之和家妹還有婚約在前。」


  白月笙皺起眉頭,他開口本是隨口一問也是禮貌,壓根就不想和陸泛舟一起過去,且開口的時候已經後悔了,還想著這個陸泛舟看得懂自己眼中的神色,沒想到如此不識時務。


  藍漓催促一聲,「快些過去吧,時辰不早了。」


  白月笙只得自己氣悶,點點頭,「好的。」


  出了官所的門,白月笙送藍漓上了馬車,他今日穿了軟甲,自然不便坐馬車,騎著馬走在馬車之前,卻也是一眼都不去看陸泛舟,陸泛舟習以為常,低聲笑道:「小氣鬼。」


  幾人到了趙太傅府門口的時候,門口停了一輛馬車,瞧那馬車前面掛著的燈籠,卻是宮中的。


  白月笙扶了藍漓下了馬車,藍漓也瞧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汝陽公主?」


  白月笙道:「應該是。」


  門口候著的門童和管事已經上前來,將三人迎了進去。


  白月笙邊走邊道,「今日過來是瞧瞧太傅大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病情如何?」


  那老管事道:「老爺身子本就不好,這次風寒來的也是突然,前幾日都不能下床,精神也是渾渾噩噩的,今日稍微好了一些,王爺,王妃,陸大人稍待,老奴去通報一聲。」


  「嗯。」


  三人被讓到了會客的小花廳內。


  這趙太傅也是三朝元老,算是朝中泰斗,資歷極高,這府邸卻十分的低調樸素,沒有半分長公主府和靖國公府那樣的奢華,牆上掛著的字畫都是出自趙太傅本人手筆,傢具也是尋常小康人家都用得起的黃梨木,至於花亭內的瓷器和綠植,都是市面上十分普遍的東西,但收拾的十分乾淨利索。


  老管事去后一會兒,趙廷之便到了。


  一直如同大孩子一般的趙廷之,臉上難得少了那些天真呆萌,多了幾分愁緒繁雜。


  他進了花亭,先行了禮,才問道:「你們是來看望父親的吧?父親今日精神稍微好些,尚且能見客,但不能見的太久……」


  白月笙道:「無妨,我們只看看太傅大人就是。」


  「那好。」趙廷之轉身,帶著三人前去趙太傅的院中,剛進院子的時候,正巧看到白笛從裡面出來,白笛臉色沉沉,看起來沒了當初那份仙姿楚楚,倒多了幾分蕭索苦澀。


  幾人一個照面,白笛愣了一下。


  「七哥七嫂,是來看望外祖父的?」


  「嗯。」白月笙點了點頭,「你這是要走?」


  白笛道:「是,已經看過了,宮中還有些瑣事,所以要快些回去,七哥,七嫂,陸大人,我先告辭了。」


  「等等。」藍漓忽然開口,「稍等一下。」他看了白月笙一眼,「你和陸大人先進去吧。」


  「也好。」白月笙便和陸泛舟一前一後進了廂房,只留下藍漓和白笛站在院中。


  「七嫂……」白笛看著藍漓,問道:「是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


  藍漓方才開口喚住她難免有些衝動,這會兒反倒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一時之間只有沉默。


  白笛道:「七嫂如果沒有什麼事情,那我就先回宮去了。」


  「等一下!」這下,藍漓索性也是豁出去了,她開門見山的問道:「那日太後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若白笛並非趙家和太后等人博弈的棄子,為何會忽然答應和親北狄?一定與太后所說的話是有關係的。


  白笛一怔,「這……」


  藍漓不等她開口,便繼續道:「你知不知道北狄是什麼地方?和親不是鬧著玩的,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慮,只要你不願,我們有很多辦法可以挽回現在的局面……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可能有些突兀,你我相交時間不長,見面也不過是寥寥幾次,但我私心裡並不希望你嫁去北狄。」


  「我知道七嫂是好心,也是為我好。」白笛聲音很低,「但……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為什麼沒有太多的選擇?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藍漓咬了咬牙,可當講不當講,還不是看她的態度,如今不說,難道要等以後再沒機會的時候再說嗎?


  「小笛,我能這麼喚你嗎?」藍漓認真道。


  白笛點了點頭,「當然。」


  「你聽我說,小笛。」藍漓組織了下語言,「我大哥……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留心關注,他這幾日很是反常,今日為了陸大人堵住工部官所那個狗洞的事情,差點便沒了往日的冷靜嚴肅,我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知道他心中必定是鐘意你的,只是他的性子有的時候有些彆扭,所以表達的不到位,如果說他以前做了什麼讓你傷心難受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笛怔了一下。


  藍漓又道:「你其實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和親之事並非兒戲,一旦去了北狄,你就真的沒了選擇了。」


  白笛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七嫂是為了我好,七嫂的好意,我也心領了,我與藍大人之間……本就沒什麼,也不存在誰讓誰傷心難受,和親北狄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我亦沒得選擇,我知道七嫂雖性子面相都冷,但卻是熱心腸,希望在我走後,七嫂可以幫我照看廷之舅舅,還有……祖父……祖父年歲大了……身子也不好,禁不起任何折騰……」


  藍漓滯了滯,似乎聽明白了白笛話中的某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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