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喪葬之禮
整個京城之中,沒有半分過年過節的氣息,清冷而蕭索,街道上也幾乎沒什麼人,不知道是因為喪禮的緣故怕沾染晦氣,還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冷的無人出門。
儘管如此,梅若華的喪禮,該到的人依然全都到了。
她在閨中的時候本沒什麼密友,即便是有,那些未出閣的女子也不適宜出現在這樣的地方,來的都是些王公貴戚。
太后和靖國公的面子在前,那些人又怎敢不來?
白月笙在水閣陪了藍漓三日,看起來高高興興的,但眼眸深處的沉鬱還是沒有散去分毫,反而隨著梅若華葬禮的到來越發的加重起來。
早起之後,藍漓將自己收拾停當,「我隨你一起去。」
「你……」白月笙也剛穿戴好,正好與她說一聲便出門。
藍漓道:「這幾日封先生很是儘力,我自己身子也恢復的不錯,出門一會兒不會有事,更何況,我是陪你。」
白月笙滯了滯,「也好。」
藍漓在白月笙面前轉了轉,「你看著身打扮可還合適?」葬禮,自然是越素淡約好,藍漓的穿戴自然十分的合適。
「嗯。」白月笙點點頭,「這便走吧。」
「好。」
二人一起出了府,上了馬車,一路往沁陽王府過去。
華陽王府和沁陽王府本就離的不遠,二人在馬車也沒見說上幾句話,馬車便停了。
隱約有人交談的聲音響起,車簾也被戰坤掀了開來。
白月笙率先探身而出,將藍漓抱了下來。
藍漓抬眸一瞧,整個沁陽王府籠罩在一片霧霾和素白之中,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今日的喪禮,現場的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潤福管家帶人在門口迎客,連忙走上前來,「王爺,王妃,您二位到了……這邊請。」
「嗯。」白月笙應了一聲,扶著藍漓向前。
先去靈前為梅若華上了香,之後,潤福管家便親自帶著夫婦人朝著外面走去。
雖是那日和白月辰鬧了些矛盾,但慣例還是沒有變,潤福管家早早在小偏廳準備了茶水和點心給白月笙夫婦備著,找了一個得力的丫鬟在跟前伺候,才去忙別的。
丫鬟遠遠的侯在外面,也不敢上前打擾兩人。
藍漓瞧了那老頭的背影一眼,道:「這福伯倒是個貼心的。」
「怎麼?」
「他貼身照顧白月辰,自然知道那日你和白月辰之間的嫌隙,如果他勢利一些,今日根本不會理你,只會做些場面的事情,說些場面的話,如果說他護犢情深不明事理,只怕連場面話都不會說,怨憎你怨憎的厲害,可偏生他什麼都沒做,如往常一樣對待你。」
白月笙笑了笑,「你分析的很透徹。」他看著藍漓的目光不由變得有些讚許,一直便知道藍漓是聰慧的,卻沒想到她還如此心思細膩。
藍漓笑道:「也沒什麼,人之常情嘛。」
二人說著話,外面的賓客也來的越來越多,只一會兒,外面司禮官傳來高唱,葉赫王到了。
葉赫王帶著貼身的隨從,還是那副北狄王族打扮,身後跟著蕭明謙和蕭明秀,葉赫王的表情如常,禮數到了之後,與死者上香祭拜,便被請到貴客席坐下,倒是蕭明謙和蕭明秀,神色各異,蕭明謙雖刻意壓抑,但看起來依然憂慮重重,蕭明秀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低著頭。
藍漓低聲問道:「你讓大哥和陸泛舟將明笑玉弄到何處去了?」
「還在京中。」白月笙也低聲回道。
藍漓疑惑:「為何不直接送回北狄?是不是因為她身上中的那些莫名的毒不好處理?」
「嗯。」白月笙點頭,「當時抓到了明笑玉身邊的丫鬟,本是確定明笑玉是中了毒,不是得了怪病根本不需要睡火蓮,誰知審過之後,才知道,明笑玉的毒所服用的解藥,一直就是北狄的醫官親自調配的,每五日就要服用一次,緩解毒性,如果五日過了,卻沒用到解藥,那毒發作起來,就是不能致命,也是生不如死的,算日子,今日就是第五日了。」
藍漓皺了皺眉,「那能不能讓封先生幫忙看看。」
「能是能,但要避過葉赫王的眼線,葉赫王這段時間盯得很緊,應該就是因為手中有明笑玉的解藥所以有恃無恐根本不擔心,如今蕭明謙不能送走明笑玉,只怕最後還是要回國賓館去。」這本不關他的事情,他自然也沒有為他們籌謀的必要。
藍漓眉頭皺的更緊,「是嗎?」
「嗯。」白月笙拍了拍藍漓的手背,道:「別多想了,這些事情,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想也沒有用的,當初明笑玉那一茬,本身是為了睡火蓮,睡火蓮到手,而她對葉赫王很有用處,葉赫王不會無視她的性命,最壞無非是回到原來的情況,她回到國賓館之中,不會更壞。」
「嗯。」藍漓點點頭,「他們當真是……想要明笑玉來和親嗎?」這件事情,還是這幾日白月笙陪她在水閣的時候閑聊時候說出來的。
白月笙沉吟片刻,「看情況是這樣,只是到底為何要用明笑玉和親,我並不很懂,若非是這個明笑玉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成?」
「當日大哥和陸泛舟可見過明笑玉嗎?」
白月笙搖頭,「沒有,他們只是與蕭明謙提起那件事情,而和親人選是明笑玉,只是我和陸泛舟等人的猜測,沒想到正中下懷,這京中,除了明笑玉貼身的婢女,蕭明謙和蕭明秀那些北狄人,還真沒人見過明笑玉的真容。」
藍漓挑挑眉,「莫不是什麼能禍國殃民的天降妲己災星?」
「妲己災星?」
藍漓回神,「等回去有時間再和你細說這個。」
「嗯。」白月笙點頭,正在這時,外面司禮官忽然高唱道:「鎮國將軍到!」
白月笙和藍漓同時抬頭,看向大門口處。
白月笙還好些,畢竟早年也是親眼目睹過鎮國將軍的風采,藍漓卻不同,她在這裡生活多年,但一開始並不關注朝廷官員王公貴族,是以只知道有個鎮國將軍卻從未留心過,成為王妃融入這個圈子之後才慢慢關注起許多人事,而這個鎮國將軍衛祁,可以說是最讓她好奇想要一睹其風采的人物。
不遠處的大門口,司禮官剛唱罷,現場立即安靜下來,所有人下意識的讓開位置,騰出了一條十分寬敞的道路,一個身著鐵色軟甲披著黑色披風,腰間還系著佩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
他的臉龐英毅而冷酷,歲月毫不留情的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滄桑印記,鼻如懸膽,虎目精光四射,灰白的頭髮束成了英雄髻,戴著暗金色的發冠,蓄著鬍鬚。
一眼看去,他便是那種十分嚴肅長年累月不會開玩笑的人。
梅若華的確身份不低,但按說只是內院婦人,便是怎樣,喪禮之上迎來這麼多的貴客,也是稀奇,白月辰親自上前迎接,拱手行禮:「將軍。」
鎮國將軍上前扶他,「王爺無需拘禮,老臣擔待不起。」
白月辰站起身,「起。」
「好。」鎮國將軍隨著白月辰的指引上前,也是態度不卑不亢,上香祭奠,之後被引到了貴賓席,正坐在葉赫王的旁邊,兩人也是不冷不熱的見了禮。
正在這時,靖國公到了。
靖國公的到來,讓整個王府之中氣氛壓抑到了最低點,多數沁陽王府內的僕從和白月辰本人都是下意識的深吸一口氣,至於有些別的王公,則是挑挑眉暗暗看著,靖國公這次可算是栽大了,什麼好處沒撈到,被皇上責罵不說,還賠了女兒的性命。
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自然揣著一顆看好戲的心等著看熱鬧。
白月辰還是上前去,十分客氣恭敬。
倒是靖國公,連看都沒看白月辰一眼,直接到了梅若華的靈前,立在那裡,一時之間,半晌無話,一旁的常隨拿了三柱清香,他也是沒什麼反應,背脊挺的有些僵直。
人這輩子,無論是再怎麼叱吒風雲的風,遇到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境況,必定也是悲痛難抑的,靖國公也不例外,他雖工於算計,但到底也是血肉之軀,總是有感情的。
梅映雪常年長在他的膝下,因為瘟疫屍骨無存的時候,他尚且悲從中來,何況梅若華是他最疼愛的親生女兒?
他立在靈前很久很久,邊上的人也一直等著,沒有任何人敢發出丁點的聲音,最後,還是那個常隨低聲道:「國公爺,節哀啊。」
靖國公深深的吸了口氣,接過常隨手上的香,親自點了,立在了香爐之中,撫著那口最好的白玉棺,低垂的眼眸之中,流露無盡痛苦。
藍漓心中不由一嘆。
白月笙似有所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做無聲的安慰。
靖國公離開了靈前,到了貴賓席上,巧得很,正是坐在鎮國將軍和葉赫王的中間。
葉赫王神情淡淡,唇角帶笑,倒也沒不識趣的找靖國公不自在,只是道:「逝者已矣,國公爺還是要節哀順變,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
靖國公冷冷哼了一聲,沒有應聲。
鎮國將軍卻是沒說話,一直瞧著那靈前,不知道在看什麼。
接下來的賓客,都因為這三人的身份不敢多言,尤其是靖國公在此,之後過來的那些賓客上香的姿勢都十分的恭敬虔誠,半點不敢敷衍。
靈前早請了數名得道高僧念著往生超度經,佛經,木魚之聲陣陣之中,賓客盡數祭拜結束,司禮官主持司祭禮,請白月辰扶棺。
扶棺是一種禮儀,只有最親近的人才可以。
白月辰上前走了兩步,忽然意識到一道冰冷之中帶著幾分焦急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腳步滯了滯,回眸,「國公爺,請您來扶棺吧。」
他知道,那道視線,必定就是靖國公的,自己這個夫君,又和梅若華朝夕相處過幾日?便將這最後見她一面的機會留給她的父親吧。
白月辰如是想著,心中嘆息一聲。
靖國公倒是稍有些意外,卻並未遲疑,直接站起身來,走上前去,伺候在邊上的司禮官立即讓人開館,請靖國公瞻看遺容。
靖國公只看了一眼,忽然身子微微一震,有什麼東西從眸中劃過,他用力的閉了閉眼,半抬起頭,將那些東西硬生生避回了眼眶之中,他忽然好後悔,為何非要親自來看這最後一眼,他最疼愛的女兒,也許他並沒太多時間去陪她,但她本不該是這樣的花樣年華就落得這般凄慘的下場。
他緊咬牙關,廣袖之下的手也早已經緊緊捏握成拳頭,冷冷道:「若華,本公是不會讓你白死的。」
在場的所有人心頭都是一怵。
白月辰滯了一下,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一聲苦笑,也什麼都做不了了。
靖國公一時之間似乎老了好幾歲一眼,轉身回到了貴賓席上,扶棺之禮算是罷了,司禮官又走了幾個程序,便要出殯。
抬棺的人都是靖國公親自帶來的人,一個也沒用到白月辰所挑選的,但因為梅若華生前遺願,墓穴之地還是依了白月辰所選,只是就這些事情,並不足以讓靖國公給白月辰分毫好臉色。
抬棺的武士都是靖國公的親衛,相當於給了梅若華極高的尊榮,人到位,抬起那口造價不菲的玉棺,出了王府。
靖國公翻身上馬,打算親自送女兒一程,其餘的王公眼觀鼻鼻觀心,自然也不敢託大,沒有人率先離去。
一旁的葉赫王也沒遲疑,直接翻身上馬,跟在了送葬隊伍上,藍漓和白月笙滯了滯,藍漓道:「我們也送送她吧。」
梅若華,當真也是鍾靈毓秀的女子,如果不是時間空間不允許,也許她們可以做朋友也不一定,藍漓自知道梅若華的事情之時,便對梅若華十分的惋惜。
白月笙點點頭,「嗯,你坐馬車,我騎馬罷。」
「好。」
戰坤立即將馬牽來,白月笙只足尖一點,傾身上馬,驅馬走了過去。
眾人心中自然明白,白月笙身份微妙,又是沁陽王的至交好友,還是梅若華的表兄長,親自送上一程,也算是一種情分,可……
眾人的實現不禁變得有些莫測。
因為,自從出現之後就一直沉默的鎮國將軍衛祁也翻身上馬,驅馬到了靖國公身側,看著意思,也是要送沁陽王妃一程的嗎?
沁陽王妃雖然身份貴重特殊,身有誥命,但這樣的送葬隊伍,著實是有些隆重了點。
白月辰怔了一下,「將軍,這……」
鎮國將軍衛祁是三朝元老,這整個大周朝,能讓他親自送葬的人不超過三個。
鎮國將軍道:「這丫頭小的時候我便瞧著聰慧,沒想到一別經年,再來只能參加她的葬禮,無妨,便送上她一程吧。」
靖國公看了鎮國將軍一眼,視線莫測,卻也懶得搭理,示意司禮官開始。
司禮官連忙回過神來,立即發號施令,送葬隊伍開始前行。
白月笙隨在鎮國將軍的一側,白月辰走在最前面。
白月笙留意到,衛祁的視線似乎一直盯著那口玉棺,基本沒怎麼移開過。
白月笙蹙了蹙眉,也朝著那玉棺瞧了一眼,因為若華身子不適,這口玉棺,還是她自己為自己早早準備好了的,玉用的是上好的寒山白玉,乃是北狄特產,當初因為這口玉棺,她和梅弈寧還鬧了許多的不高興,因為梅弈寧覺得她小小年紀青春年少,卻非要做這種不吉利的事情,為此一個月都沒理梅若華,這個事情,白月笙是知道的。
難道是這口玉棺有問題?
白月笙大膽的猜測,卻著實也看不出所以然了,只好隨著隊伍一路出了西直門。
葉赫王也隨在白月辰和振國將軍衛祁的馬匹後面,容色淡淡如常,高庄威武的身子端坐馬上,巍峨的上山一樣挺拔,他似乎也察覺到了白月笙和衛祁對玉棺的過度留意,隨意瞥了一眼,眼眸之中閃過一抹經過,快的很,讓人無從察覺。
忽然,鎮國將軍衛祁高聲道:「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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