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欲言又止
頌先生上前檢查藍漓眼珠和脈搏,皺著眉頭道:「沒什麼問題啊……」
白月笙蹙眉,「什麼意思?」
忽然,戰坤大步而來,「屬下該死,風神醫不見了。」
白月笙眉心微動,霎時便明白了什麼。
一旁的頌先生也低聲道:「王妃看起來就是累著了,所以昏了過去,看不出別的癥狀來,屬下想著,怕別不是風神醫……」
屋中都是聰明人,這話只要稍微一點,大家心中都是明白的。
風神醫消失的蹊蹺,正好藍漓又在這個時候昏倒了,必然是風神醫在藍漓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白月笙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王妃一切都好?」
「和尋常一樣,沒什麼分別,睡上一夜之後就會清醒。」
白月笙點點頭,放了心。
戰坤跟在一側,問道:「那風神醫那裡……」
白月笙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淡淡道:「明日再看吧。」
藍漓睡了一整夜,第二日天色大亮才起,一睜眼,便看到白月笙正好坐在床榻邊上瞧著她。
藍漓扶著額頭坐起,記憶還停留在昨夜大街上賞燈賞雪的盛會,「我怎麼回來的?」
「你太累了,都睡著了,我便待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最近冷清的有些怕,喜歡些熱鬧,不著急,等回京之後,我一定帶你出去看看京城的燈會,不比這裡要差。」
「嗯。」藍漓點點頭,讓風花雪月伺候著洗漱了,忽然意識到什麼,「風花雪月不是照顧著風神醫的嗎?怎麼過來了?風神醫怎樣?」
風花雪月對看一眼,無言沉默。
藍漓敏感的看向白月笙,「怎麼了?風神醫不好了?」
「沒有。」白月笙安慰,「你別著急,風神醫沒有不好,只是昨夜乘著你不舒服離開了……」
「離開?!」藍漓皺眉,可很快便想到,風神醫只怕心裡還惦記著風飛玉的情況吧,可風神醫自己如今自保尚且不足,風飛玉的藏匿之處又是隱秘,便是白月笙和血滴子都招不到……
「風神醫……莫非是能找到風飛玉不成?」藍漓吶吶開口。
白月笙道:「好了,別想那些了,他既要走,便是誰也留不住的……」
藍漓默了默,嘆息一聲,「好吧。」
白月笙吩咐人送了膳食點心過來,盯著藍漓一口不剩的吃了下去,眸中全是溫柔和暖意,可眼眸的深處,卻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深沉。
風神醫的舉動和心思,他多少還是能了解一點的,風神醫既然知道藍漓所中之毒的來源,必定是對解毒也有些辦法,他本想,直接扣住風神醫,但這麼多年的交往下來,他也是知道風神醫的脾氣。
風神醫在平素的事情上,其實多是吃軟不吃硬的,當然,若是你逼得他急了,掐住他的脈門,他也會適當妥協。
但,只要一旦是關於他的師妹風飛玉,所有的威脅全部是沒有效用的。
所以昨晚他只聽到藍漓說風神醫也想跟著出去,心中便清楚,昨夜風神醫必定有所打算,而他……不能攔。
風神醫和封少澤風飛玉都是出自藥王谷的人,想必自然有他們自己聯絡的辦法,必定能找得到風飛玉母子,他也知道,風神醫很是懂得藍漓在他心中眼中的位置……如果以藍漓身上的幽蘭醉為籌碼的話,風飛玉的命……
白月笙微微蹙眉,這本不是一個難選擇的事情,然一旦選擇,勢必對上許多人。
因為這風飛玉牽涉太廣,母后和皇兄要她的命是為滅口,大長公主找她卻是為了利用,這樣的話,華陽王府必定立即處於風口浪尖上,但他沒有辦法……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藍漓身中幽蘭醉之毒嗎?
「你在想什麼?」藍漓輕聲問道。
白月笙回神,「沒,我在想,我們在這裡耽誤的時間有些久了,風神醫的身子也恢復了,既然離開,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風飛玉和封少澤的事情就讓戰閣底下的人和長青捨去忙吧,找到了他們自會將消息傳達到王府去,我們不如早些回京。」
「可以嗎?」藍漓抬眉。
白月笙笑道:「怎麼不可以?你在想什麼?」
藍漓本想說難道不怕風飛玉出賣當初孤島上的事情,又覺得這件事情二人其實已經探討過,只怕那些血滴子也未必會讓風飛玉活命吧?至於封少澤和風神醫……睡了這許久之後,藍漓也想的通了,雖可惜封少澤那條命,但也不過是封少澤自己的選擇,至於風神醫,白月笙已經救過一次了——
忽然,藍漓眉心泛起幾點褶皺,她覺得自己如今似乎也變得太理智,理智的有點冷血……
「怎麼了?」白月笙揉了揉她的眉心,將那些褶皺散開。
藍漓輕嘆了口氣,「沒,就是有些感慨……我們早些回京吧。」
「好,我這就安排。」
*
綠涼城北一家小客棧內,住客稀少。
這裡地處貧民區,來往的多是些出力氣的腳夫和苦力,或者鄉下漁民等,用大碗喝著粗製的茶葉,偶爾點上二錢銀子一斤的高粱酒便都是高興的,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因為昨日的賞雪賞燈勁頭兒還沒過去,今日又是下雪,多數人上不得工,只能湊在這裡閑聊玩鬧,等散去的時候,整個小客棧又歸於安靜,一兩個喝醉了的漢子相互攙扶著從掉了漆的廊上走過,走著走著,不小心撞到了從一旁屋中出來的人。
「對不住,對不住……」漢子一邊道歉,一邊彎著腰扶著柱子吐個不停。
一側,被撞到的人神情陰冷,面色陡變,抬手的瞬間,手中已經多了一枚銀針,將要刺入那醉漢百會穴,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被人搶了銀針,順勢拉向旁邊一件破舊的客房。
「你做什麼?」一個品貌儒雅的青年男子皺眉低喝了一聲。
身子枯瘦瞘?的人陰森森的道:「他撞到我了。」這人的聲音詭譎沙啞,頭髮灰白垂掛了半張臉,只覺得人極瘦,也無法辨別男女性別。
青年男子眉頭越發緊皺,「他只是撞了你而已,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你是不是擔心別人找不到我們?」
枯瘦的人陰森森的冷笑起來,「與其窩在這裡不死不活,還不如爽快點過幾日消停幾日,找到就找到,他們能奈我何?當初他們不敢殺我,現在難道就敢了嗎?」
青年男子的眼眸之中忽然斂去了平靜,颳起無數的風暴,預示著山雨欲來風滿樓,「原來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
枯瘦的人滯了一下。
青年男子慢慢的道:「那你一人在這裡。」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也不是請求,而是宣告。
枯瘦的人又是一滯,那雙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線,但她心中終究是不相信眼前的男子會丟下她自己走人,可當她看到男子提起隨身包袱,面色冷淡如同不認識她一般的時候,她是真的慌了,「澤兒!澤兒——」
枯瘦的人連忙追了上去,將青年男子拉住,卻感覺青年男子面色越發冷凝,立即改了口,「少澤,少澤你別走,都是娘的錯,娘不該這樣,你別不管娘,你要是走了,娘被那些人抓到,他們肯定會殺了娘啊,求你了少澤,都是娘的錯,娘改還不行嗎,少澤,我好歹是你親娘啊……」
青年男子的腳步因為這最後一句話僵住。
沒錯,這男子正是封少澤,而那陰森森的不辨男女的人則是風飛玉。
自從那日從郊外小院子,封少澤乘亂將風飛玉救出之後,輾轉了幾個地方,前日才在這小客棧中住下,這小客棧三教九流雲集,但也是因為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反而更容易隱藏行跡,不管是白月笙的人還是白月川的人,都不曾找到這裡來過,因此封少澤打算暫且停留幾日,想辦法先給風飛玉控制毒素。
但,風飛玉中了多種毒,又前後耽擱的時日太多,十分的棘手,便是醫宗封少澤也有些難以處理,而且白月笙和血滴子的人都知道風飛玉需要解毒,將藥材控制的十分嚴密,他只能通過自己身上帶的一些解毒藥丸和固元丹以及針灸疏散毒性,遠遠不夠。
毒素作用之下,風飛玉的精神也變得越發錯亂起來,時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封少澤神色深沉的道:「早年我就說過,並非我冷血無情不念母親之情,而是你所為實在……」他停了停,又道:「當年之事姑且不提,但我希望你現在不要再妄動殺孽,不但會害了別人的性命還會給我們自己引來滅頂之災。」
風飛玉連連的點頭,心中是真的怕封少澤甩下她直接離去。
封少澤暗暗鬆了口氣,其實方才也是賭氣成分居多的。
風飛玉直接搶過封少澤的包袱放下,「你不生氣就好,不生氣就好,澤兒……不是不是,少澤,你……嗯,我是說,你剛才帶著娘親出去,是要做什麼去?」
封少澤淡淡道:「師伯傳了消息出來,我給了他留了暗號,估計這會兒也該找來了,我去迎迎他。」
「師伯?」風飛玉皺起眉頭,「師伯……」她又喃喃念了一遍,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師兄,他要來了嗎?」她面上很是高興,可很快神情卻變得古怪陰森起來,「他……他不是跟那個採藥女走了嗎?怎麼會回來?你騙我!」
封少澤閉了閉眼睛,知道她神思又開始不正常了,也不與她多說什麼,直接出手如電刺了她昏睡穴。
這些金針之上,他都是敷過葯的,刺一下,足夠風飛玉睡上五個時辰以上,只是,他又有些不放心,一旦出去,萬一出點什麼事情,可不得了。
他暗號放的很是隱秘,但師伯出自藥王谷,應該可以很快辨認出,找到這裡來吧?
封少澤坐在窗邊上,嘆息一聲,只希望風神醫早些找來,也好一起參詳一二才是,就怕……白月笙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他們,要是以風神醫為餌,所以為了這個,他不免折騰了風神醫好幾次,只希望師伯甩了那些尾巴到來之後不要罵他才好。
封少澤等了一個時辰,晚膳時間到了,點了素材稀粥讓人送到房中來,用了晚膳,又給風飛玉金針過穴排解毒素,到後半夜的時候,窗口忽然響起沙沙聲。
封少澤精神一震,小心的過去打開一個縫隙一看,外面立著的,不正是風神醫么?
風神醫臉色有些白,滿身的風霜,封少澤細看周圍一切無礙之後,才將人迎了進來。
「師伯——」
風神醫抬手,「別那麼客套,你娘怎麼樣了?」
「這幾日我雖努力控制毒素,但沒有藥材,我能做的始終太少,她的精神錯亂的更為嚴重,許多事情都是一陣一陣的記起又忘記,我看我們得儘快想辦法,離開這裡,找到藥材,她才能有救,否則的話……」封少澤言盡於此,話中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風神醫一邊聽著他的話,一邊到跟前給風飛玉把了脈,果然如封少澤所說一樣,而且她食欲不振,枯瘦的比自己受傷之前更嚴重了。
一時之間,屋內安靜的緊,風神醫神色冷沉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沉默半晌之後,封少澤道:「師伯,您的傷勢……」那日風神醫當胸一刀,是為風飛玉擋的,當時封少澤也是沒辦法,只得立即乘亂將風飛玉帶走。
風神醫搖搖頭,「沒什麼,我很好。」
「那就好。」
兩人一時之間又是沉默無話,風神醫慢慢收回手,視線終於還是忍不住落到了封少澤的身上。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僵了半晌之後,風神醫澀聲問道。
封少澤滯了一下,覺得這話有些突兀,不過想著人家是長輩,還是很客氣的回道:「少澤過的很少,多謝師伯關心。」
「你……」風神醫欲言又止,長長的嘆了口氣,「過的好便是,我聽說你有許多年都在葉家,你是喜歡那葉靜美?」
封少澤又是一滯。
風神醫似乎也覺得自己問的問題有點過,自我嫌棄的皺了皺,「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是想想辦法怎麼將你娘送出去吧。」
「師伯有辦法?」
「辦法么……」風神醫又是一嘆,「你聽過幽蘭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