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刺客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葉靜美接了過去,「是,我懇求王妃,再幫爺爺看一次,我只有這麼一個親人,實在受不得失去之苦。」
她的表情異常誠摯,眼底深處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哀傷,藍漓恍然覺得,就怕是為了葉老爺子,所以她才步行三十里隨著大隊到此處來就為見自己一面吧。
可是,葉老爺子是什麼病,她心知肚明,這種心疾,在這個年代本就是絕症,絕無治癒可能,她給封少澤的治療辦法,也不過是內調外養苟延殘喘,時辰到了,誰看都無用,只是當時想著,怎麼也能保個幾年無虞,卻沒想到這麼快就……
葉靜美既然如此說,必定是封少澤將病情告知了她,封少澤是醫宗,絕無錯判可能。
藍漓怔了一下,「這件事情……」
葉靜美又道:「我知道我有些強人所難,但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只要水姑娘幫我看看爺爺,哪怕是……讓他老人家舒服一點,多活那麼……」她臉上帶著澀意,苦笑道:「多在世幾日,我都是高興的……」
藍漓嘆了口氣,「你先別急,我答應你,等回京之後便幫你看看。」
「真的?」葉靜美喜出望外。
藍漓點頭,「當然。」
「當初水姑娘和孩子的事情,的確是我自私在前,這兩年來,我也為此事懊悔不已,但爺爺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不知道時光如果能倒回去,我會不會還是那樣一意孤行……只是沒想到水姑娘能不計前嫌,我真的很意外,也很感激……」
藍漓頓了頓,「以前的事情便不要再說了,你現在腳上有傷,我幫你看看吧。」
藍漓自問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但當初的事情多有誤會在其中,葉靜美悔意和誠意都是十足,她若是架子端的高了,未免顯得太過不近人情,將心比心之下,自己心裡其實早就釋懷了。
葉靜美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看著藍漓,倒覺得藍漓能夠原諒當初的事情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做大事的人,若連最起碼的胸襟都沒有,那還能成什麼事?
藍漓握住她的手腕看了看,想著她如果是跟白月川來的,那腳受了傷,也必定會有人妥善處理過,不過這葉靜美的臉色,卻並不怎麼好,她是醫者,免不得關注這些問題。
把脈一會兒之後,藍漓慢慢收回手,道:「有些氣血兩虧的先兆,你平素必定沒有自己好好顧著自己,以後還是要注意一點,你……是不是小月子?」
葉靜美滯了一下,「今晨的事情……」
藍漓暗忖這種事兒莫非會傳染嗎?她這也才第三天。
藍漓道:「小月子的前後都要比較注意。」走三十里,怪不得臉色這麼難看了。「我這裡正好有些蜜糖糕,送你一些,你好好吃著,對身子好。」
桂嬤嬤臉色微變,王妃這是自己不願意吃緊著往外推銷呢?
葉靜美也愣了一下,「這如何好意思?」
「我如今也是小月子期間,沒事,不少呢,分你一些也無妨,就當是幫我分擔一下……」藍漓說著,還衝葉靜美眨了眨眼睛。
沒辦法,太甜了,甜的她都有些膩味了,實在是有些遲不下去。
「桂嬤嬤。」藍漓喚了一聲,「把剩下的糕點準備一些拿過來。」李太醫那日送來的不少,她吃不完,就怕白月笙軸起來逼著她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送了人,到時候他想秋後算賬也沒辦法了,難道還能找葉靜美的麻煩?他想找,白月川也不讓啊。
桂嬤嬤面有難色,「王妃,這……」
藍漓淡淡道:「快。」
桂嬤嬤便知道是沒辦法了,嘆息一聲,將剩下的一整碟蜜糖糕拿了過來。
葉靜美會意了什麼,笑道:「好吧,只是若是有人秋後算賬,王妃可不要拉上我才好。」
那王妃二字,多少帶幾分戲謔調侃,她本就是心思玲瓏長袖善舞的女子,如此時一樣心無芥蒂的和藍漓坐在一起,唇角帶著笑,那笑也是明**人,讓人喜歡的。
「怎麼會?」藍漓挑挑眉,親自將那蜜糖糕給葉靜美包了起來。
葉靜美出生葉家,大富大貴,有的是銀錢,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吃過?蜜糖糕她平素也是享用過的,本不至於為了這點東西高興,但這是藍漓送的,情況便不一樣。
她知道,若非是真的心中放下芥蒂,藍漓不會多此一舉,因此,葉靜美收的很高興。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關於布莊和生意的事情,到了午膳時辰。
藍漓招來戰英,「王爺他們怎樣了?」
「圍獵已經開始,一切正常進行,王爺因為擔著護衛圍場之則,所以這次沒有入圍場,小世子年歲還不到,也沒進去,都是在場區高台之上看著熱鬧,當無事,王妃請放心。」
藍漓點點頭,「那便好。」圍獵,難免有些不知名的危險,未進獵場的話,這危險便少了許多,她也能安心一些了。
……
因為此次圍獵盛大空前,所以獵場之上搭建的高台也面積極大,中間坐著白月川太后謝貴妃大長公主等人,左右都是王公貴族,葉赫王和蕭明謙也坐在貴賓席上,蕭明秀坐在葉赫王後面的席坐之上,臉上不見平常的俏皮和笑意,倒是瞧著有幾分輕愁,不知道在想什麼。
家軒找了位置坐下之後,不一會兒,安長生就跟了來。
在書院的時候,安長生就是家軒跟前的牛皮糖,一開始還顧忌著自己安南侯府世子的面子,後來就慢慢忘了這回事兒,家軒到哪他便到哪,這次圍獵亦然。
安長生湊到了家軒身邊,低聲問道:「王妃怎麼又沒來,這種熱鬧都不看的嗎?」
家軒白了他一眼,「怎麼,不行嗎?」心中暗暗補充一句,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愛看熱鬧哦。
安長生嬉笑道:「行啊,怎麼不行,只是我聽說,今兒圍獵之後,就要為那個北狄公主選駙馬了啊,肯定很熱鬧,王妃不來,我好奇而已。」
「我娘親就是不喜歡看熱鬧。」家軒嘀咕一聲,又道,「再說了,這個選駙馬的事情,都是皇上說了算的,我們就是看看而已……你……對了,你比我大幾歲,快十三了吧?歲數不夠哦,不能選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安長生臉色微黑,「你胡說什麼?我還小……」他摸了摸鼻子,說的有點心虛,十三了,其實也不小了,但做駙馬嘛,他可不敢,那個姐姐看起來那麼凶的……
不遠處,戰坤走上前來,「世子。」
家軒朝著他來的方向瞅了一眼,「爹爹呢?不是說巡視完了營防之後就過來的嗎,怎麼就你過來了?」
戰坤拱手,「京中傳來書信,王爺有急事,必須暫時離開圍場兩日——」
家軒皺了皺眉,「什麼急事?」他雖小,但也知道爹爹的性子,若非要緊的事情絕對不會不告而別,而且現在是圍獵的關鍵時刻,自己和娘親還在這裡。
「屬下不便直言,屬下前來,是有奏表需要轉呈皇上。」白月笙貿然離職,必定是要對白月川有所交代的,就怕這簡單的奏表,都無法平息白月川的怒氣。
家軒知道事情嚴重,當即點點頭,「那你快去,跟皇伯伯說了之後,我也不在這裡了,我們回去找娘親,暫且也先回京城好了。」
「屬下遵命。」戰坤恭敬離開之後,前去向白月川呈遞白月笙著急之下書寫的奏表。
白月川看了一眼,眼眸微微一動,倒是沒說什麼,讓人看不出喜怒來。
走的這樣急,所為何事?
……
圍場之外,白月笙已經等不及再去通知藍漓一聲,因為事態緊急,他現在不得不回。
戰狂跟在身邊,「主子別急,按照線報來說,沁陽王的傷勢並不重,只是那毒有些棘手,不如請王妃……」
「不必。」白月笙回的沉穩,「王妃不擅解毒,說與她知道也不過是多個人擔心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留下護衛王妃安全,爭取最短的時間內趕回京城,本王先回去。」
「可……」戰狂滯了一下,「戰坤已經護衛在世子和王妃身邊,還有金甲衛三百人,屬下先隨王爺回去吧,王爺的身邊也不能沒了人。」
白月笙思忖了一下,「也好。」回去他還有幾樣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當即二人翻身上馬,戰狂早早點了幾個金甲衛中的精銳,馬鞭一揮之下,朝著京城直接進發。
……
藍漓和葉靜美待了會兒,因為今日是圍獵的第一日,多數的人都去湊熱鬧了,整個營地安靜的很,葉靜美也因為白月川忙著難得偷閑,所以便多在藍漓處坐了會兒,一起討論經商之事。
藍漓其實並不擅經商,許多新奇的主意也是從現代帶過去的,有的甚至並不完善,葉靜美就不同了,她出生天下首富之家,最是懂得如何賺錢,雖然也時常在賺錢的門路和手段上推陳出新,但比起藍漓的思維來,到底也不及那五千年的文化底蘊,因為二人聊的很是投機。
午膳的時候,藍漓吩咐人去準備了膳食,便是和葉靜美一起用的。
午膳罷。
藍漓站起身來,「坐了一早上,可要出去活動一下?對了,你的腳傷……」
葉靜美也起身,「沒什麼要緊的,就是起了兩個水泡而已,我並沒那麼嬌嫩的,便出去走走吧,帶著著實著急的很。」
藍漓微微一滯,「聽你這麼說,怕是並不適宜出去走動,你不如回去吧。」
「別。」葉靜美忙道,她從到這裡來就一直被藏在小營帳里,後來又躲在白月川的議事帳,快被悶出病來了,「我自己的傷我自己清楚,沒事的,只在附近走走也好。」
「這……」藍漓想了想,「也好,但時間還是不宜太久。」
「行。」葉靜美點頭,她知道,腳上的傷還牽連著無辜的性命,怎敢隨意託大?
那伶俐的丫鬟想阻止,但又不敢,只得上前扶著葉靜美。
葉靜美的傷經過昨晚抹葯之後好了許多,也並不怎麼痛,走起來倒也穩當。
這圍場之中,也著實沒什麼可看的風景,二人走了一會兒,卻看到不遠處有人正從馬車上歇下東西,走的近了之後,才發現是陸泛舟。
藍漓挑挑眉,是真的不想理他。
倒是陸泛舟眼尖,直接笑著走上前來見了禮,他自然也是認得葉靜美的,只是葉靜美如今一副小太監打扮,他眼眸動了動,倒也沒有戳破,只對著藍漓道:「王妃安好,您這不去前面看熱鬧,怎麼在此處轉悠?」
藍漓道:「那你怎麼不去?」
陸泛舟指著後面的馬車,「因為這圍場著實太冷,預備的許多東西都不夠,所以下官便去準備了一些。」
藍漓挑眉,「陸大人身為三品戶部侍郎,親自押送供給用品?」騙誰?分明是借故缺席圍獵。
有人不想嫁,自然也有人不想娶,看來陸泛舟是並不想擔上北狄駙馬這個名頭了。
陸泛舟笑道:「非也,誰都知道今日圍獵是為何目的,泛舟雖然不才,但也想為朝廷盡些心力……」
藍漓滯了一下,「你也想做駙馬?」
「北狄境內財富頗多,若是得北狄駙馬之位,想必對以後也有頗多助力,為何不可?」
藍漓怔住了,她仔細的觀察陸泛舟是不是在開玩笑,可越是細看越發現,這男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說認真的。
藍漓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所以,你為了賺錢,做什麼都無所謂了?」包括娶誰為妻?!
陸泛舟笑笑,「和親之事,本就是為朝廷分憂,若泛舟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泛舟自然當仁不讓,我年歲不小,娶妻是遲早的事情,北狄駙馬也並無什麼不好的。」
藍漓眼角微微一抽,覺得自己以前真的是高看了陸泛舟太多,這個人就是個官場上的奸商,連自己的婚事都可以計算那麼多的利益,真的是……
陸泛舟表情溫潤,臉龐英俊,「好了,東西已經運到了,下官也要前去參加圍獵,王妃和……這位小公公,告辭了。」
「……」
藍漓心中暗暗嘆息,真想罵一句滾吧,但畢竟陸泛舟除了討人厭些,並沒招惹過她,當即深深吸了一口氣,咽下周身的不舒服。
戰英低聲道:「似乎是太后著人想辦法將陸大人支開的。」
藍漓想著必定是太后想讓梅弈寧雀屏中選,所以才會由此一招了,看來太后倒還算是了解陸泛舟的秉性。
藍漓以前是不怎麼關注朝局,如今隨在白月笙身邊的日子久了,也略有見解,比起梅弈寧,陸泛舟似乎的確更為合適。
陸泛舟中選,首先不會讓梅家死灰復燃,而陸泛舟雖有爵位,家門也是書香門第,卻畢竟不是百年的簪纓世族,便不會牽扯世家利益的平衡。
陸泛舟怕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如此積極吧?
但,只要一想到陸泛舟方才的表情,她就覺得厭煩,搖搖頭,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之中趕出去。
她的身後,葉靜美慢慢走了出來,低聲道:「陸大人是個妙人。」
藍漓挑眉。
葉靜美笑道,「他這性子有時候的確是讓人……不怎麼笑得出來,但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也是沒有辦法的,若他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即便有人攔著路,只要皇上心中那麼想,他也跑不掉,所以,索性便大方洒脫一點罷了。」
藍漓怔住,「你當真覺得他是那樣的人?」
葉靜美道:「自然,我與他有生意上的往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性子雖然怪異些,但不該做的事情卻從來也不會貿然去做,雖然身在戶部,但總也算潔身自好的官員,只是有時難免以權謀私,可這些事情,若非是皇上默許,他也不敢。」
藍漓點點頭,想著葉靜美和白月川畢竟交情不菲,葉靜美對白月川的評說,也必定不會有差才是。
藍漓道:「好了,早些回去吧,你這腳上的傷真的大意不得。」
「好。」葉靜美也應了一聲,二人剛要轉身離開,卻聽彩雲低喝一聲,「小心!」
只聽嗖的一聲,一隻飛箭極速而來,正是朝著葉靜美和藍漓這個方向,但彩雲發現的早,飛身而去,將那飛箭踢飛了。
緊接著,又是數支箭朝著藍漓和葉靜美飛來。
彩雲和戰英上前攔著那些箭,將藍漓和葉靜美護衛在了安全範圍之內,很快,箭雨停歇,不知從何處躍出數十名黑衣人,朝揮舞著銀光閃爍的暗器和長刀,便朝著藍漓和葉靜美幾個人砍了過來。
葉靜美與藍漓都並不會武,當即面色微變。
彩雲與戰英已經和那些黑衣人糾纏在一起。
此處雖在圍場,但因為今日圍獵,多數的人都去了前面的圍獵場,此時這裡守衛極少。
發生刺殺之後,也並未有守衛衝上前來,足見這些黑衣人準備充分,只怕那些守衛早就被他們暗中解決了。
藍漓臉色變了變,從腰后拿出自己的短弓,將就近的一個敵人打倒,和葉靜美退了兩步。
葉靜美是柔弱女子,因為腳傷和忽然遇刺,不小心跌倒在地。
藍漓一邊用短弓擊退敵人,一邊問道:「你沒事吧?」
「沒……」葉靜美搖了搖頭,看著藍漓冷厲之中帶著嚴肅的表情,忽然有些明白,為何華陽王會對她如此特殊了。
明明都是弱女子,但自己和她似乎差了一些什麼。
又是一隻箭飛來,藍漓將葉靜美推倒,躲過箭羽,可那些刺客就像是永遠沒完一樣,擊退一批又來另外一批,彩雲和戰英二人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漸漸有些難以應付。
戰英當機立斷,「退!」
彩雲會意,點頭,一邊圍堵刺客上前,一邊向後退,這些刺客也是群追不舍。
藍漓知道,只要他們朝著營地內部退去,這樣的短刀相接很快就會引起其中護衛的注意,倒是幾人自然有救了。
但這些刺客分明就看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不但擋住了幾人的去路,還將他們逼往營地之外的方向。
正在彩雲和戰英即將無力支撐的時候,本已走遠了的陸泛舟發現此處異常,很快加入戰局,分去了彩雲和戰英大半的壓力。
彩雲和戰英剛鬆了口氣,卻發現那些黑衣人源源不絕,還再不斷的湧上,這樣下去,就算他們武功高強,也絕對擋不住這麼多人的連番攻擊。
陸泛舟落到了藍漓的邊上,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笑出聲來,「你倒也有些本事,知道用這玩意擋著人的。」
藍漓自顧不暇,哪來的時間理他,何況手中還拉著一個葉靜美。
「別廢話行嗎?你可傳信了?」
「沒有。」
藍漓差點破口大罵。
卻在這時,一隻冷箭飛來,彩雲和戰英都是顧忌不及,藍漓不會輕功,自然無法躲避。
情急之下,陸泛舟拉了藍漓一把,腳下土坯鬆動,兩人跌倒了枯草叢中,朝著山坡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