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假孕

  正在這時,一個女音忽然驚叫道:「夫人,您怎麼了?!」


  藍漓聞聲回頭,就看到還在賬內的宋氏捂著肚子,臉色慘白的躺在地上,身邊伺候的嬤嬤和婢女全都變了臉色,驚慌失措的扶著人。


  「夫人——」白日里還很兇的那個嬤嬤失聲叫道:「快請太醫,快請太醫啊——」


  人群之中,衛元吉最先大步過去。


  衛元吉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相貌俊朗,到底也是大長公主和鎮國大將軍衛祁嫡出的兒子,氣度也是不凡,他走到宋氏身邊,低喝一聲,「聖駕在前,豈容你隨意叫嚷?」說罷,才看向宋氏,眸光平靜無波,緊皺著眉頭,似乎帶著幾分焦急。


  「夫人是不舒服?那先送夫人回帳。」說著,沖跟前的幾個人使了眼色,「還不速速送夫人回帳,再請太醫過來?」


  「是。」


  幾個婢女回過神來,連忙將宋氏扶起。


  白月川挑了挑眉,唇角極其細微的勾動了一下,卻在瞬間恢復原狀,快的讓人根本無暇注意到。


  藍漓看向戰英,戰英悄然到了藍漓身邊,沖著藍漓搖了搖頭,藍漓微微蹙眉。


  就在這時候,大長公主皺眉上前瞧了一眼,道:「且慢,宋氏是孕婦,她既不舒服,自然不能隨意搬動,雖說此處無太醫,但華陽王妃不是醫術了得嗎?本宮斗膽,想向皇上借一時半刻請華陽王妃先行看看,這畢竟是我兒元吉第一個正經的嫡子,皇上應該也不希望他出任何問題吧?」


  白月川神情冷郁,與往常並無二般,淡淡笑道:「皇姑母和鎮國大將軍對我大周勞苦功高,這點小事,朕自然應允,華陽王妃,麻煩你了。」


  藍漓微微一怔,白月笙不知何時到了藍漓跟前,握了握她的手。


  此情此景,誰能知道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但她若不去,豈非有恃才傲物見死不救之嫌,何況一個孕婦腹痛昏倒,便是怎麼也不能坐視不理的。


  藍漓自然不能真的不管,沖白月川道:「是。」然後慢慢上前,那些婢女和婆子立即讓開了位置,讓藍漓診脈。


  藍漓探脈一會兒之後,默默收回手,神情雖然平靜,心中卻是震驚無比。


  這個宋氏,脈象上看著的確是懷孕之症,但那脈象只是表層,探脈的時間越久,便會發現,這種脈象,只是類似於懷孕實則並不是,藍漓想起當初和千煙說起英國公府賴明月的事情來,有一種秘葯,可以讓婦人呈現懷孕癥狀,但實則不過是濁氣,等到時辰到了,服下解藥,散去濁氣,只是從此不會再為人母。


  可,這樣的事情,她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嗎?


  這種秘葯,據她後期查看史料得知,是為前朝一宮中妃子爭寵所用,後來發現之後便毀去了秘葯和方子,知道的人極少,若她直白說出,只怕會引來不必要的牽連和麻煩。


  可不說……


  她能說什麼呢?


  大長公主站在後面,聲音很低,帶著幾分焦急,「華陽王妃,宋氏到底怎麼了?你倒是快說啊。」


  藍漓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微微皺眉,直接昏了過去。


  離她本就不願的白月笙上前,滿面都是焦急,「心兒、心兒?!你怎麼了?!」


  倒在他懷中的人兒卻輕輕動了一下,給他暗示。


  白月笙立時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臉上的焦急只增不減,「心兒?」他又喚了一聲,藍漓不見動靜,便轉身看向白月川,道:「皇兄,王妃這幾日本就身子不適,許是今日來圍場路上顛簸,累著了,臣弟這就先送她回營帳去休息。」


  「快去吧。」白月川神色如常,眼眸深處卻閃過一抹戲謔,這夫妻二人組,演技還真是不錯。


  「遵旨。」白月笙立即抱起藍漓,人群自動讓開位置,讓他大步而去。


  原本賬外布置高台事宜,拆除高架鼓的藍爍瞧見了,視線有些冷凝。


  一旁的小官員連喊了幾聲,「藍大人?」


  藍爍回神,「你先盯著,我去去就來。」


  「是。」


  藍爍大步離開,隨著白月笙進了帳。


  到的時候,白月笙剛將藍漓放在榻上。


  藍爍進去就問,「怎麼回事——」可話還沒說完就瞧見藍漓直直坐起身來,眼神晶亮,哪裡像是昏倒之後被人抱走的樣子?


  「你——」藍爍呆了一下。


  藍漓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將藍爍的話語全部堵了回去。


  「事急從權,沒辦法呀。」藍漓嘆了口氣。


  白月笙問道,「那宋氏怎麼回事?」


  藍漓便將賴明月假懷孕之事和秘葯之事簡單與白月笙和藍爍說了,藍爍神色頓時嚴肅起來,他素來是正直的人,也知道宅門之間,勾心鬥角,權力之爭免不得許多的骯髒手段,但聽到藍漓所說的這些,著實還是驚了一下。


  白月笙神色平靜,更骯髒的手段都已見過,這點道行在他眼前不過是平常。


  「所以說,宋氏沒有懷孕,而是用了假孕的葯,皇姑母想要借宋氏對付別人。」


  「是,但目前來看,她想要對付的人似乎並非是我們,因為她請我為宋氏診脈,分明就是故意警告,要我少管閑事,顯然我讓戰英查探周圍的事情,被她發覺了,但她有恃無恐,甚至可能是故意讓我知道的。」


  長公主其人,浸淫權利之海四十年,絕不是易與的人,她若要對付誰,那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就算白月笙白月辰分化了她的勢力,斬掉了她的臂膀,想要真的拿下她,還得請出斬龍劍,可見她在朝中的根深蒂固。


  白月笙點頭,「你說的沒錯,圍場之中護衛的人都是驍騎營出來的,但是驍騎營其中有一隊原本是鎮國大將軍手下的衛兵,後來留在京中因緣際會編入驍騎營,如今被卓北杭統領,以皇姑母的心計,早早在那隊人馬中間安插眼線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們在圍場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姑母的眼睛。」


  「那她要對付的人是誰?」藍漓蹙眉,「如今英國公勢敗,在京中已經被沁陽王控制起來,以目前手中的證據,只怕他無翻身之日,這樣的時候,大長公主卻還忙著對付的人……會是誰?」


  「玉家若倒,玉家暗營和錢產必不能落入旁人手中。」白月笙淡淡開口,直戳要害,「能接手這些的人,自然就是皇姑母要對付的人……你別忘了,英國公雖涉事,但英國公府還有玉驍,就算會被連坐之法牽累,以皇姑母的能耐,保一個玉驍還是可以的。」


  「是了,到時候玉驍繼承英國公府爵位,玉家暗營,錢產,全部會到玉驍的手中,玉驍年幼,這筆勢力,自然是收歸大長公主手中的,如此說來,她這次要對付的人是工部尚書,玉守信了?」


  「不錯,因為玉守信,是唯一有能力與玉驍一爭爵位的人,而且現在還深受皇兄喜歡器重。」


  藍漓忽然皺眉,看向一旁藍爍,「那大哥……」卻見藍爍神情奇怪的盯著藍漓。


  「大哥?」藍漓詫異,「你怎麼了?」


  藍爍回神,半晌才道:「我從未想過,妹妹竟然是如此聰慧通透之人。」或者說,他以前也是知道藍漓很是聰明,生財有道,懂得東西也多,會醫術,能提出刻板,等等,但他始終沒想到,藍漓的聰慧,竟然早已超越了他以為的那些,在朝堂之上,依然眼光長遠,遊刃有餘。


  這讓他覺得,自己以前對藍漓的認知太過淺薄,甚至於,很早以前,他一直覺得,藍漓與白月笙的結合,有天時地利的關係,也是因為妹妹夠獨特聰慧,如今當知自己想錯了,藍漓就是蒙塵的珍珠,白月笙便是讓那抹去她身上塵埃的人,他們在一起,就是天作之合,沒有人比他們更合適。


  藍漓笑笑,「其實都是依照常禮推斷,也沒什麼要緊的。」她看向白月笙,忽略了藍爍方才的震驚視線,「大哥尚在工部,若大長公主要對付玉守信,難免牽累大哥在裡面,我下午的時候讓戰英前去找了你一次,你該是知道的,可有什麼準備的嗎?」


  「只怕那次,也逃不過皇姑母的眼線。」


  藍漓蹙眉,「如此說來,我們的準備,可能並無什麼用處。」


  「非也。」白月笙淡淡一笑,「既有準備,怎會無用?皇姑母固然棋高一著,但世上的事情,只要是局,就有破局之法。」


  ……


  大帳之內,白月笙抱著藍漓離開之後,太醫很快便到了。


  這次隨行的太醫並非太醫院院首李太醫,而是別的人。


  慌忙上前為宋氏診脈之後,大驚失色,道:「長公主殿下,衛夫人這是……這是……」


  「說!」大長公主低喝一聲,柳眉微皺,帶著幾分焦急和狠厲,只不知道焦急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了。


  太醫忙道:「衛夫人有出血之兆,似是中了毒,這腹中的孩子,怕是要——」


  宋夫人身邊那叫做麗榮的婢女道:「可是下午太醫前去請平安脈的時候都沒有說中毒的事情,夫人一直狀態也很好,為何會忽然中毒?」


  周圍的人也全都變了臉色,這可是關乎邦交的大事,這麼多的王公貴卿在此,居然有人明目張胆下毒駭人,其心可誅。


  「豈有此理!」大長公主怒聲說罷,「還愣著幹嘛,還不速去查驗宋氏吃用過的東西?你們,速將你們夫人送回營帳中去。」


  「是、是……」婢女們慌了手腳,此時才回過神,連忙將宋氏送走。


  衛元吉也是面色陰沉,只是礙於皇上在前,他到底是官員,沒有大長公主喧賓奪主的架勢,只得隱忍不發,「到底是什麼人,竟然下此毒手,那可是下官與夫人第一個孩子啊……」


  白月川看著,神情冷漠而矜淡,並沒什麼多餘的情緒,朝著葉赫王笑了笑,道:「讓葉赫王看笑話了,但此時事關皇姑母府上子嗣問題,十分嚴重,還請葉赫王不要介意才好。」


  「怎會?」葉赫王挑眉,表情倒是誠摯,「子嗣之事,歷來都是大事,何況還是長公主殿下府上的,必然不能耽擱。」


  大長公主神色冷凝,「多謝葉赫王體諒。」


  其餘人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都沉默著各歸各位,只有宋氏原本坐著的位置和附近兩個位置讓了開,讓太醫等人查驗。


  高台之上,太后心中冷笑不止,這樣的手段,大長公主還真是用的樂此不疲不是嗎?但是,無論她使出什麼手段,最終她永遠成不了最後的贏家。


  帝座已穩,想要顛覆就是謀朝篡位,百年之後史官的口誅筆伐尚且不說,但是現在,她那好親家宋御史的唇槍舌劍,就夠她受的了。


  太醫查驗過之後,慌忙上前跪在正中,「回皇上,回大長公主的話,這食物之中並未查出什麼毒素,倒是夫人喝水的玉盞邊上,被抹上了一種叫做散紅纓的毒,這種毒,毒素猛烈,只要接觸到唇瓣,必定中毒,毒素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發作,若是救治的晚了,便只能……」收屍了。


  大長公主大怒,「豈有此理!皇上面前,居然也有人敢使這種手段,這散紅纓,到底是何人下的?卻來謀害我未出世的孫兒!」


  一直安靜坐在不遠處的玉驍忽然站起身來,「祖母……那盞……那盞原本是我的……」


  眾人又是嘩然,敢情下毒並非為了毒害宋氏,真正的目標是玉驍?


  「你的?」大長公主微微眯起眼眸。


  玉驍道:「正是孫兒的,孫兒前些時日偶感風寒,身子有些不適,這盞中甜湯便覺得有些膩,不想喝,正好舅母離孫兒不遠,瞧著倒是很喜歡這東西,所以孫兒便將甜湯和盞一起送了過去,哪知……」玉驍面色帶著幾分震驚,卻更多的是恐懼,「孫兒只是個小孩子,為何有人會用這麼厲害的毒來對付孫兒呢?!」


  「你過來。」大長公主招了招手,玉驍小跑著到了她懷中。


  十二歲的年紀,本該也是不通什麼世事的,可低垂之下的眼眸之中卻無半點震驚和恐懼,全是滿滿的怨恨。


  大長公主將他拉在身邊,低聲勸慰道:「驍兒莫要害怕,有祖母在此,定要叫那毒害你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大殿之內,雅雀無聲。


  太后冷冷道:「長公主殿下愛護孫兒之心,人人皆能體會,但今日必定是秋獮第一日好時辰,大長公主殿下說出這等凶煞的話,怕是不吉利。」


  大長公主也是冷笑一聲,「本宮只為孫兒出一口惡氣,談何吉利不吉利?若是有人對皇嗣下毒手,太后還能如此鎮定的討論吉利與否嗎?」


  「公主殿下就事論事便好,不要扯到別處去,當皇上不存在?」


  大長公主轉眸看向白月川,「本宮言語有失,皇上恕罪,本宮實在是因為太過氣憤,所以才……」


  白月川笑了笑,很是沒什麼所謂,「朕很理解姑母,無妨,誰到了姑母這個境地,難免都會激動,言辭激烈些,也是常事,太醫,查驗的如何了?」


  那太醫忙道:「回皇上,除了這玉盞,別的東西並無任何異常,毒的確是從玉盞上傳過去的。」


  白月川語氣涼薄:「是嗎?皇姑母。」他轉向紅袖大長公主臉上,「皇姑母,這今日負責膳食的人,都是出自御膳房的,御膳房之人發生投毒事件,朕也很是震驚,必然是要好好查查的。」


  「御膳房是宮中重地,膳食上桌之前都有流程,這本宮是知道的,就怕投毒的地方並非是在膳房之中,而是出了膳房之後,不然的話,為何只送給驍兒的那一份是有毒的呢?」


  紅袖大長公主說著,看向玉驍:「驍兒,你可記得這玉盞是何人給你的?」


  「我記得不清楚了。」玉驍搖搖頭,「當時剛接過手,明秀公主就在表演節目,我便跟去看了,這才順手將玉盞給了舅母。」


  白月川點點頭表示了解,「那便依著皇姑母的意思,清查當時玉驍身邊的人吧。」


  「如此甚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