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書蟲
藍漓將名冊拿起,那地道的工程量之大,還要隱匿消息的建造,少說也需要數年時間,只查五年前登記的工匠的確不合適。
藍爍補充道:「因為這名冊發現的突然,也沒讓旁人知道,就和趙公子送過來了。」
藍漓忍不住問,「這名冊怎麼找到的?」她自然是絕不相信這份名冊是意外遺失,只怕是有人故意的。
藍爍道:「匠人造冊的名冊有三份,一份在匠人所,一份在工部宗正處,還有一份在吏部為底案,因為前段時間著書的事情,各處的文案和造冊全部整理編著,這三處的名冊不知怎麼就遺失了,因為一起遺失的還有別的名冊,大家也都沒留意,至於這份名冊,是前幾日趙公子查找卷宗的時候發現的。」
話說這趙廷之著實是個十足的書蟲,通讀各種書籍,對讀書幾乎達到了痴迷的程度,進到工部之後,先是沒日沒夜的把裡面的關於工藝巧技的書全部讀了一遍,又將匠人所這麼多年管理日誌看了一遍,他天賦高,看書也極快,一目十行還過目不忘,短短几日之後就沒事幹了,四處晃悠著急的不得了。
他是趙太傅的獨子,沒人敢得罪,都是好言好語奉承著,便是玉守信面子也做的很足,為了讓這位公子爺高興,玉守信只好把那些陳年卷宗也搬了出來,讓這個書蟲啃,這啃著啃著,就不小心發現那本名冊了。
趙廷之回想當時情況,「小可瞧著這上面記錄的一部分人都跟前面我看過的名冊上的人一致,但也有少數在前面的名冊上沒見過的,恰巧遇到藍大人有事去查卷宗,這就與藍大人說了。」
藍漓心道還好遇見的是藍爍,這要是遇到別人還了得?
「謝謝大哥。」藍漓說著將名冊收好,才問,「最近工部的事情怎樣?」其實她還想問關於蕭明秀騷擾的事情。
因為蕭明謙的管制,蕭明秀收斂了不少,但她到底是個聰明的,既然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就不會輕易罷手,隔三差五騷擾藍爍是常事,自己去不了也想方設法送東西去,搞得人盡皆知。
但因為此時有趙廷之在,顯然不是說這件事情的好時候。
一旁安靜的趙廷之忽然問道:「對了藍大人,前兩日我意外發現一件事情是與藍大人有關的……小可為此思忖了三日三夜不合眼,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小可知道,探問別人的隱私實在是不該,但小可著實好奇的緊,如果不能知道具體情形,小可怕是要永遠睡不著覺了,不知藍大人可否為小可解惑?」
藍漓怔了一下。
藍爍霎時臉色微僵。
藍漓揚眉,似乎明白了趙廷之需要解惑的事情,就算不是那件,怕也與那件相去無幾。
趙廷之很快道:「關於那個狗洞,小可聽說,曾有女賊鑽狗洞入匠人所,雖不是行竊,但堂堂工部官所,卻破出狗洞,著實讓人意外,可既然已經吩咐了人去修補,為何藍大人又暗中將此事壓下,放任那狗洞開著?」
藍爍的臉幾乎全黑了。
藍漓不客氣的笑出聲來。
趙廷之的求解的目光落到了藍漓的臉上,「王妃為何發笑,是因為我的問題很可笑,還是……」他的眼睛亮了,唇角的梨渦也變得很深很可愛,「王妃知道那是為何嗎?」
一個狗洞而已,怎麼就不讓堵了,趙廷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看藍爍,帶著如饑似渴的求知慾。
藍爍黑了臉,直接甩袖走人,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
於是,趙廷之如饑似渴的目光就落到了藍漓的臉上,藍漓輕咳一聲,「或許藍大人另有打算,我也不知道。」
「哦。」趙廷之有些失望,還微微蹙著眉。
藍漓現在有點懷疑這孩子的腦迴路了,一個狗洞而已,也能露出那種表情來。
連一旁的彩雲都看不下去了,嘴角抽動了好幾下,才忍著沒笑。
後來還是藍漓機敏,恰如其實的讓人抬了一箱書,吸引走了趙廷之的注意力。
趙廷之窩在小花房看書去了。
藍漓搖著頭到小丫頭房間一瞧,藍爍可不在那裡么?
藍漓笑著上前,道:「看來大哥對狗洞還真是一往情深啊。」居然不讓堵?
藍爍頭都沒抬,「別以為我不知道當時那事兒是怎麼來的。」
「與我無關。」藍漓攤手,她一沒挖狗洞,二沒推著白笛去鑽,與她有什麼關係?
藍爍哼了一聲不語。
藍漓卻嘆息一聲,坐在藍爍邊上,語重心長道:「說實話,大哥真的到了婚配年齡了,有些事情還是要早些考慮,如果大哥自己不能為自己考慮,等到事情不受控制的時候,就難了。」
藍爍頓了一下,「祖母亡故,又是國喪,婚配之事,暫且先不提。」
藍漓點頭,知道有些事情說的多了,就太沒意思了,「對了,關於李太醫那兩本醫書,還請大哥給走個關係,畢竟那是著書一開始,我就答應了他的,文史和典籍修復固然重要,但別的事情也不能不當回事。」
「好,我等這一批的文史刻板完成之後,立即為李太醫安排,你放心就是。」
「那就好。」藍漓點點頭,又說起趙廷之之事,「聽說是任員外郎,在大哥手下做事?」
「說是這樣說,但他到底是趙太傅的獨子,誰敢要他做事?在工部也是扎在書堆里,沒日沒夜廢寢忘食,看的渾然忘我,大哥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但因為知曉刻板著書的事情都是藍爍主持,所以每日追在藍爍屁股後面,又因為藍爍是藍漓的兄長,所以越發纏得緊了,說他書獃子吧,他腦子轉的極快,快到你反應不及,說他聰明吧,在有些事情上耿直過頭讓你哭笑不得。
想到方才趙廷之如饑似渴的目光,藍爍難得升起幾縷懊惱。
「挺好玩的。」藍漓笑笑,道:「名冊的事情以及工部的匠人,大哥可發現什麼不對勁的?」
藍爍神色一正,「我已經比對過前後兩本名冊,發現幾名老邁清退的匠人,這些工匠清退之後,都會由朝廷發放安家的銀子歸鄉,我照著名冊已經讓常青和常禮前去查探了,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
常青和常禮歸來之後,藍漓送到了藍爍身邊跟著,連帶著原來大風船行的消息網也到了藍爍手中。
藍漓點點頭,「那我將這名冊交給阿笙,畢竟上次是他手下人查的,照著名冊比對一下,然後逐一進行篩選,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藍爍嗯了一聲,眉目之間帶著幾分思慮,「有沒有可能,抱月樓下的密道只不過是順手,真正密道的通嚮應該是別處?」
「為什麼這麼說?」
「抱月樓是玉海棠的地方,但看玉海棠的情形,在京中屬於自保尚且不足,她只能依仗別人修那條密道,那也就是說,她並不是這條密道的主要使用者,只是順便伸出一段到了她那裡……」
「大哥說的也有可能,事情到底怎樣,還要清查了所有匠人和青磚的訊息之後才能有所定論。」
二人又討論了一會兒關於著書的事情,小丫頭咿咿呀呀的在兩人的討論聲中睡著了。
兩人離開孩子的房間,藍爍便問,「今日怎麼不見肅親王老人家?」
「前兩日逞強在院中午睡,染了風寒,歇著去了。」藍漓嘆了口氣,「歲數大了自己不顧及自己,老是鬧性子。」說到此處,藍漓忍不住道,「家中呢?」
藍爍道:「一切正常。」
關於父親母親那裡,二人很有默契的並不多說什麼。
藍老夫人去后,藍修謹也跟著病了一個月,在家中休沐了許久,前些時日才正常去大理寺上任,對藍爍也並不多問。
易瑤瞧著,也越發的沉默,盡心力照顧全家,不再多言。
藍漓沉默了一下,才道:「家中還是要顧著些,父母都上了年歲。」或許相互之間都有不得已和不理解,終究生養之恩在前,話說的那樣絕然,其實心中又怎麼做得到?但……也僅止於此了。
晚些時候,藍爍告辭離開,走的時候喊了趙廷之一聲,無奈趙廷之啃書入了迷,充耳不聞,藍爍還有緊急的事情要處理,無奈之下只得跟藍漓交代一聲,暫時先行離去。
抬過去的那一箱子書,原本是一些蘭花養殖的書,藍漓看著時辰讓人送了些糕點和茶水過去,沒想到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眼睛亮的在發光,似乎被書中的內容吸引了去,整個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境界,著實讓藍漓吃驚意外。
彩雲低聲道:「這怎麼辦?」
藍漓淡淡開口,「算了,由著他吧,且先派個人去趙太師府上通知一聲,周圍的奴才小心伺候著,別讓他冷著了。」
彩雲無奈,「好吧。」
晚上,白月笙照舊沒有回來,但是在晚膳前後著人送了個精緻的盒子回來,是蜂蜜。
藍漓並不嗜甜食,但想著是白月笙送的,讓人煮了甜粥調了兩勺嘗了嘗,味道倒是十分甘醇香甜。
「彩雲,你也嘗嘗,等會兒送一些去戰英房中,她悶著自己養傷,不定悶壞了。」
「哦,好的。」彩雲最是愛甜食,笑眯眯的吃了好幾碗才罷休,那胃口大開食指大動樣子,讓周圍伺候的丫鬟和嬤嬤都覺得饞了起來。
藍漓笑笑,拿著那灌蜂蜜交給桂嬤嬤,「好了,去調在甜粥里吧,都喝上一些。」
「這……」桂嬤嬤頓了頓,「這是王爺送給王妃的,老奴……不太合適吧?」
「沒什麼的,我並不喜歡吃這些東西,王爺不會介意。」
「……好吧。」桂嬤嬤遲疑了一下之後,照吩咐做了。藍漓平素對這些下人都不錯,他們也習以為常,大大小小一圈兒人高高興興的喝了蜂蜜配甜粥。
等到藍漓仔細的將名冊過了一遍,又分出幾個要著重查的人的時候,已經快要子時了,白月笙沒回來,看來今日又是回不來了。
藍漓輕抿了一口茶水,在初次的失落寂冷之後,她有些習慣了。
「戰狂?」
「屬下在。」
「把這份單子交給長青舍的人,認真的查查這些人,要巨細無遺。」
「是。」
戰狂走後,藍漓又招來千煙。
「上次讓你查紅袖長公主身邊那個女子和賴明月的事情怎樣了?」
千煙躬身,「回閣主,紅袖長公主身邊的女子素來深居簡出,時常帶著面紗,除非長公主召見,從不出院子,屬下在長公主府的眼線近不得那女子的身,所以並不知道她的具體情況,至於賴明月……」
「如何?」
「屬下前幾日在市井聽到一則奇怪的消息,一個醉鬼說自家母親為富貴人家的外室接生,圓滾滾的肚皮卻是個空的之類的話,屬下順著那條線索一查,那醉鬼的母親的確是個穩婆,而且還曾去雙桂巷幫人接生,時間前後,就是賴明月生產的前後,而那個時間段,整個雙桂巷後巷之中,並沒有別的孕婦生產,更別說是富貴人家的外室。」
「圓滾滾的肚皮卻是個空的?什麼意思?」
「屬下找到那穩婆一家的時候,她們全家已經被人殺害了,案子交到了大理寺,因為那穩婆一家是住在京師郊外的,是獨庄,周圍沒有鄰居也沒證人,判定仇殺無頭案之後,草草的了解了,千沙是見過那賴明月的,遠看身形,似乎……並不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
藍漓蹙眉。
千煙又道:「依屬下看,這個賴明月必定是旁人放在英國公身邊的眼線,就算不是,也絕對有她自己的目的,無論是孩子還是她的性情,都是表象。」
藍漓道:「我的確曾聽風神醫說起過一本旁門左道的醫書上面記錄過假孕之葯,婦人服下那葯,會呈現所有孕婦會有的癥狀,瓜熟之時,服下解藥,泄去腹內濁氣,當恢復正常,但服了這種葯的人終生無法生育……這個賴明月到底是誰的人,將這樣歹毒的法子用在自己的身上去監視英國公?」藍漓想著難道是靖國公?還是英國公有什麼暗處的敵人?
想了想,藍漓道:「無論怎樣,盯住那賴明月的同時,一定要小心自己,上次熏香那件事情如兒做的不錯,我記著呢。認真做事,我不會虧了任何人。」
千煙回的很是客氣:「為閣主做事,是我們分內之事。」
藍漓笑笑,再沒多說,有些事情,她自己心裡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千煙離開之後,藍漓又忙了會兒瑣事,等手頭事情忙完要休息的時候,又是子時。
藍漓招來彩云:「趙公子呢?」
「還在看書。」
藍漓微愕。
「小姐你放心吧。」彩雲道,「我這邊盯著點,花房暖和著呢,凍不著人。」就算凍得著,那書蟲也不走啊。
藍漓無奈,「那好,多留兩個人,別出事了。」
交代完之後,藍漓就簡單洗漱上床休息。
秋末初冬,天氣冷的有些厲害,雖然暖過床褥,還是冷的藍漓有點發顫,裹緊了被子閉上眼,醞釀了許久才睡去。
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早,藍漓用了早膳,「趙公子呢?」
彩雲低聲回道:「還在看……」
藍漓一怔,「看就看,你這麼小聲做什麼?」趙廷之嗜書如命,她是知道的,也不怎麼意外。
彩雲尷尬,「昨晚我請他休息好幾次,一開始他還不理會,後來忽然好凶叫我閉嘴——」那種凶,就像是一直安分柔順的小白兔忽然跳起來咬人,而且還要撕掉你皮肉的那種凶,著實讓彩雲心有餘悸,以至於一早上下意識不敢說話,她隨在藍漓身邊,藍漓對她又是特別,所以那些下人也不敢多問。
藍漓失笑,指尖點點彩雲額頭,「你哦,看著平日凶的很,這下遇到真兇的了吧?」
彩雲委屈的抿唇。
藍漓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去休息吧,趙公子那裡我讓別人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