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道歉
沁陽王府內，白月辰神色平靜，淡淡重複：「不見了？」
「是。」潤福管家越發躬低了身子，「那一隊護衛都死了，楚姑娘卻不見了。」
「這樣也好，總比留在沁陽王府安全一些。」
白月辰垂眸，靈台寺的刺客，無論是不是真的，玉海棠留在他的府上都是旁人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所以他只好藉此機會將人送走……阿笙曾與他說過，葉赫王與玉海棠之間的聯繫，相較於華陽王府，也許北狄使團內部更安全一些，而且，相比自己來說，葉赫王對玉海棠的約束力也許更有用一些吧？
畢竟，葉赫王來京是為了促成大周和北狄邦交，絕對不會讓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生事端。
白月辰深吸了口氣，他真的是對玉海棠的手段……有些怕了。
……
自然，這則消息也傳到了藍漓和白月笙的耳中。
藍漓對於玉海棠的手段也是領教過，得知她不見了著實還是意外了一下，「萬一又做出點別的事情呢？」
白月笙慢慢道：「三哥既敢放，自然一切考慮的十分周全，你不必多慮。」
藍漓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對他很有信心。」
「我與他自小一起長大，他的處事風格我很清楚，性子雖溫潤，但許多事情，他心中都是有數的。」
藍漓挑眉，「好吧，信你一次……你過來。」
白月笙懨懨的靠在藍漓慣常靠著的軟塌上，不動彈。
藍漓柳眉高挑，「我怎麼發現，你最近似乎變了一些？」
「哪變了？」白月笙回眸，「我一直不都這個樣子？」
「沒有。」藍漓搖頭，「你以前很忙很忙，忙到從未讓自己放鬆過，最近這幾日，你休沐到家，似乎很輕鬆的樣子。」
「是嗎？」白月笙怔了一下，探手將坐的很近的藍漓捲入自己懷中，「許是無事一身輕吧，不過你這麼一說，我最近似乎的確容易睏乏了，現在就很困。」
藍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推開他站起，「那你去睡，我還有事。」
白月笙看著藍漓離開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也慢慢加深，其實這種安逸，才是他心底深處這麼多年來最渴望的東西，可安逸的日子總是太少。
三日之後，沁陽王大婚。
白月辰經過五年昏睡，在朝中無論勢力和地位都是大不如前，比不得白月笙一等親王爵位，卻也是身份貴重的王爵，大婚的典儀也甚為複雜。
大周的婚禮是在晚上。沁陽王府從早上天沒亮就開始忙碌了起來，日中賓客開始前來拜候，到了傍晚日頭將落的時候，整個王府已經喧鬧非常。
白月笙心繫三哥，早早就命戰閣和長青舍各方暗中戒備，以免婚禮上鬧出什麼事情來。等藍漓收拾妥當之後，帶著藍漓前往沁陽王府參加婚典。
因為上次風鈴那件事情，白月笙這回可不讓藍漓幫忙準備禮物了，自己在寒月軒后小金庫選了一份。
二人到了沁陽王府門口的時候，正值貴賓齊到的好時候。
藍漓還沒下馬車，就聽到外面傳來笑音以及沁陽王府下人們迎客的聲音。
那女子的聲音很熟悉，似乎是靈台寺見過的雲音公主。
「玉夫人，我還想著您什麼時候會到，這就在門口撞見了。」雲音十分客氣謙讓的走上前去，玉夫人點點頭，淡淡開口：「原來是雲音公主，真巧啊，上次雲音公主託人送的東西我收到了，多謝公主費心。」
「玉夫人喜歡就好。」雲音將身後的雲蘿拉到跟前，「雲蘿，玉夫人你是認識的，先隨玉夫人進去吧，姐姐等會去找你。」
「好、好。」雲蘿聲音怯怯。
藍漓下車的時候，恰逢看到玉夫人進去的背影，雲音公主笑著迎上前來，道：「七嫂好。」
「公主好。」藍漓有些不習慣。
「七嫂是一個人來的嗎？七哥與七嫂鶼鰈情深，今日怎麼沒陪著七嫂？」雲音看了藍漓身後一眼。
藍漓笑言，「王爺有事，要等會兒才過來。」
雲音笑眯眯道：「這樣啊，那不然我陪著七嫂好了——」
「誰要你陪？！」雲音話音未落，就聽到一道清脆而英氣的女音響起，安玉霞和白笛一前一後也到了跟前，安玉霞上下看了雲音兩眼，哼道：「藍姐姐這裡我來陪著，公主還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安姑娘……」雲音臉色有些不好，「這是做什麼？本公主只是瞧著王妃姐姐獨自一人，怕她寂寞……」
「那也和你無關。」
雲音臉色有些端不住，只好強笑道：「那……那好吧……」轉向藍漓，「王妃姐姐，我先進去了。」
藍漓點點頭。
看著雲音的背影，安玉霞切了一聲，「什麼人，見了誰都一副討好巴結的樣子，哪有半分公主氣質？」說著看向白笛：「要說公主，還是咱們汝陽公主氣質最佳。」她不會刻意阿諛獻媚，這話自然十分真心。
白笛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安玉霞不客氣的上前抱住藍漓手臂，「今日丹衣不在，就讓我陪著藍姐姐吧，我會武功哦，還能保護藍姐姐呢。」
「呃……」藍漓緩慢而堅定的把自己的手臂從安玉霞手中解救出來，見她還要來拉，趕忙轉移話題，「丹衣的傷勢怎樣了？」
安玉霞立即神色不郁，與藍漓說起陸丹衣之事。
藍漓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對白笛客氣的點頭示意之後，與安玉霞一前一後入了沁陽王府。
狗洞那件事情之後，白笛變得沉默了許多，也是對藍漓客氣的點頭，便被潤福管家迎著去了貴賓廳。
藍漓和安玉霞一前一後到了貴賓廳坐下，因為她速來喜歡清靜，便找了個角落，但是因為前後的一些事情，她如今這人氣著實是有點氣人，才坐下一會兒，周圍就為了不少貴族夫人過來，至於那些未出閣的小姐，則是圍到了安玉霞身邊來，整個兒成了她和安玉霞的主場了。
還好安玉霞除了性子直爽，也十分活潑，言辭之間頗為討人喜歡，藍漓也不用開口應對那些夫人的閑聊，偶爾回個一兩句應應景就是。
「王妃姐姐！」不遠處，蕭明秀驚喜的叫出聲來，然後大步上前，周圍的那些夫人們卻極快的讓出一條路來。
都因為那日蕭明秀工部官所門前大型表白現場深入人心，這些深宅夫人們著實對她敬謝不敏。
蕭明秀聰慧，自然看出來了，不過素來膽大包天，才不會理會他們，蹭到了藍漓身邊道：「王妃姐姐，藍大人最近都不理我了，你說我怎麼辦啊……」
藍漓忍住瞪她的衝動，和和氣氣的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也是我大哥的事情，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可不要來問我。」
「可我不問你我要問誰啊？藍大人素來與王妃姐姐最是親近，王妃姐姐你可要幫我說項啊，我那麼喜歡他，他竟然對我如此避如蛇蠍，我的心都痛死了！」
安玉霞咋舌：「你這……也太大膽了……」什麼喜歡啊，想啊，心痛死了！這可是其他貴女們心裡只敢想想的事情，就算是安玉霞直爽些，也絕對不敢當著沁陽王白月辰的面說出這些話來。
蕭明秀驕傲的一抬下巴，「你那麼看著本公主幹嘛？喜歡就要大聲說出來，不然別人不會知道你的用心，你擱在心裡又有什麼用？難道等老了拿出來回味哦？笨！」
安玉霞臉色忽紅忽白，她喜歡的人今日都要成親了，說個屁！本來她都做好了心理建設，卻被蕭明秀這一番折騰搞得很是難受。
周圍的夫人對蕭明秀越發的敬而遠之了，客氣的表象之下，都是滿心的諷刺和鄙夷：好好一個北狄公主，竟然如此大膽放蕩，真是……有辱國體！
「王妃姐姐……」蕭明秀不依的扯了扯藍漓的衣袖，那動作，像是一個討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你就幫幫我吧……我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男子，就這麼被人避著怎麼行？我知道王妃姐姐最好了！」
藍漓無奈，不著痕迹的看了白笛一眼，果然見白笛神色平靜之間，端著茶杯的動作已經微微僵硬，臉色也有些蒼白。
「你別胡鬧，我想想辦法。」藍漓慢慢道，是警告，也是妥協。
蕭明秀果然上道，用力點頭，「好，我都聽王妃姐姐的。」
不遠處坐著的那些貴婦人也不由暗忖這藍家是要上天啊，出個被華陽王疼在手心裡的王妃還不說，如今藍家長子也被異族公主看中，還真是……
不過，被這樣的女子看中，到底是喜還是憂，也就不好說了……
不遠處，玉夫人冷哼一聲。
雲音很想幫襯兩句，但看玉夫人的神色，瞧瞧沉默了去，她的確是想拉攏一些人，但若太過明目張胆，難免得罪了玉夫人，得罪玉夫人，間接等於得罪了紅袖大長公主，她可惹不起，她看著宋嬤嬤再與玉夫人低聲說著什麼，玉夫人臉色愈發難看，卻僵硬的點了點頭。
隔了會兒，宋嬤嬤離開了，雲音便悄然走上前去，坐在玉夫人身邊兒上。
「表姐你瞧，那邊那副眾星捧月的樣子，不就是個寒門王妃，居然讓北狄公主和安南侯府小姐都那麼喜歡的緊……」
玉夫人臉色陰沉，「不過是些上不得檯面的而已。」
「說的是。」雲音點頭，「也就是七哥寵著，若非七哥，她自然是什麼都不是的，這樣的人，也就是一是運氣，與表姐這樣出生顯赫的真正貴族比起來，無論是身家還是氣質，那都是差遠了的，我真的不懂，表哥怎麼會喜歡上她？」
玉夫人神色陰沉，沒再言語。
雲音也識趣的不再多說。
藍漓被鬧得有些頭疼，乘著安玉霞和蕭明秀二人又掐了起來，就找了個機會溜了出來，尋到後院那原本擺著無數菊花的地方打算透透氣，卻沒想到，花亭此時已經有了人。
宮燈映照之下，花亭之中坐著一個紫衣長裙的曼妙佳人，背對著藍漓，花亭附近卻守著幾個北狄裝扮的婢女。
藍漓眉微蹙，那亭中美人輕笑出聲，「阿謙，你來了。」
「前面有些事情耽擱了。」不遠處，身著錦袍的蕭明謙大步而來，「有些冷，怎麼不披著斗篷。」
美人歪著腦袋道：「不怎麼冷，你瞧這些菊，真的是很漂亮，我們北狄就沒有這種風景……對了，你看我，這身衣服怎麼樣？」
美人起身，轉了個圈。
蕭明謙連忙扶住她，「你身子不好，轉暈了怎麼辦？」
「怎麼會？不是有你在嗎？我暈了，你難道不要扶我？」
蕭明謙嘆了口氣。
因為離得遠，藍漓看不到二人的表情，但只聽著聲音便覺得，蕭明謙此時的表情必定是無奈而寵溺，真的很難想象，外表看去一副硬漢形象的蕭明謙也會有這一面。
「你總是這樣孤單單的一個人多不好？讓你隨著阿秀過去，沾染些煙火氣，你也不願……」
「人多會很吵啊，你知道我不喜歡吵鬧的地方……」
兩人的對話聲音越來越低，藍漓帶著彩雲離開了那處，打算另覓安靜的地方。
卻不想他才走出幾步，迎面就碰見玉夫人大步而來。
「王妃請留步……」玉夫人上前道，「王妃……我有些事情，想與王妃說。」
藍漓挑眉：「哦？玉夫人竟有事想與我說？那我真的有點好奇，夫人想要與我說什麼了。」
玉夫人神色難得訕訕，「是關於……靈台寺的事情……」
藍漓睨了她一眼，等著她的後續。
「那日……我是因為輕信了小人挑撥，這才……誤會了王妃，引太后前去搜查……」玉夫人說的艱澀，見藍漓神情淡漠也不知信了沒有，又咬牙補充道：「是，我原來對王妃的確有些成見，但都是因為玉逸和藍大人之間的過節……」
這道歉之事，若是放在以前，玉夫人絕對不會做的，她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女又嫁得如意郎君身份地位不是尋常貴族夫人可以比擬，但誰叫她眼瞎抓了華陽王的奸？且不說華陽王妃到底怎樣，單那華陽王，就絕對不是好得罪的，指不定做出什麼整治的她有苦難言的事情了，所以她才採納了宋嬤嬤的建議，索性厚著臉皮來道歉，這樣一來，華陽王再找麻煩一來顯得小家子氣，二來也可把禍端引到玉逸的身上去，畢竟，當初的確是玉逸前來告密的。
藍漓神色淡漠的聽著玉夫人把話說完。
玉夫人臉上鎮定，宮裝廣袖之下的手卻早已經扭成了幾個結：「我知道王妃素來大度，就忘了上次的事情吧。」
彩雲真想大笑，做的時候不怕，如今倒知道怕了。
藍漓淡淡一笑，不可置否：「夫人既是來道歉的，總該有些誠意，不過這誠意在何處，我卻沒有看到。」言辭刻板表情勉強，來道歉的？
玉夫人僵了僵，「王妃，我已經道歉了，你不要太過分了。」她的身側，宋嬤嬤連忙提醒：「夫人……」
玉夫人深吸口氣，「不知王妃想要何誠意？」
藍漓扯了扯唇角：「夫人這話問的好生奇怪，誠意這種東西是要自己表現的，別人說出來你若再去做豈不是很奇怪嗎？何況，道歉認錯這種事情，若非是發自真心，只因為處境不得不低頭，又有什麼意思？」
「我還真沒想到……」玉夫人眼眸微眯，「王妃居然是這樣的人，說罷，你到底要怎樣？」眼睛毒辣，口不饒人，以前還真是看錯了！
藍漓淡淡一笑，「豈敢，玉夫人若真要道歉，今日這麼多人都在，無妨當著那日靈台寺中在場的人與我當面道歉，我便原諒了夫人，如若不然，夫人不必勉強，你端的難受，我也聽著不舒服，何必？」
「你做夢！」玉夫人臉都青了。
「那好，婚禮就要開始了，我告辭了，夫人自便。」藍漓淡笑著說罷，帶著彩雲揚長而去。
宋嬤嬤真是氣的快吐血了，「夫人，您這是做什麼？您若並非真心索性不要來！」來了又一副被勉強的樣子，這道的什麼謙？
玉夫人僵著臉道：「母親讓你是來助我，可不是來掃我面子的，我好歹也是長公主府的長女，一品誥命夫人，英國公府當家主母，你卻要我來給一個寒門王妃躬身道歉？」方才雲音的話還真是深入她心，這也是她臨門受不住這個氣改主意的關鍵。
「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夫人你這……」宋嬤嬤想說，華陽王妃有華陽王庇佑，後面還有肅親王府的老王爺做靠山，就算藍家勢力微末，管制瘟疫開織造府，絕非尋常女子，更不是什麼寒門王妃，道歉也是權宜之計。
可玉夫人哪裡聽她廢話，直接甩袖而去。
婚禮終於正式開始。
禮官高唱著晦澀難懂的賀詞，場中的文武百官和公卿貴族全部靜靜聆聽，禮官唱罷，一道尖細的聲音高喊：「皇上駕到、太后駕到——」
眾人立即跪倒在地迎候。
白月川神色如常，眸中冰冷唇角帶笑，太后即便心裡不舒服些，面色也是平靜而淡漠的。
待二人高座台上，白月川淡淡揮手，禮官再次高唱，喜轎到了。
靖國公府，經營數百年的世家大族，太祖建功立業之際功不可沒，定其嫡次女為皇子妃，身價水漲船高，這些年又在靖國公和太后的經營之下勢力衡蓋前朝後宮，朝中無人敢得罪。
梅家要嫁女，所有的儀典和排場，該有的都不能少，送嫁的隊伍橫貫了半個京城，所到之處全部鋪上了鮮紅的地毯，嫁妝和禮物更是多的只見頭不見尾，足以當得上十里紅妝。
彩雲瞧著那陣仗，忍不住低聲嘆息，「這簡直是要讓京中其他女子羨慕死啊。」嫁的是溫潤如玉的沁陽王也就罷了，這排場，這待遇，一個個的都要閃瞎看客的眼呢。
藍漓淡淡道：「太后以這樣的排場，無非也是告誡沁陽王，梅若華是梅家女子，為她撐腰而已。」
「小姐的意思是……」彩雲皺眉，「如果沁陽王對梅若華不好，太后不會客氣？」
藍漓輕笑，「你想多了。」本來就是沒有感情的婚姻，談何好與不好？只怕是震懾白月辰以及有些心懷不軌的人，不要做出危害梅若華的事情吧。
外面，依仗已經到了門前。
大周慣例，兄長送嫁，梅弈寧一聲錦衣華服，可臉上的神情卻明顯十分陰沉，到了府門之前，他翻身下馬。
白月辰一身大紅喜服，立在一側，面相溫潤，俊逸非常。
潤福端來托盤，上面是三支短箭，短箭射向轎門，寓意吉祥，白月辰看著那漆盤，又看著眼前大紅的喜轎，神色複雜，可他到底也對這件事情早有心理準備，須臾，便伸手去取那弓箭，剛拿起，卻聽梅弈寧冷冷道：「且慢！」
喧鬧的場面立即變得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門口的變故吸引了去。
白月辰眸色淡淡掃過梅弈寧，「梅兄，何意？」
梅弈寧冷冷道：「若華是我親妹，也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要沁陽王答應，無論如何，你會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