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大長公主

  一個輕盈的女音笑出聲來,「你們的衣服也很漂亮啊,大家都穿的很漂亮。」可這聲音之中卻調子微微揚起,帶著幾分驕傲和得意。


  藍漓下了馬車,便瞧見不遠處一群貴族少女結伴前行,停在靈台寺門口石階前。


  說話的少女十五六歲,相貌明麗動人,藍漓因為平素並不留心這些貴族子女,還是戰英提醒才知道,那少女是雲音公主,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眼神怯怯相貌有五分相似的小姑娘,是雲蘿公主。


  戰英低聲道:「這二位雖有公主的稱號,但這公主身份卻極為尷尬……」


  太祖雖然戎馬半生,但子嗣單薄,年過四十才生養了嫡長子,大喜之下封為太子,後來太祖龍御歸天,太子繼位,是為仁宗皇帝,這位仁宗皇帝生性懦弱,繼位五年沒有半點建樹,隱隱壓不住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世家貴族,反是太祖老來得之子明王文治武功,與太祖十分相像,后朝中武將謀逆,明王清君側,仁宗病勢,子女年歲尚輕,傳位明王,也就是先皇,孝明皇帝。


  雲音和雲蘿二位公主,就是仁宗的女兒。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眾人抬眸,卻是汝陽公主車駕到了。


  比之雲音和雲蘿在宮中地位的尷尬,汝陽公主便是天之驕女,母族趙氏是百年的簪纓世族,穩穩屹立,她自己更是出生就被賜予了封號,人品才學樣貌性情都是上佳,算得大周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跟前的貴族少女們立即迎了上去,將剛下馬車的白笛包圍起來,殷切問候。


  那雲音公主面色立即變了,卻還強迫自己要掛上幾分笑意。


  白笛客氣的和眾人回禮,回眸的時候瞧見藍漓,漫步上來,「七嫂好。」


  「見過公主。」藍漓瞧了瞧她,見傷勢應該是沒問題,便也沒多問。


  「喂,那是梅府的馬車吧?難道那個病美人梅若華也來了嗎?」不知是誰眼尖看到了,大家立即伸長了脖子觀望。


  馬車慢慢到了跟前,車簾掀起,一個纖弱的少女,從車內探出身來,霎時人群之中傳出嘰嘰喳喳的嘀咕聲。


  「上次沁陽王生辰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聽說有人拿死了的兔子換了梅家大小姐的禮物……」


  「真的假的,好噁心啊……」


  「當然是真的,你們知道煙雨巷的那個玉海棠嗎?我聽說她就在沁陽王府里的芙蓉閣住著,被沁陽王金屋藏嬌呢!」


  「不會吧?沁陽王那樣溫潤如玉的人會和青樓女子有關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們是沒見過那玉海棠,據說她長得極美,男人見了心生愛慕,女人見了心生嫉妒……」


  「胡說什麼?!」嘀咕聲被一道清脆的女音打斷,安玉霞和陸丹衣不知何時到了跟前,安玉霞神色冰冷,「沁陽王才不是那種人,沒有證據不要瞎說!」


  一群女子別過臉去不理她。


  安玉霞臉色難看,「你們聽到沒有!」


  陸丹衣拉了拉她:「好了,太后馬上就到了,別鬧事。」


  安玉霞冷哼一聲,這才作罷,回眸卻瞧見藍漓,忙笑嘻嘻的想上前,可很快又止住步子,訕訕沖著藍漓笑了笑,站在了陸丹衣身邊。


  藍漓習以為常,轉眸當沒看到。


  梅若華漫步到了白笛跟前,相互見了禮,還未說上一句話,遠遠的,太後車駕到了跟前,所有人全部跪下行禮。


  太后從鑾駕上下了,走了兩步,忽然,淡漠而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音兒今日這衣服,倒的確……別出心裁。」


  雲音神色微變,「音兒知道今日是為禮佛,所以才選了素雅的貢緞裙衫……」


  太後言辭淡淡,「既是禮佛,理當虔誠,若將心思用在別處,豈非是對佛祖不敬。」


  其實雲音今日穿著也算素淡,只是衣袖和裙擺上別出心裁綉了幾隻彩蝶撲花,顯然太后是早已對她不喜,所以一點點的錯處也會被放大到不可饒恕。


  雲音忙道,「音兒這就去換了……」


  「這是怎麼了?」不遠處,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宮裝美婦緩步而來,她梳著一絲不苟的花冠髻,簪著帶金線流蘇的純金髮梳簪,五官輪廓十分美艷,擴額瓊鼻,鳳眼斜飛,看上去典雅華貴,儀態逼人,她的身側,跟著那張揚艷麗的玉夫人。


  戰英低聲道:「主子,這是紅袖公主。」


  藍漓本心中還在腹誹,這些人能不能進去再敘舊,就被這個消息打擊到了,紅袖公主可是玉夫人的母親啊,這哪是母親和女兒?分明是一對姐妹花!


  紅袖公主到了近前,笑道:「虔誠在乎心,而不是刻意為之,本宮覺得,音兒這裝扮極是不錯,便是佛祖見了也會喜歡,怎麼太后就看不下去?何況這件衣服,原也是本宮為音兒準備的,太后覺得音兒穿戴不妥當,怎不直接說本宮眼光不好呢?」


  這話十分挑釁,也很是囂張,但偏生紅袖公主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深濃起來,藍漓不得不說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都是這麼囂張跋扈的性子,不過玉夫人到底也比不得紅袖公主爐火純青就是了。


  太后容色淡漠,「大長公主的眼光素來特立獨行,哀家的確不如。」


  「太後知道便是。」紅袖公主上前,「音兒,扶本宮進去。」


  「是,姑母。」


  太后眸中閃過一抹冷意,心中更是嘲諷不已:就算你再怎麼抬舉,上不得檯面的她終歸還是上不得檯面的!


  眾人也不敢多言,前後隨著一起進了靈台寺。


  靈台寺本就是皇家寺院,這次更是早早就謝絕了香客,只為好好安排這些皇家貴客,男客安排在東邊的凈心院,女客安排在西邊的菩提館,像太后大長公主等貴客,則安排在天王殿後的廂房內。


  藍漓隨著小沙彌進了客院,剛一入房,便瞧見炕上盤腿坐著的白月笙,「你……你這人,何時進來的?」


  白月笙百無聊賴的搖著扇子:「你下車之後我就過來等著了,怎麼磨蹭了這麼久?」


  藍漓便說起紅袖公主之事。


  白月笙哼笑了一下,「皇姑母素來張揚,和母后也是相鬥多年,互不相讓。」


  藍漓也上前坐下,問道:「可雲音不是仁宗的女兒嗎?太后不喜是正常,為何紅袖大長公主倒似在為她撐腰?」


  「你不知,仁宗與皇姑母是一母同胞,仁宗病逝之後,皇姑母對他留下的子嗣十分愛重。」


  「原來如此。」藍漓點點頭,正在這時,門口戰英低聲道:「主子,進香的時辰到了。」


  白月笙淡淡道:「你去吧,我隨意轉轉去。」他這些年來為了政務著實忙壞了,難得有這樣閑散的時間,若不能和藍漓消磨,也不願在房中浪費。


  藍漓嗯了一聲。


  佛誕齋戒素有規制,但這次因為情況特殊,只逗留兩日,所以許多繁瑣的參拜都免了,先進香之後歇一日,明日祈福抄經,後日便回京中去。


  藍漓素來低調,去到大殿之後便沉默著隨眾人拜佛上香,又聽了主持方丈默誦經文,等一切結束,已經是一個時辰后的事情,藍漓跪的膝蓋都有些疼了。


  彩雲和戰英一左一右將藍漓扶了起來,正要回房,一個小宮女打扮的少女卻悄然上前,道:「王妃,我家娘娘有請。」


  藍漓怔了一下,抬目看到不遠處一個嫻靜溫婉的女子,正是謝貴妃。


  藍漓沒想很久,上前拜見,「不知貴妃娘娘找臣妾是何事?」


  「上次本宮的事情,多虧了王妃救治與本宮,一直便想與王妃親自道謝,卻苦於沒機會,這才拖到了今日。」


  藍漓淡淡道:「不是舉手之勞而已,貴妃不必放在心上。」


  謝貴妃笑道:「那件事情對王妃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對本宮來說,卻是救命之恩,要本宮如何不放在心上呢?」其實後來謝貴妃也曾專門送了禮物去華陽王府,但到底謝貴妃也覺得那太輕易了些。


  兩人結伴行走在迴廊之間,忽見前面起了小小騷動。


  幾個貴女圍在一起,似乎還有安玉霞和陸丹衣。


  不遠處,太后緩步而來,卻面色微變,「若華!」太後身邊的嬤嬤也連忙上前去扶持。


  闖了禍的安玉霞愣了好一會兒,還是陸丹衣最先反應過來,「太后,玉霞不是故意的……」


  「若華你怎麼樣?」太后已經到了跟前,梅若華此時臉色蒼白,「姑……姑母,我沒事……」話音落,人昏了過去。


  眾人合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梅若華送到了她暫住的院子里,並命人去傳太醫,藍漓想了想,也悄然跟了上去。


  外間禪房內,一室寧靜。


  太后驟然轉眸,視線落到了安玉霞的身上,「安小姐,若華身子羸弱,你不是不知道,下手這麼重,你想幹什麼?」


  安玉霞霎時渾身僵冷,心尖兒也顫了起來,「沒……我沒想到……」


  「住口!」太后冷冷道,「先是宮中挑釁,后又是是沁陽王府,如今到了靈台寺也如此張牙舞爪,若華怎麼說也是梅府嫡女,未來的沁陽王妃,豈能容人隨意欺辱?來人,將安姑娘遣送回京,請安南侯好好管教!」


  陸丹衣忙道:「太后開恩,玉霞性子雖然沖一些,但本性善良,以前的事情多有誤會,方才也絕不是故意的,還請太后開恩呢……」說罷,用力拉了安玉霞一下。


  這要是讓遣回去,先不說安南侯那火爆脾氣必然打掉玉霞一層皮,單是沁陽王府生辰禮時的白兔之死,必定被有些人算在玉霞頭上,到時人人以為玉霞心思陰暗,以後還怎麼在京中立足?

  安玉霞也忙回過神,「太后開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隨手推了她一下,我也沒想到她這麼弱不禁風……」


  「你沒想到?」太后臉色陰沉,「若華自幼身子不好,京中人人皆知,怎麼安姑娘就沒想到?」太后心中雖氣梅若華避不進宮,但到底也是自己看著長大,辛苦教養的孩子,心中哪能不愛重?


  「還等什麼?速將她遣回京中去,哀家不想看到她。」太后越發氣憤,「太醫呢?怎麼還不到!」


  一旁靜默的謝貴妃輕聲道:「母后息怒,此時梅姑娘的身體要緊,我們不妨先等梅姑娘清醒之後,了解清楚事情前後始末,再決定安姑娘的去留可好?」


  陸丹衣立即道:「謝貴妃所言甚是,太后執掌六宮,向來以德服人,如果梅小姐清醒之後確定是玉霞惡意推搡,到時再行處置也可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安玉霞已經僵著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太后微微皺眉。


  陸丹衣咬唇,看向一旁的藍漓,投去幾分求救的目光,藍漓只一瞬,便知道了陸丹衣的意思,神情淡淡,卻也微微頷首。


  陸丹衣一喜,沖太后道:「太后,太醫都在外院,來此還需一段時間,不如先請華陽王妃幫梅姑娘看看可好?眾所周知,華陽王妃醫術超凡,就是太醫院院正也傾心佩服……」


  謝貴妃眼眸動了一下,也道:「母后,就讓華陽王妃幫忙看看吧。」


  一直靜默的白笛慢慢道:「貴妃娘娘所言不差,勞煩七嫂了。」這話已是將藍漓推了出去,而太后雖不喜藍漓,但心中到底關心梅若華的身子,「那便有勞華陽王妃了。」


  藍漓儀態恭敬,淡淡道:「遵命。」


  當瞧著藍漓邁步往內室進去的時候,陸丹衣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不知是因為十分信任藍漓的醫術,還是因為,在這麼一段的冷漠相處之後,藍漓竟還會對她施以援手。


  太后神情如舊,只有眉宇之間帶著幾分焦急,視線從安玉霞,陸丹衣,謝貴妃身上掃過,最後慢慢的落到了白笛身上。


  她眼線眾多,關於白笛那夜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和親之事的確是為逼白笛就犯,但若白笛洞悉她的目的真的選一個無關緊要的,必定丟掉趙家那一股勢力,若在以往,丟就丟了她也不在乎,但現在不同,靖國公重傷在家,朝局越發不穩,就是丟在任何一處,也絕不能丟到這個藍家身上去,藍漓壞過她的事情,還曾以自己一條命分化了她和阿笙本就不怎麼牢固的母子之情,所以她不能容許藍家壯大起來。


  太后默默收回視線,此時,內室也傳來梅若華輕輕的嘆息之聲,竟是清醒過來了。


  藍漓從內間出來,「梅小姐是因為勞累過度,只要多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如原來一樣。」


  太后略帶焦急的走進了內室,只聽裡面傳來她與梅若華的對話之聲,「若華,你怎麼樣?可有哪裡感覺不舒服嗎?」


  「姑母……我沒事,就是有些頭暈……你不要遷怒安姑娘……都是誤會,是我自己身子不爭氣……」話到此處,又開始微微喘息。


  安玉霞和陸丹衣霎時鬆了口氣。


  太后又道:「那好,你先好好休息。」話落,人也從內間出來,眾人到了外面的禪房,太后才道:「都散了吧。」只是深深的看了安玉霞一眼。


  等到了外面的時候,安玉霞連忙追上了藍漓,「王妃,梅若華到底是什麼病啊?真的那麼虛弱嗎?」


  藍漓道:「不足之症,娘胎之中就帶出來的心悸病,這種病是治不好的,無論勞累或者憂思都能引的病發。」


  安玉霞輕抽了口氣,咬著下唇,心中閃過一抹愧疚。


  那次斗舞梅若華的蝶舞飛花實在讓人過目難忘,一個會武還擁有內力的女子怎麼可能那麼弱不禁風?所以她總覺得梅若華是假裝柔弱,是以方才下手推人的時候也的確是沒控制力道。


  陸丹衣最是了解她,安慰道:「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後記著就是了,還有,你以後可得顧忌著些自己的行為,可再不能衝動,要是真的出點什麼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


  安玉霞用力點頭,「好,我記住了。」


  陸丹衣轉向藍漓,微微欲言又止,「藍……姐姐,今日多謝你了。」


  「嗯。」藍漓淡淡應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


  陸丹衣下意識的想喚住她,可驚覺自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才作罷。


  ------題外話------


  開個小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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