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滅口
「誰說他的箭術是天下最強?我就不信!」
正在這時,人群之中,響起一道清脆女音,將所有人的視線全部引了過去,卻是個穿著淡紫色勁裝的少女。
不少人一看她裝扮就知道她不過是個婢女,才剛升起的一絲期望瞬間落地,一個婢女,還能比驍騎營的箭術教頭蔣凌風還厲害不成。
安玉霞也嚇了一跳,「藍……藍姐姐,彩雲瘋了不成?!」
陸丹衣攔住她,「別吵,認真看就是。」
高台上,白月川極目望去,冰冷的視線沒有落到彩雲的身上,而是落到彩雲身旁安靜坐著的藍漓身上,藍漓神情平靜,不見意外,也不見懼怕,還微皺著眉聞著手中的梅子茶,認真的研究其中的配料,似乎周圍的事情她一點也不關心一樣。
須臾,白月川淡淡道:「哦?你不信,難道你能比哈蘇武士還厲害嗎?」
彩雲看了哈蘇一眼,「試一試就知道了。」
坐下的英國公立即道:「皇上,茲事體大,怎麼能容一個婢女隨便試?方才蔣教頭已經輸了一局,如果此時再輸,只怕——」先是羽箭有問題,后連輸兩場,大周的裡子面子都要丟光了。
其餘的大臣也都是這個意思。
白月川的視線,落到了白月笙的臉上,「七弟以為,可能一試?」
白月笙微微一笑,「彩雲只不過是個小丫頭,爭強好勝,若輸了也無傷大雅,試試無妨。」
白月川聞言,心中有了底,道:「彩雲姑娘如果是贏了,朕自有封賞,但姑娘如果輸了——」凌厲的眸光自白月川眼中過,他唇角帶著笑意,慢慢道:「武較場不是能開玩笑的地方,姑娘如果輸了也免不得要受懲罰。」
天子的懲罰,可不是字面上說著好玩的。
霎時,英國公夫人臉上露出幾分冷意了,那蔣凌風都比不過的人,一個小丫頭又豈能是對手。
彩雲慢慢道:「皇上的意思,彩雲聽明白了。」
彩雲從坐席中出來,拿過弓箭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忽然搭上那有問題的羽箭,嗖的一聲,箭飛了出去,果然偏離軌道,而且勁道不足,眼見著要掉在地上。
那些等著看好戲的人不由露出嘲諷的笑容,可很快,他們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彩雲極快的抽出另外一隻羽箭,極射而出,羽箭跟著前面一隻,瞬間,彩雲又射第三箭,一箭比一箭快,三箭追在一起,錚的一聲,同時插在了箭靶紅心上。
哈蘇表情像是見了鬼,葉赫王也愣住了。
白月川一怔之後,輕聲道:「好!」
霎時眾人如夢初醒,叫好聲此起彼伏。
哈蘇不可置信的道:「我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反應機敏之人——」羽箭的翎毛是有問題的,所以箭飛行的軌道會與正常羽箭不一樣,想要用這樣的箭射中靶心,首先得留意到這些有問題的羽箭與正常羽箭的軌道偏差有多少,然後精準計算,才能命中紅心,他已經算是快的,沒想到彩雲可以一邊射箭一邊計算,著實厲害。「我輸了。」
彩雲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只是我湊巧小時候就玩過這樣的遊戲,所以才能贏你。」
哈蘇卻道:「輸了就是輸了,我服。」
白月川臉上冷意散去,笑道:「朕金口玉言,彩雲姑娘既然贏了,理應封賞。」
彩雲忙擺手:「彩雲既然是大周臣民,為朝廷出力,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彩雲不要封賞,謝皇上隆恩。」
白月川輕笑,視線落在了藍漓的身上,「華陽王妃好能耐,教的這樣有本事還知禮數的婢女。」
藍漓淡淡笑道:「只是湊巧,算不得什麼。」
雖然話是這樣說的,但是一個婢女居然贏了北狄的第一神箭手,著實是壓了北狄一頭,白月川心中高興,賞了許多金銀珠寶給彩雲。
葉赫王也不得不道:「大周果然人傑地靈,能人頗多。」
白月川一笑而過。
這只是武較中的小插曲,眾人津津樂道,繼續看著節目表演,白月川找來卓北航,「今日負責武較軍器的是誰?」
「軍器監副史孫平。」
「打入天牢,革職查辦。」
卓北航滯了一下,但白月川金口玉言豈會玩笑,當即垂首應了。
這一場,蕭明秀輸了最心愛的一件琉璃手鐲,卻並不生氣,圍著彩雲不斷的上上下下看,纏著她教自己箭術,彩雲躲不過,直接蹲到藍漓身邊去了,蕭明秀只得放棄。
一旁,陸丹衣沉默的緊,不知道在想什麼。
武較結束之後,眾人起身往帳篷走去,陸丹衣卻沒跟上藍漓的步伐。
藍漓停了一下,「丹衣,你怎麼了?」
陸丹衣抬頭,看著藍漓的目光有些陌生,「藍姐姐,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
藍漓微怔,「哪件事情?」
陸丹衣卻不說了,她看著藍漓,像是想要透過藍漓平靜的面容瞧出她面具后的樣子來,好半晌之後,並未多言,只道:「丹衣告退。」
安玉霞不明所以,卻也趕緊給藍漓行了禮,追了上去。
「你怎麼了?幹嘛忽然冷冰冰起來?」
陸丹衣抿著唇,她是極聰明的,從孫於氏那件事情到今日,很快便能想到可能會存在的聯繫,她一直以為自己認識的藍姐姐是個性情中人,聰慧穩重,可今日卻發現除了這些,還有許多事情是她想的太簡單……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篝火邊上,藍漓垂下眼眸,她的手卻被人握住。
藍漓抬眸,「阿笙。」她笑了笑,「你怎麼過來了。」
白月笙將她頰邊的髮絲別到了耳後,「怎麼了?」
藍漓搖頭:「沒事,就是有些累。」
「那我早些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招呼葉赫王他們嗎?」
白月笙道:「有三哥在,當無事,走吧。」
馬車上,藍漓與白月笙面對面坐著,白月笙忽然問道:「羽箭已經足以讓孫平獲罪,為何還要讓彩雲出去?」
藍漓正想著陸丹衣走的時候的神色,聞言回神,「羽箭是為讓孫平獲罪,但是比箭輸了,卻丟了朝廷的體面,你是華陽王,丟了朝廷體面,也等於丟了皇家體面,我怎麼能坐視不管呢?」
「皇家體面算得什麼,丟了便丟了,也能讓你花心思這般維護……」
「你在意的我都是要護著的。」藍漓認真道。
白月笙一怔,將她深深攬入懷中:「你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你了,你可知道,彩雲出手,必然引來別人揣測。」畢竟彩雲那箭術實在詭異的很,只怕英國公會覺得羽箭之事他們早已知曉所以才會有所準備。
藍漓輕輕道:「他們若要揣測,總有蛛絲馬跡會被抓住,彩雲出手與否其實並不是最關鍵的,再說了,我就是要告訴英國公那些人,我藍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這是戰書,他們還想出什麼招,我都接著。」
白月笙竟然無言以對,「你能不這麼聰明嗎?你這樣,我覺得我很有壓力……」
藍漓失笑:「你還會有壓力,真是……」
*
白月川立即派人連夜提審了孫平,孫平卻咬死不能認。
他的確是做過一批有問題的羽箭,用在為校武都尉選拔武士的時候剔除那些別的勢力派進都尉府的暗線,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到武較場上去。
可就在這時,他的副手卻忽然反水將他出賣,還拿出他私造兵器與睢陽山匪暗中交易的密信和銀票來。
孫平管著軍器監,本只是為朝廷點算和保管軍器的一處所在,如今他卻接著軍器監謀取私利私造兵器,這可是欺君謀逆的大罪!
夜審的官員不敢託大,立即著人看住孫平,自己前去奏報皇帝。
夜色暗沉之下,天牢也顯得陰森而可怖。
不遠處,一個高壯的中年男子大步到了天牢門前。
「佟護衛,這麼晚了,您是……」
來人正是英國公的貼身護衛佟離,身後還跟著一個三十來歲的錦衣婦人。
佟離道:「這位是孫夫人,前來看看孫大人,還請典獄官通融。」
「這……」典獄官十分為難,「不是小的不給您面子,孫大人的案子如今皇上親自盯著,誰人都不許探視啊……」
佟離笑道:「孫夫人只是擔心孫大人在裡面不習慣,所以過來問候……天牢的規矩我們都是懂得,不會讓大人難做。」手握了典獄官一下,同時塞了一個布包過去。
「佟護衛——」典獄官將銀子塞回了佟離懷中,咬牙道:「你們快些。」英國公府的銀子,可不是那麼好收的。
佟離倒也不堅持,很快將孫於氏放了進去。
孫於氏只待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天牢,出來的時候神情冰冷,臉上獃滯,典獄官只以為是看了孫平那等凄慘的樣子被嚇到了,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典獄官,見過的生離死別的事情也多了,於是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罷。
半個時辰之後,夜審的刑部官員奏報回來,著人提來孫平,卻只看到孫平七竅流血的屍體。
典獄官大驚失色:「這這……這怎麼可能?!」
*
英國公府
書房內,英國公臉色陰沉,「辦好了?」
「是。」佟離躬身回復:「孫平已經斃命,這件事情到此為止,絕對不會牽扯到主子身上分毫。」
英國公鬆了口氣,神色陰狠,「這個孫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他管著軍器監,是為我校武都尉府提供方便,他倒好,跟山賊做起買賣來,還留下了人證物證,皇上要是照著這些證據順藤摸瓜,豈不是要查到老夫頭上來?!」
佟離沉默不語。
英國公又道:「好在這個孫於氏不蠢,但她總是從英國公府出去的,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屬下明白了。」
*
第二日,藍漓和肅親王正在逗弄小丫頭,戰英前來稟報:「王妃,昨夜孫平在天牢之中死了,孫於氏也在家中服毒自盡,並且寫下遺書供認了孫平所有的罪狀,稱自己不願勞燕分飛所以殉情而去。」
「殉情?」藍漓輕笑了一聲,握著小丫頭的小胳膊道:「倒也是個好理由。」
肅親王漫不經心的道:「那孫平是怎麼個死法?仵作怎麼說的?」
「據說是服了劇毒鶴頂紅,不過按照長青舍的消息來看,並非鶴頂紅,只是到底是什麼毒,目前還不確定……」
肅親王捋著鬍子道:「嘖嘖,做玉家的狗,那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啊。」
藍漓道:「這玉家的毒總是稀奇古怪的很,我有點奇怪,一個世家大族,怎麼會有這些?」
「那是你不知道,玉家在百年之前,並非世族,而是前朝皇帝手上一個特殊的勢力,後來為那皇帝老兒立了大功,才從暗處走到明處,他們的先祖,原本無名無姓,是前朝皇帝賜姓為玉,之後在前朝興盛百年,家族勢力越大,到了太祖平定天下之際,又審時度勢,歸於太祖麾下,所以面子上看著是個世族,但骨子裡的陰狠勁兒卻沒隨著披上華麗的外衣而消失。」
藍漓點點頭,「原來如此,孫平私造的兵器,按照如今星閣查到的數量來看,有一部分賣給了睢陽的盜匪,其餘的一部分卻不見了蹤影……如今英國公這麼著急殺人滅口,莫非……」藍漓看向肅親王。
肅親王意味深長的道:「這英國公老兒莫非藏著兵器想造反不成?」
藍漓凝眉,「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只要拿到英國公私藏武器的證據,他便無處可逃,只是京城之大,著實也並不好找。」
肅親王想了想,「咱們先別這麼武斷,也說不定英國公老兒是為了別的事情滅那孫平的口,還是要多查一查。」
「嗯。」藍漓點頭應了。
*
白月川因為孫平死在獄中之事大發雷霆,十數名典獄官和負責孫平一案的官員都被罷黜。
朝中頓時有些人人自危,英國公也夾著尾巴做人,但到底也沒留下把柄,白月川雖懷疑,也不能將他怎樣。
蕭明秀自從那日之後,成了華陽王府的常客,每次來都纏著彩雲不放,彩雲可沒受過這等盲目崇拜,礙於身份又不能將蕭明秀怎樣,只好求助藍漓。
藍漓嘆息一聲道:「彩雲的箭術雖好,但如果真的要比起來,卻沒你們那哈蘇好,你一直纏著彩雲做什麼?你老老實實跟我說實話,嗯?」
蕭明秀張了張嘴,「你……你怎麼知道……」
「你目的性太明確了,說罷,到底為了什麼?」
蕭明秀搔了搔頭,「這樣都能被你看穿……好吧,那我說實話了啊,咳嗯,你聽著——」
藍漓笑:「好,我聽著,你說吧。」
「唔,是這樣……」蕭明秀竟然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我前幾日在宮中遇到個大人,冒犯了他,所以想跟他道歉。」
藍漓很是敏銳:「哪個大人?」
「那個……據說是王妃姐姐的大哥……」
藍漓一愣,「那你怎麼冒犯他的?」
蕭明秀臉色愈發尷尬起來,「哎呀,就是……」
那日葉赫王和蕭明謙入宮面聖,蕭明秀無聊,便去御花園逛逛,結果就在御湖邊上瞧見藍爍和白笛站在那不知道說什麼。
蕭明秀道:「我本來以為那公主和藍大哥是一對小情人再偷會,就想嚇唬他們一下,走的近了正好聽到藍大哥說那天只是意外什麼的,我想著莫不是這公主纏上藍大哥了?於是就想幫他解圍……」蕭明秀尷尬道:「我搶了那公主手中的釵子,結果那東珠髮釵掉下去摔壞了,後來我知道那個藍大人是王妃姐姐的大哥……」
藍漓挑眉:「你這是冒犯了我大哥嗎?那是公主的髮釵,你應該冒犯的是公主才對吧。」
蕭明秀嘆氣,「應該是吧,但我瞧著藍大人似乎更生氣……後來我派人跟著他,得知他的身份,想跟他道歉,但他直接不理人……」
「髮釵呢?」
蕭明秀將一個小錦袋交給了藍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以為藍大哥被人纏著,想幫他解圍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沒事。」藍漓瞧了瞧髮釵,道:「我將釵修好去找大哥給你說項,大哥不是太計較的人,不會怪罪你的。」藍漓不由想著這個蕭明秀倒是真性情,她身為公主,大可不必理會這件事情,卻煞費苦心跑到華陽王府來請她幫忙,也是有心了。
蕭明秀高興的道:「那就好,先謝謝王妃姐姐了。」
藍漓瞧著那釵,想著只有到玉錦軒才能修好了,當即也沒有耽擱,直接去了玉錦軒。
時至下午,玉錦軒生意不錯,藍漓剛到玉錦軒,卻恰逢碰到葉靜美來此處巡查,二人都是愣了愣。
葉靜美上前笑道:「水姑娘,你我真是有緣,今日來玉錦軒是要買什麼東西嗎?」
藍漓道:「不是,是想找那個為我嵌過玉帶的老師傅。」這髮釵是純金打造,對東珠鑲嵌的技藝要求很高,一般的匠人怕是做不了,而且這東珠被摔了一點小瑕疵,想要找到這麼大的珠子代替,也只能來玉錦軒。
葉靜美問:「哪位師傅?」
藍漓說了一個人。
葉靜美道:「好辦,我請宋師傅今日只為水姑娘服務便是,這邊請。」
藍漓遲疑了一下,隨著葉靜美進了玉錦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