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木雕
離開薛桂雲處,藍漓便回了易瑤那院子。
藍修謹靠坐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看著易瑤逗弄孩子。他一輩子了便不是個溫柔的男人,幾個孩子小的時候也基本沒怎麼抱過,可如今見易瑤逗著小思兒的樣子,卻總忍不住眼饞。
「夫人……」藍修謹試探道:「你抱了很久,胳膊酸了吧。」
易瑤笑著道:「怎麼會?這小丫頭才幾斤幾兩?沒事沒事,祖母抱得住,怎麼會酸?」
藍修謹抿唇,「那個……你不是吩咐廚房準備漓兒喜歡吃的東西嗎?也不知道那些人準備的怎樣了,夫人你不如去看看?」
「不必,我剛讓玉宛瞧過,晚些時間就好了……」易瑤說著,愉快的和小思兒玩耍,臉上的笑就沒停過,「你娘親原來給客來居寫過一個關於乳酪的食譜,祖母讓大廚做了乳酪,正好今日做好想要送去王府,你便來了,你這小丫頭呀,就是有口福。」
藍修謹:「那夫人應該趕緊去取乳酪了吧,不然可要耽誤了小丫頭吃……」
「放心,我怎麼能耽誤小丫頭吃呢?我已經讓玉宛去取了。」
連番敗陣,藍修謹臉色有些黑,看著抱孩子的易瑤無奈咽了口口水,易瑤回眸看他,神色莫測,「你……你是不是也想吃乳酪?雖做的不多,但小思兒本也吃不得多少,夠得。」
回頭去逗孩子的時候易瑤還在想,奇怪,自家這夫君刻板守禮,平素很少挑揀食物,這次怎麼對乳酪反應這麼大?估摸著是最近養傷吃的太清淡了,難免嘴饞吧。
易瑤這樣解釋著,玩孩子玩的不亦樂乎。
藍修謹徹底黑了臉,什麼乳酪,他想抱個孩子就這麼難?!
藍漓不知何時到了門口,笑著上前道:「娘,我來吧。」
易瑤有些不舍,只是玉宛站在門口似乎有什麼事情,只得交給藍漓,還交代,「等會兒回來還是要給我抱。」
「好。」
「那行,我先走了。」
易瑤離開之後,藍漓抱著孩子到了屋內,小傢伙伸著肉肉的手臂,似乎對這年輕溫柔的祖母很是不舍。
藍漓把她小手扒拉回來,走到了藍修謹跟前,將孩子送了過去,「給。」
藍修謹愣了一下,臉上泛起一抹可以的紅色,他瞧著藍漓想問她剛才都看到了?
可藍漓卻只是笑笑的將孩子放到了藍修謹的懷中,道:「這小丫頭月份不大,吃的不少,可沉著呢。」
小孫女到手,藍修謹哪還有心思去思忖那些有的沒的,小心翼翼的抱著。他不會逗孩子,也不敢怎麼動,深怕自己不小心將孩子摔了下去。
小丫頭咿咿呀呀的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肉肉的小手去扯藍修謹的鬍子,這遊戲,是小丫頭和肅親王常玩的遊戲了。
藍修謹不明所以,見她似乎想夠什麼東西,只好低頭,霎時鬍子被抓,下巴拽的生疼,偏生小丫頭還晚上了癮一樣,一拉一拉玩的開心,藍修謹直接笑不出來了,想去解救自己的鬍子,又怕抱不穩摔了孩子,只得忍受著這種非人待遇。
藍漓剛喝了一口茶,連忙放下茶盞,過去將小丫頭的手掰開,將孩子抱走,「父親,這丫頭被老王爺慣壞了,沒拽疼你吧?」
藍修謹揉了揉下巴,「疼,也高興。」說著笑了起來,「以前你們兄妹幾人出生的時候,只覺得很啰嗦,哭鬧著也折騰人,這小思兒么……」藍修謹的笑容之中帶著幾分寵溺的意思。
藍漓笑道:「都說隔輩親,或許是這個道理。」
「說的是。」
「藍泠怎麼了?」藍漓隨口問了一聲,她這個庶妹藍泠是真的冷清,平素沒什麼事情很少出門,對藍漓,該有的禮數從來沒少過,今日卻是直接沒出現,藍漓怎麼不意外。
「許是在鬧彆扭,你不必理她。」
「怎麼了?」
「前幾日府上來了個官媒,為她說親,之後她便不言不語的,越發的不愛出門了。」
藍漓一怔,「是哪家公子?」想來,藍泠也及笄了,是到了說親的年紀。
藍修謹說了一個人,道:「如今因為你和你大哥的關係,求親的人也是有些身份,不好回絕,可泠兒這態度……」
藍泠難道是有心上人?可一個從不出門的姑娘家會嗎?藍漓想了想,道:「此事不急,父親放心,我來處理。」
「也好。」
過了一會兒,小丫頭玩鬧累了,沉沉睡了過去,藍爍也回了府。
藍爍如今為工部侍郎,公務繁忙之餘,還要應付上司找茬,也著實是辛苦,回府才換了衣服喝了杯茶的功夫,卻不想藍漓就找了來。
藍爍笑道:「我還想著歇一會兒再過去,你倒是著急,怎麼了,是有事?」
藍漓道:「沒事我就不能找你?」
「找是能找,可這不像你的作風。」
藍漓失笑,「看來我在哥哥的眼中,成了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這個藍爍,顯然還記得當初美男計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
藍漓嘆息,「好吧,我還真是有事找你。」
藍爍拋給她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行了,說罷,這次又是什麼事情?」
藍漓上前坐下,問道:「大哥可知道藍泠說親的事情?」
「聽說了,怎麼了?」
「她雖是到了年紀,但這說親的人選總也該讓她自己如意才是,過些時日,就是父親的壽辰了,所以我便想著,借大哥名頭,邀請一些朝中新貴,青年才俊過來,讓她悄悄看上一看,總好過盲婚啞嫁。」
藍爍想了想,道:「這個方法是不錯,只是父親那裡……」畢竟那官媒隔日便來,催的很緊。
藍漓道:「我去與他說,如果實在不好推拒,就暫且稱病避客好了。」她還得搞搞清楚,這個藍泠到底有沒有心上人,若是有心上人,這些事情自然都要重新考慮。
瑣事說罷,藍漓看著藍爍笑言:「大哥最近如何?」
「如何?還是老樣子罷了。」
「哦?」藍漓挑眉,視線有些莫測,「老樣子啊。」
以前每次見面都要她趕緊幫忙處理汝陽公主那件麻煩事的人,忽然就決口不提了,有鬼!
藍爍瞪了她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
藍漓也沒客氣:「汝陽公主不用處理了?」
藍爍整理書桌上紙張的手一頓,「不用了。」
藍漓忽然笑了起來,「怎麼,是要好事將近了嗎?」
藍爍轉眸,認真的道:「人家是公主,妹妹以後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的好,壞了公主的清譽可是大罪。」藍漓瞧著他的神色,認真之中,似乎還帶著幾分嚴肅,這對藍漓來說是極為少見的。
藍漓抿唇,「好,我知道了。」
*
晚上回府之後,藍漓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召來千煙,去查了查汝陽公主的動向。
隔日,千煙便來回復,近日這段時間,汝陽公主不知為何忽然又不會和藍爍「偶然」碰到了。
藍漓挑眉,這什麼意思?
「她……我是說汝陽公主是有什麼事情嗎?」
「似乎並沒有,作息還跟原來的一樣,多是在宮中,初一十五會去大相國寺拜佛,其餘並無特別的。」
藍漓皺眉,莫不是一直都是偶然,兩人也根本沒那個意思?想到此處,不由無奈一笑,當初藍爍要她幫忙,她不理會,是以為白笛有那個意思,如今既然沒那個意思,她自然更不會插手了。
千煙又道:「還有昨夜王妃提過的事情,關於您的妹妹……」
「藍泠怎麼了?」
「泠姑娘極少出府,但這兩年每個月都會去北城彎子的市集,每次去,都會買一樣木雕。」
「木雕?」
「是,做木雕的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帶著個不會說話的少年。」
藍漓眸光動了動,「行我知道了,你去告訴我大哥一聲,壽宴請客的事情就先停了吧。」
「是。」
千煙離開之後,藍漓靠在窗邊想了一會兒,找來彩雲,讓她去北城彎子盯著。
隔了兩日,彩雲回來了,便帶著藍漓前往北城彎子。
北城彎子是京城的貧民區,市集上最是熱鬧,南北貨什麼都有,人來人往也極是熱鬧,所以當彩雲指著那個周圍冷清沒什麼人的木雕攤位的時候,藍漓一眼就看到了。
彩雲道:「就是那個,做木雕的老漢姓周,身邊那個男子是他的兒子,今年十九歲,做木雕的手藝極好,不過從未聽他出過聲,周圍的攤位小販都說他是個啞巴。」
藍漓和彩雲慢慢踱步上前。
攤位並不大,也沒有密密麻麻的擺很多東西,但凡是擺在桌面上的雕刻品都栩栩如生,漂亮的緊。
周老漢忙招呼道:「這位夫人,是要買木雕嗎?」
藍漓拿起一隻精緻的小船模型,道:「這個多少錢?」
「三十文錢。」
藍漓又選了兩樣,道:「包起來吧。」轉眸又看到一朵木雕的花兒……藍漓這段時間跟花匠們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很快認出這是鈴蘭,雕的很認真,還刻了底座,十分好看,不由伸手去拿。
一旁那一直安靜坐著雕木頭的少年人卻忽然將鈴蘭拿走,看著藍漓搖了搖頭。
藍漓一怔。
那周老漢忙道:「對不起啊這位夫人,這個……」
少年人又沖自己父親用力搖頭。
周老漢嘆了口氣,滿含歉意:「夫人,這東西我們不賣,不賣……」
「一百兩。」
周老漢怔了一下,「夫人……」因為藍漓穿著樸素,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花一百兩買木雕的人。
「一千兩。」
周老漢吃了一驚:「夫人你……你說笑的吧?!」
「黃金。」
周老漢呆住。
一千兩黃金!他就是做十輩子也賺不來這麼多錢!他滿臉全是不可置信。
彩雲將銀票拿了出來,放在了簡陋的小攤上,「這是一萬兩銀票,只要拿到四海錢莊,便可兌千兩黃金,老丈,考慮清楚再回答。」
這下,白花花的銀子擺在面前,由不得老漢不信。
此時周圍已經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有些人眼紅周老漢這等天上掉財神的奇遇,也有些人覺得藍漓是在拿周老漢消遣,有些眼紅的更是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做自己的事去了,自然,也有些人吆喝著,「你還等什麼,賣了啊!」
接著,吆喝的人更多了。
周老漢手足無措,這麼多的銀子放在眼前,他若不心動,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咽了咽口水,「夫人當真要買?」
藍漓笑道:「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
周老漢有些遲疑的看向一旁安靜的兒子,「阿青,你……」
話沒說完,周青卻用力的搖頭,沖著藍漓和父親擺手:不賣!
藍漓道:「你真的不賣?」
彩雲也道:「我家夫人今日瞧著喜歡,所以才出這樣的高價,你們若是想藉此抬高賣價,也要看是什麼東西,這樣的小木雕……」彩雲輕笑了一聲,道:「你們可考慮仔細了,我家夫人今日走了,便不會再來。」
周老漢眼巴巴的看著那一把銀票。
周青卻還是很用力的在搖頭,張口:「不……」賣!
藍漓挑眉,不是啞巴!
周老漢道:「夫人,您也瞧見了,犬子不賣,抱歉,擾了夫人的興緻……」
藍漓道:「無妨,老丈倒是疼惜兒子。」
周老漢嘆了口氣,「他娘死的早,這孩子自小又身子不好,都被老漢我寵壞了……」
藍漓也不多言,道:「告辭。」
將買好了的木雕拿起,轉身離開了。
馬車上,彩雲有些玩味,「這個周老漢和周青雖是窮苦之人,品性倒是都不錯。」
藍漓嗯了一聲。
彩雲把玩著買到的幾個木雕,忽然又皺眉,「可這種情況,如果老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那是自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
回到王府時候,沒想到薛桂雲已經在水閣。
她見著藍漓,忙起身行了禮,「王妃。」
「何時來的?」
薛桂雲道:「剛來不久。」
「先坐。」
小思兒有些哭鬧,藍漓過去瞧了一眼,安撫了孩子,才轉回來找薛桂雲。
「三嬸今日來,是考慮好了?」
不知為何,在藍漓跟前,薛桂雲總忍不住想站起身來,無關乎藍漓的身份,「嗯……我雖不懂得王妃想要做什麼,但王妃的安排,我必定遵從,就是家中……」畢竟,正常人家的夫人沒有拋頭露面的。
藍漓道:「檢校綉品會直接送到你那裡,或者會送到布行,你對家中的顧忌,是肯定要解決的。」
薛桂雲怔了一下,眸色複雜,咬咬牙,道:「我知道了,王妃放心,家裡的事情,我會好好處理的。」
事情說完,薛桂雲便離開了。
彩雲有些擔憂:「三夫人素來是個乖順的性子,那些麻煩怎麼解決?三老爺要是知道三夫人要出去做事,怕是會鬧出亂子來,不然我去看看吧。」
「不必。」藍漓端起桌面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無能的男人,除了發牢騷他翻不出再大的天來,你別看三嬸平時說話少,但該做的事情,卻一樣沒少做,她的韌性,並不比母親差多少。」
彩雲哦了一聲,似懂非懂。
藍漓道:「好了,把柴寧叫來吧。」
「哦,好的。」
彩雲應了一聲。
柴寧在最短的時間內到了王府。
藍漓問道:「告示貼了這麼長時間,報名參加的人有多少呢?」
柴寧回道:「這兩年布行在京城聲名鵲起,慕名而來的人也有不少,目前報名的已經有一百多人了,但也有些人不能理解綉技比賽的意思,還在觀望。」
「這麼多?!」彩雲實在驚喜意外,然後很快就將這樣的好消息歸功與藍漓和柴寧,向二人投去仰慕的光芒。
卻不知……
「才一百多。」藍漓有些失望。
柴寧道:「畢竟如今織造的事情朝中有織造府管著,咱們能有一百多人報名,已經不少了。」
織造府專為宮中負責製造事宜,是官營場所,雖規模不大,但要求極高,技藝不錯的織女綉娘多數被徵招去了那裡。
貧苦人家的女子沒那閑暇時間去學習女紅,貴族人家的女子也不屑去那裡,所以進去織造府的女子都是中等家世人家的女兒,去到那裡,領朝廷俸祿,運氣好些升做女官光耀門楣,運氣不好些,等以後放出來,也能配個不錯的人家。
藍漓皺眉想了想,道:「你先著手辦吧,我再想想辦法。」
「是。」
柴寧離開了。
*
藍漓沒想到,自己的辦法還沒想出來,晚些的時候,戰坤便來請她前去寒月軒。
寒月軒內,白月笙坐在書案前翻看著奏本,兩個身著朝廷官員立在一側,躬身垂首,很是安靜。
「王妃,請……」戰坤的聲音響了起來。
白月笙抬頭,見著藍漓,眸角自然掛上笑意,道:「來了。」
藍漓瞧了那兩個官員一眼,「怎麼了?」
白月笙起身,前來拉著藍漓的手腕,看向那兩個官員,道:「這是織造府的二位宋大人。」
藍漓蹙眉,織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