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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爭奪

  夕陽西下,騷亂過後的小山村雞鳴犬吠,戶戶炊煙,顯出了一派安靜寧和的田園風光。美好得似乎不真實了。


  鳳景儀與明前談完話,讓她不要走漏風聲,先回家收拾東西。等翌日天亮了跟明軍一塊下山。另外他還要獎給陳大姐兩百兩銀子。小明前立刻驚喜得同意了。他送她出門。旁邊有個官差正好來匯報審問韃靼奸細的結果。鳳景儀一邊送明前出門一邊聽著。這唯一一個被抓住的韃靼奸細很硬朗,也在明軍的重刑下吐露了他們的目的。


  他們果然是帶著大陰謀而來的。韃靼國準備“借道”大銅山,在附近最險峻的高山上,埋伏下一隻萬人勁旅。將來雙軍開戰就襲擊明軍。他們是先潛伏下來的斥候。祈紅審完隻覺得頭大,多虧了這次進山找範王妃,才陽差陽錯地發現了韃靼國埋伏敵軍。韃靼奸細臨死前還不甘心得痛罵著,他們潛伏在這個無聊透頂的小山村兩年,沒想到快派上用場時被明軍攪和了……


  聽了這句話。鳳景儀神色頓時大變,像置身雪地上又被潑上了一瓢冰水,凍得他臉色煞白。他脫口叫道:“不好!快去通知祈紅注意偷襲,韃靼人要來……”


  晚了。大銅山半腰處傳來了一陣如雷鳴的馬蹄聲,地麵震顫,像湧進了大量兵馬。本來已經控製了陳村的明軍騷動起來,小山村像沸騰的水翻騰起來。有敵人突襲村莊。鳳景儀側耳聽著動靜,打鬥得很激烈,喊殺聲震天,轉瞬間廝殺聲就從半山腰卷到了村頭。


  鳳景儀有些吃驚。他們的鐵衛營是北方軍的精銳部隊。能跟鐵衛營打仗還能打贏,把他們壓進了村子一定是韃靼國精兵。


  旁邊的小明前驚慌極了。她從心性講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從沒見過這種兩軍廝殺的場麵。嚇得看向了救星鳳景儀。鳳景儀露出了笑容安慰她:“不用怕,一切有我……”說著他抬手擊在了女孩腦後,伸出兩臂接住了她。小明前暈倒前還驚訝無比地看著這個斯文書生。不敢相信笑得如此歡暢,人畜無害的溫柔官爺竟然打暈了她。這景象不對啊。


  鳳景儀微笑著將她抱進裏屋藏起來。轉身立刻抹下臉,陰沉著臉拿著劍走出了房間。他奔出了村長家院子,就看到大堆韃靼軍像浪潮似的淹沒了芋頭村。


  夕陽下一員韃靼大將策馬衝進了長街,一刀砍飛了擋路的兵卒,奔向了村長家。他在如血的夕陽中魁梧凶悍至極,頭盔纓束飛揚,崢嶸麵孔上滿是刀疤和風霜之色。殺氣騰騰的。正是韃靼南院大王李祟光!


  兩個人乍然見麵,都大吃一驚。臉上表情都變得又驚恐又莫名,仿佛看到了地獄閻王。


  李崇光瞪著鳳景儀,喝令人馬包圍了小院。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滿麵暴戾凶煞,臉孔猙獰恐怖,整個人如惡魔如鬼魅。持刀騎馬逼近了鳳景儀,大喝道:“把範明前交出來!你不能帶她走。”


  鳳景儀挺身站在院外,一人單劍得擋住了眾人。這時候大部分的北方軍鐵衛營正在村裏村外與韃靼軍激戰著。


  鳳景儀沒有吃驚。兩個人隔著空地怒視著對方,都是精明果絕的高官,一瞬間就把這事猜出了首尾大概。原來南院大王李崇光早知道了明前藏身山村!韃靼奸細是李祟光派的,他們不是“借道”設伏,而是真真正正的監視明前的。他在這個小山村暗中監視了,掌控了明前兩年!這次是出了意外,一夥明朝官吏上山進入芋頭村找到了明前。一個漏網的韃靼奸細逃回去報訊,他就立刻帶軍上山阻截了鳳景儀。


  鳳景儀臉色死灰,胸膛裏塞滿了一種莫名的激憤。他強行按住激烈的情緒,冷靜得盤算著目前的形勢。立刻拿定了主意。高聲喊道:“李崇光!你又來這裏做什麽,你給我們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他提著劍,厲聲高喊道:“兩年過去了,這件事也該做個了結了。明前已經失憶了,她不記得這八年的事,也不記得真假身份的謎團。與你無害,與我無傷,我們就各退一步,當做沒見過麵各走各路吧。我帶她走,你繼續做你的南院大王,我保證她再也不會追著你提往事。我們就各奔東西吧。”


  “我不在乎你這位南院大王和你的秘密,我隻是以她的好友身份勸說你。事已至此,沒有什麽對錯真假,不管你多麽恨她想要她的命,她都是無辜的。明前太可憐了,她為此事拖累已經家破人亡,失去記憶,什麽都沒有了。你就不必再趕盡殺絕了!一個男子漢的戰場在山外的兩國戰場,而不是監視追殺一個失憶小姑娘。我們兩國有恨兩人有仇,都可以上戰場解決。看老天爺怎麽安排誰死誰活。而不是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表現你的英勇氣概!”


  鳳景儀大聲說著。不介意被周圍的兩軍將士聽到。他不是身負著國家責任的小梁王朱原顯,有一個大明天下需要承擔。也不是追求事情正義真相的崔憫,有責任要遵守,有一個家族需要洗冤。他是一個見機行事的謀臣和普通人。他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與敵人談判,向敵人暫時得屈尊投降。隻要能救出明前。


  鳳景儀厭惡地道:“蕭五,你這位大明漢人需要戰功的話,就拿著我去抵吧。我鳳景儀絕對比一個女子更有價值!”


  他說著命令身邊侍衛們不動,自己急步上前走到了李崇光近前。南院大王騎在馬上手持著長刀,足有丈餘長。他的刀尖指著鳳景儀。隻要手臂一抬刀尖一點他的頭顱就會落地。正在廝殺的鐵營衛眾人都極為震驚,為鳳景儀懸起心。


  南院大王李崇光,也就是蕭五,像一頭蒼鷹般的緩緩逼近,鷹隼般的眼睛盯著他,厲聲喝道:“不行!我要帶走範明前。再擋著我的路就殺了你!”


  他牙呲目裂,怒聲大喝:“不放過她的人不是我,是你們吧!呸,你真覺得是她命大福大,自己插翅膀飛到了邊境大銅山?是我李崇光救了她千裏迢迢地帶她來這邊,不然她早在虎敕關戰場死了!你們這三個唧唧歪歪、自以為是的小白臉頂個屁用?!她失憶了最好,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一生終老,永遠忘了麻煩事。免得無緣無故地再送了小命。鳳景儀,你帶她走,隻會讓她回到以前的困局裏,回憶起往事,更難活下去。你這樣做才是害她!放了她,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那個該死的秘密不能阻隔我與程大哥程大嫂的交情!我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我的罪。我兩年前救了她就不會再殺她。我所做的,才是對她好。趕快滾!不然我就殺了你。”


  鳳景儀臉色驟變,神色變得無比悲哀。直到這時候蕭五才吐露了他與程大貴夫婦的關係。可惜為時晚矣。他長長地歎息一聲:“所以你來阻截我,想帶走她?李崇光,蕭五,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做錯了。”


  蕭五的臉色驟然變了。


  鳳景儀的眼裏全是痛心的表情。聲音也暗啞極了:“鳳簫梧,鳳五叔,你這次來來錯了!我知道你是我鳳家的遠房族人,但我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麽,你又為何叛國逃北。但你現在做的事是大錯特錯了。你趕快走吧,不然又被他綴上,你就再也逃不掉了。這件事也捂不住了。”


  李崇光的神色大變,臉色鐵青,全身都微微顫抖了。他猛然轉身向山底眺望去。


  隔著高低相錯的山峰,對麵山上的盤山路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這道連成長線的燈火向這個方向急速靠近了。燈火啟始處,一匹淡金駿馬上騎著一位穿銀白色官服和曳撒的年青俊逸的官員。他披著黑色披風,頭戴黑紗官帽,有一張姣好清秀卻漠然的臉。身旁是數百名錦衣衛,再後麵是連綿不斷的大軍。他們騰雲駕霧般地行來。那個人也正好昂起頭,望過來,隔著一座高山深穀看到了這邊山腰平地的院子。目光如箭如矢,眼光如冰如火,直直得把這兩人看得幾欲燃燒起來!

  李崇光和鳳景儀的臉色都霎時間扭曲起來了。如臨大敵。


  是如“附骨之疽”的崔憫!他追蹤著李崇光來到了此處。


  鳳景儀長長地歎息一聲。今天他光歎氣就歎了好幾遍,心底無比苦澀:“鳳簫梧,他盯你盯得很緊。即使你在韃靼刺爾國的軍營,錦衣衛也有辦法監視你綴上你。他們盯著你的所有舉動。你如果今天沒來,小明前的消息就能藏住了。現在一切都完了。”


  “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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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軍轉過山梁,看到李崇光橫刀立馬得站在庭院前,鳳景儀正在阻擋他。兩人都看到了新來的明軍。李崇光與崔憫正望了個對臉,兩個人隔著山路遙遙相望,均是麵目冷峻,臉色深沉,大為戒備。


  李崇光黝黑的臉極陰沉,魁梧的膀臂握著的長刀卻在隱隱發顫。瞪視山路上的來人就像看到了陰魂不散的鬼魂。這兩年,他們兩人之間隔著茫茫人海、兩國國境和戰場,他也能感受到有一個人在緊緊地追蹤他。到處是監視他的眼線,到處充斥著“他假冒南院大王”的謠言,害得他和九王子到處辯白解釋著,不敢再輕舉妄動,不敢有絲毫不符南院大王身份的行動。他覺得自己無論上天入地,還是藏在韃靼大汗金帳裏,都被這個人牢牢困住了!他能感覺到他那種不死不休的執念,兩個人已成了生死勁敵。


  不過是為了一個女子!所有家仇國恨都比不過一個女子。


  李崇光心頭怒思如狂,須發皆乍,血脈噴張,像個憤怒的狂獅。揚刀擊退了身前的鳳景儀,對崔憫大喝道:“崔憫!你又在自尋死路了。這次你還是追不上我!”


  崔憫隔著遙遠的山路,麵色平靜如水,眼神淡然,看著“南院大王李崇光”或者“蕭五”仿佛在看著一塊磐石或朽木。他沒有動怒,冷靜淡泊地看著他,眼裏甚至帶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同情。他沒有再開口說話。兩人深知彼此之間仇恨太大立場迥異,早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隻能通過武力來決定勝負生死。


  不過是為了一個小小女子……


  這個世界何其廣闊、也何其渺小啊……


  崔憫盯著諸人,揚手下令:“蕭五,你也依然逃不掉。進擊,活捉他!”


  鐵箭像急雨般地射去,軍隊如巨浪般打過去,打斷了人們間的視線。兩隻軍隊像匯聚的潮水般湧到了一處,激起了高聳的浪花。大銅山陳芋頭村立刻像狂風暴雨下的大海般翻騰起來。


  戰鬥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兩支軍隊在小山村正麵打仗,結果也在人們意料中。


  積怨以久的人們使戰爭顯得格外激烈。但是人們再仇恨,還是有理智的。大銅山外“後金城”前的兩國對壘才是最重要的戰場。其他的臨時交戰,都剿滅不了敵人的主要兵力。也是白費力氣。李崇光立刻知道一時半會兒很難打退明軍。以崔憫的精明能幹,肯定還有後招。裏麵還有鳳景儀帶著人死守著庭院,他意識到今晚很難抓走少女了。他立刻暴怒地下令,在沒有被明軍合力反擊前撤軍了。


  崔憫也沒有趕盡殺絕。見韃靼軍有條不紊地撤退,就知道今天抓不住李祟光了。這兩年的戰場曆練,他早不是昔日為追殺一個仇人就“千裏走單騎”的熱血少年俠士了。他現在是以大局為重的一軍統率。他目光清冷地注視著李崇光的背景,命令大軍讓開了布袋形的包圍圈圈口,驅趕著他們出村。


  一方有條不亂撤退,一方有克製地追擊。天亮時,明軍就將韃靼軍趕出了大銅山。


  戰爭結束後,鳳景儀大喜過望地迎上來,一把抱住了崔憫,感激地說:“崔兄,多謝你來救我。你對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惦記著我的,我差點被那惡賊害死了。”


  崔憫壓住了心頭焦慮,冷冰冰地推開了鳳景儀,甩開長袍徑直走進了庭院。他直接走向了偏房,撩開了棉門簾,直直地走進去,便在室內磚炕上發現了俯桌暈迷的少女。


  他平靜地走上前,微微俯下身,伸出一隻手扶起少女的臉,轉過來。少女的麵容便清清楚楚地映在燭火下和窗欞透進來的陽光中。她的麵容生動鮮活,燦若朝霞。他靜靜地看著全身凝固不動,仿若癡了。半晌後,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他平靜如水得轉過身看來人。


  鳳景儀向他展顏一笑:“恭喜崔兄,我找到了明前!是她。老天保佑她沒死。嘿嘿,我正想要告訴你們呢。隻是,有一點點小問題。”


  崔憫緊繃著臉,緊皺著眉,眼神凶頑得瞪著他。他強忍住想一把撕碎這個故弄玄虛的狐狸的衝動,等著鳳景儀的話。


  鳳景儀笑得百味陳雜,有點陰鬱也有點開心。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他同情地看著他,悠悠然地說:“她的記憶出問題了。隻記得十歲前的豫北大龍灣。她不記得我了,也不記得你了。當然,她也不記得梁王朱原顯了。更不記得什麽劫匪小孩真假相女的事。真……真是太遺憾了。”


  * * *

  鳳波至此而停。第二日天亮,明軍留下了部分斥候監視芋頭村,大隊人馬就帶著抓獲的韃靼軍卒,陳村裏正,通奸細的劉婆全家和陳氏姐妹家下山了。


  消息轟動了全村,山民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官吏們說陳家姐妹立了大功,要帶她們到縣城論功行賞。可山民們卻“聰明”得猜到了事實。陳二姐很可能就是官府尋找的皇妃,胖官吏說的小武官女兒!

  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有的人說不是山窩裏飛出了金鳳凰,那少女就是兩年前偷偷進村避禍的陌生女人;有的人說陳大姐是故意說謊,她早知道了陳二姐是貴人,是為了保護她才說她是傻二姐;還有的人說,他們早看出陳二姐不同凡想了,那副端正尊貴的模樣兒簡直是仙女下凡,肯定是要做皇妃娘娘的人啊;還有的人家以往跟陳大姐有過衝突,生怕立了大功的陳大姐陳醜丫來報複;還有的人“聰明”地猜到了韃靼人和大明國人在山外大戰,說不定不是為了搶地盤和救回俘虜皇帝,是為了搶下凡的仙女兒的!明朝人搶走了仙女,刀疤臉的韃靼人肯定不服,馬上就帶兵殺回來了。


  各種小道消息沸沸揚揚的傳揚著,足足在本地議論了十年不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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