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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毒愈

  崔憫騎馬拐到了北方軍與韃靼軍的戰場後麵,扶著明前下馬。陝南省布政使鳳景儀匆匆地趕來與他們會麵。在凶險的戰場上遇到對方都令人們又驚又喜。


  人們相視微笑。崔憫看著鳳景儀疲憊倦的臉,想著韃靼軍偷入北疆腹地,令暮城和整個北疆都變得壓力巨大,心也沉甸甸的。他剛要同鳳景儀說話,明前忽然伸手扯住了他衣袖。他轉過頭,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驚慌地說:“雨前和範管事都不見了!他們沒能跟上來。”


  人們都大驚,崔憫也變色了。人們立刻抬頭望向了前麵的戰場。兩隻軍隊混戰在一起,處處都是刀光血影。人們盯著戰場沉默了。


  雨前和範淩雁兩人合騎著一匹赤輝金馬,沒有跟上崔憫和明前的金馬,在戰場上失散了。


  * * *

  暮城堅實沉默,像匍匐在荒野的怪獸。厚實的城牆隔開了城外的戰爭,一切都回到了秩序和安穩中。當夜在北方軍的抵抗下,入侵的韃靼軍撤退了。且戰且退得退到了荒涼大漠。為了防止敵人聲東擊西,鳳景儀沒有派兵追擊,隻命令人馬守住了暮城等大城鎮。戰後的戰場滿地死傷者,沒有發現程雨前和範淩雁兩人。人們隻好暫時放下了這事。


  明前放下滿腹心事,立刻去見鳳景儀和許規。這些日子北疆群臣傾盡了全北疆的人力財力和珍貴藥物來救治藩王,暫時保住了小梁王的命。他的病勢更嚴重了卻未死。明前將她在元熹帝行宮聽到的毒物名字告訴了兩人。


  “南疆菌毒。”


  鳳景儀、許規兩人半信半疑。二人都是天下最有智謀的謀臣,思慮後還是招來了眾名醫。名醫們都是杏林國手,聽得了毒物名稱便豁然開朗。立刻開下藥方,又使出了針炙火療等方法,緊急救治梁王。


  不久後就傳來了訊息。毒名沒錯,診治有效,小梁王沒死。


  明前暗中鬆了口氣。覺得胸中的一塊大石完全落地了。範勉果然未對皇上撤謊,而元熹帝也自大的任她偷聽,才又僥幸又凶險得知道了毒名救活了梁王。這事既簡單又複雜,貌似無解又輕易得解開了。如一場驚魂的惡夢。


  鳳景儀向她道謝:“多謝你的幫忙。沒想到你真的探知了毒名,救回了梁王。你立了大功。”


  明前搖頭說:“他的毒本來就是因我而起,我也該盡力去救。不用感激。”


  鳳景儀看著她心情有些沉重。她這趟出門,去得驚險,回得也驚險。僥幸得得回了毒名,也像遭受了很大的打擊。整個人的精神氣兒都不同了。但她和崔憫都對這趟出行三緘其口。越不說就越表示內情越了不得,真不知道她這次出行是福是禍啊。


  * * *

  隔日。灰藍色的天空帶著清爽潔淨之意。小梁王終於清醒了,命人召喚明前來見。


  明前來拜會梁王了。她仔細得打量著他。經過兩天的對症下藥,效果極佳。小梁王的毒傷有了很大的好轉。他靠坐在大堂中央的木榻,人憔悴虛弱得像死過一回,但是麵容精神都緩了過來。這種菌毒很厲害,倘若不是她及時得找到毒名,馬不停蹄地送回消息,名醫們也對症下藥,使用的還是天下最好的解毒劑,真不知道梁王的生死呢。


  小梁王朱原顯有些疲倦得靠在床榻上。身形枯瘦,臉色蒼白,眼窩也深陷下去,使黑眼睛更大更明亮有神了。使原本很深邃的五官更顯淩厲了。高大的身軀形消骨立,關節也很突出,人披著白衣,帶著一種病態的淒絕之美。像一株枯萎豔麗的花。小梁王強打著精神問她:“聽說是你去皇帝行宮向你父親問出了毒方?”


  明前垂著眉眼,輕聲說:“是,一切順利,殿下不必擔心了。”


  小梁王長眉蹙起,黑眼睛閃著光,表情有些痛苦。


  明前放平口氣安慰著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冒點風險也是理所當然的,梁王殿下不必擔心了。我是真心實意得想去做些事的,不去反而心裏不安。一切都順利結束了。”她瞥了他一眼:“抱歉,我就是個自行其事的女人,令梁王失望了。”


  朱原顯勉強得按下心緒,深深地吸口氣:“我的堂兄朱元熹怎麽樣?”


  明前暗吃一驚。他知道了嗎?原來皇上身邊也有北疆的眼線?她麵色微凝,言簡意賅地道:“與皇上見得不多,不了解。一國天子比常人多些傲慢也是常有的事。”


  梁王神色淡漠,向後靠坐在木榻的錦墊上。他擰著眉,眼神裏是莫名的痛楚,伸出了一隻手。手掌寬大且消瘦。明前遲疑了下,欠身幫他拉拉被角。他抬手拉住了她的手:“是崔憫幫你進出的行宮?”


  明前眼也未抬,聲音有些慎重:“是,多謝崔大人幫忙。”她沉默了下,斟酌著說:“他是真心誠意得想為國家做些事情的。殿下可以考慮信任他,與他合作。”


  梁王無力得靠在床榻上,麵容陰沉,目光銳利地盯著明前。這次他送明前去皇帝行宮查詢毒名並送回訊息,已然表明了立場,他如何能不與他合作?她未免有些小瞧他了。她這般小心謹慎得替他說好話,令他著實不快。隻可惜他毒傷初愈也沒有心勁大發雷霆了。如果換是以前,一定會抓過她用力得搖晃怒罵她。居然讓崔憫幫忙,跑到朱元熹那兒要毒方。崔憫是個心懷叵測的狼,朱元熹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她能平安歸來就是老天爺開恩了。朱元熹會用她羞辱死他的!她不知道她對小梁王和北疆是多麽重要嗎?

  小梁王虛弱地靠在錦榻上,壓下了滿腹的擔憂,對她也自已說道:“罷了,如今擔心怒罵也晚了,我知道小鳳攔不住你的。你總是這樣,又衝動又冷靜,還算計一切希望能險中求勝。對任何事都不計後果得往前衝,即使是丟了性命也不後悔。你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總像個小狐狸似的計算清楚,你欠我多少,我欠你多少,你不想欠我一點情義。”


  梁王緊皺著眉頭,俊美的臉看著她,忍著怨懟對她說:“可這樣就太見外了。我要的是妻子,不是同僚和下屬。你為什麽算得那麽清?沒錯,我以前是對你說過你做我的同伴,與我合作就夠了。可是現在有些改變了,你也不必算得那麽清楚。”


  明前垂下目光,不去看他的臉,隻看著自己的衣袖和雙手。不是她算得清,是梁王模糊了原定說好的標準。是梁王覺得不夠,他向她索取得更多了。


  像上次在芙葉城外的舊廟裏,他瘋狂地發作,話語像箭般射向了她。——我是因為愛你才想娶你的啊。在芙葉城我經過慎重考慮,才做出了要娶你的決定。你是個值得娶的女人,我會讓你這一生都過得自由,瀟灑,快樂!讓這天底下人再也不能欺負你,包括我的父王和大臣們。我對你做出了最重要的承諾,都是因為我喜歡著你啊。我喜歡你,我想娶你,想讓你活得‘隨心所欲’,傲視天下。


  ——我看到了你一路經曆的事,也明白你幼年受的委屈漂泊之苦,才不顧一切地要娶你。想給你一個身份、家族、城池和北疆。我能給你全北疆全天下!我是喜歡你才想娶你的!跟錢,聽母妃的話,遵守婚約,維護藩王名聲都沒有關係。我隻是單純地想娶你,使你在北疆活得開心才娶你的。


  他已經覺得不夠了。他現在要的是她的愛。


  明前目光混亂,心事複雜。她穩住心情鎮定下來,鼓起勇氣正要說話。


  小梁王神色陡變。麵孔俱厲,漆黑的眼珠子強硬得瞪著她。憔悴淒豔的臉上布滿了凶惡的表情。他的手幾乎握碎了她的手。他豔麗又陰鬱的臉直對著她,厲聲喝道:“你想對我說什麽?明前?”


  明前被他的氣勢駭住了,說不出話。


  周圍的氣氛變得冰冷如霜,梁王麵孔陰森,幽然說:“你想對我說什麽?因為你父親下毒害了我,你盡力地救過我了。還是覺得範家對不起我們藩王家,你的身份還成謎。於是於情於理你都該主動提出取消這門婚事?”


  明前的瞳孔微微收縮,心底冰冷。小梁王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行。明前。不能這樣做。我不同意。”他眉眼淩厲,張開薄薄嘴唇,輕聲細語。


  明前驚訝極了。


  梁王靠在錦榻上,以一種奇特的表情盯著她。眼神冷酷麵孔冷漠,又帶出了藩王那種倨傲果絕的態度架勢。他閉住了雙眼,喃喃自語:“又是這樣。你以為豁出命替我探查到了毒名,救活了我的命,就能使我同意取消這門婚事嗎?就像是上次大泰嶺的泥石流中救我一樣,就能逼著我顧全藩王的臉麵仁義,不再害你。你總是對我百般施恩,使我不得不為報恩放過了你。這樣我才能得到‘遵守道義、有仁有義’的好藩王名聲。你看準了我的弱點,一次一次得施恩於我,使我不得不退讓。”


  “但是這次不行了。”小梁王睜開眼睛,眼裏放射出冷煞煞的光芒,肅然說道:“這次我不想再退讓了。做個講道義好名聲的好藩王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就做個不講道義的壞藩王好了。”


  “反正我已經做了次壞人,就做下去吧。”他忽然提聲說道:“那兩封書信的毒。我提前有了懷疑,可是還是沒做防備得讀了信。”


  明前真的大吃一驚了。


  朱原顯轉過臉望著窗外暗淡的日光。一陣寒風吹來,吹拂起了片片初冬的枯葉。也吹拂過他漆黑如緞的長發,蒼白的臉,豔紅的唇。他聲音清幽地道:“那時候我很生氣,為了你多次欺騙我,對我保持距離氣壞了。我覺得你肯定和崔憫有了私情,才離我遠遠的。我當時又氣又嫉得快瘋了。恨不得先殺了他,再殺了你,也恨不得自己也死了。就不必遭受這種羞辱了。當時看到那兩封信,信紙上的氣味有些過苦過香,心裏便有些提防,拿得遠遠的看信。”


  “看過信之後,才知道你是為了父親才這麽做的。我感到很痛苦,想燒了信。加熱後,發現信紙升起了濃味居然似有毒脂。我心裏更難過了。我想你是那麽得相信愛戴父親,他卻利用你送來了毒信。你一定不肯相信他心存詭計。隻有我中了毒,你才會重新審視著這段父女關係,深思出範勉的陰謀,不會再上他的當。我才又多看了幾遍,我想中毒,使你看明白這件事。當然我也痛恨你騙了我,想嚇嚇你,你一定會內疚得大哭的。我知道一向自詡正氣的你受不了這種誤害。最後我中了毒,才發現這種無名毒素太厲害了,連鳳景儀和北疆名醫們也醫治不了。才覺得惹出了大麻煩。也為你帶來了大麻煩。我偶爾醒過來就拚命得勸你逃走。這才是事情的真相!我本來存了些壞心思,中毒也是自找的。沒想到你沒有逃走,還為我去朱元熹那兒問毒方,險些連命都沒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目光複雜地看著明前:“你不是個尋常女子。心懷正氣,光明磊落,有著讓人不忍欺侮的真誠魅力。我本來不打算對你坦白的,讓你為這事內疚一輩子才好。但是我實在不想對純厚的你有所隱瞞,不想使你看輕我。才這樣子對你明說了。我是明知有毒還要去看,想使你欠我更多才中的毒。誰知道,你又救了我,我又輸了一局。現在我該感激你,心裏卻隻有更多的不甘心和痛苦。你這般拚命救我,原來是為了不想欠我的恩義想擺脫我。”


  明前呆住了。居然是這樣,可是他誤會了,她是真的想救他的。


  小梁王有些傲慢有些痛苦得直視著她:“我受傷了。明前,我心裏很受傷,被你傷得很重。所以我才不要理會你的想法,我本來就是壞人就變得更壞點吧。”


  梁王的手指按著她的手背滑動著,看著她的臉,又是眷戀又是憂傷:“我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甚至逼自己中了回毒,連命都快沒了。我會放棄這個婚約嗎?不,不會。即使你心裏不舒服,天下人都罵我是個強娶豪奪的混帳,我都不會解除婚約。不管你是施恩於我還是想擺脫我,我都要娶你。因為我知道你與我成親才是最正確的未來之路。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我也通通不領情。我就是要做個壞人。一個講道義的好藩王隻能含怨得同意解除婚約,而一個不講道義的壞藩王還能強行娶到你得到你。”


  他俊美憔悴的麵容,冰冷無情地打量著明前:“我喜歡你。我已經厭倦了等著你考慮清楚後再答應我。我要主動做些什麽,我的父王、母妃、大臣們、還有你父親和朱元熹都阻止不了我。連你自己也阻止不了。我從此就要做個壞人。”


  “而像你這麽懂大事識大體的人,為了國家北疆黎民百姓們是絕不會讓我死的。所以,該說抱歉的是我。我想要的一定要拿到手,我就是這樣一意孤行的混蛋!如果你堅持要取消婚約,就拿起寶劍一劍殺了我。除此之外你不可能擺脫我。而且在外人眼裏,你這樣救我多次,對我有恩,為了我,跟父親元熹帝都決裂的仁義烈女,我這位北疆藩王更不可能辜負你了。”


  他靜靜地望著她,有些無賴有些怨尤地說:“我發現了,明前,你是個冷血心腸的女人,對你掏心掏肺地表白是沒有用的。我以前想娶你對你的表白都是真情實意,你卻毫不在乎。那麽我就對你壞點,當個鳳凰林的賭徒和無賴,這樣比做個好藩王輕鬆多了。”


  明前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對於他的深沉心機有些茫然無措了。為了使她看破父親毒計,為了使她心懷內疚得嫁給他,他明知是毒還嚐了一回。還這麽大膽的攤牌了。直麵要求她的愛和嫁。這個人比她想像的還瘋狂,他真的對她……事情在她想像不到的地方快速地流淌下去了。


  梁王冷冰冰地瞪著她半晌,仰著臉,道:“過來,親我一下。”


  明前驚訝地看著他,後退一步。


  他挑起眉鋒,桃花眼瞪著她,俊美的臉陰沉著:“你不願意?別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就是你的丈夫。”


  他怎麽變得這麽快?明前真的呆住了,慢慢地想抽回手。但是朱原顯緊緊拉著她。她隻得左右望望:“殿下,外麵有人。”


  梁王不悅地看著庭院鳳景儀與大夫說著話:“小鳳不是外人。算了,等我傷好了再說吧。”


  他忽然身體打著晃歪倒了,是一時間說了太多話,毒傷無力。明前忙去扶他。朱原顯伸手便握住她的纖細脖頸。明前頓時身子歪倒,倒在了他身上。他緊緊地抱著她,在她麵頰上用力得親了一下。明前立刻驚駭得跳起來,連退幾步,捂住臉呆住了。


  小梁王懶洋洋地倒在床榻上,揮了揮手,笑著說:“你太死板了,真無趣。你走吧,做壞人果然比做好人有意思啊。”


  這人骨子裏還是鳳凰林的小無賴啊,明前忽然有些後悔救他了。整件事都變得越來越無法預知,所有的人、事和愛情都逼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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