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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熾熱的心(下)

  兩個人的麵容相對,眼光也相對,像是一下子看到了對方灸熱的心,也看到了自己的心。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鳳景儀的眼裏露出感激,聲音低沉:“別說了。別為我擔心。喜歡不喜歡,不是光憑嘴說出來的,是從你的舉止行為看出來的。我會自己觀察你喜歡不喜歡我,你想要拒絕我就得說出更重要的理由。否則我不會信,還要堅持帶你逃走。我知道現在逃走對你最有利。”


  他的意思是她在他麵前不必做假相,他們太了解對方了。明前的眼睛升騰起了一層水氣。她垂下眼簾想揮散眼眶的酸澀和內心的暈眩感。她確實不必跟他說假話。鳳景儀說對了他們是知己。是的,她在他身邊能安心,她知道他長袖善舞會保護自已保護身邊人。他會安排好他們逃走、失蹤、詐死、藏匿、逃往南方異國或海外……他會帶著她順利逃走並且好好活下去。從此後,她不必再獨力撐著災禍案子,累得生病瀕臨死亡。


  但是,逃走的代價太大了。他要的是她“喜歡”他,明前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他要的是她放下一切負擔跟他走,可她放不下纏在身上的枷鎖,就像掙不開他的懷抱。


  她太累了。明前一想多就頭腦暈眩。這一路走來,走過了萬水千山,遇到了各種因緣際會的人或事,她被這趟旅途壓抑得太狠太累了。累得想閉上眼睛,就此沉沉睡去,再也看不到什麽真假紛爭。累得她就想這樣死去不再醒來……連接受別人的愛,或者愛別人都成了沉重負擔……


  也許和眼前有才華又一片熾熱真心的年青人逃走就行了。可是這一切都是暫時的,虛幻的。逃走之後呢?真假相女的爭端,梁王的憤怒,楊妃的傷心,和鳳景儀自己的人生,他們的未來,都變成了一團更糾結的亂麻團。太重了,她太累了,撐不起來。


  明前望著年青人慎重的神情、執著的眼神,感受著那種要劈開一切障礙的危險銳氣。心裏越發難過了。她再也無法推托他搭救她的好意,滿眼是淚,滿懷感激,一字淚一字哽噎地說:“……謝謝你,鳳景儀。但這樣做是不行的!這樣逃走不能解決問題。我太累了,不想再逃避奔波一輩子。永遠像驚弓之鳥似的躲避著真相。我願意等待著梁王和錦衣衛查明案子,大家就遵守真相各安天命。誰是丞相之女就做相女,誰是劫匪女就做劫匪女,從此心安理得地過一生。不必再彼此得狠狠地懷疑、傷害、糾纏。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我累得逃不動了。而且我堅信著自己才是父親真女兒,雨前錯了,所以我不會逃……”


  更逃不掉的是範父安危!範勉伐宦大禍臨頭。她不能逃。雨前指責她不是範勉女兒,但是多年的撫養長大,她早已把範勉當做親生父親,怎麽能為一句案子錯了就抹殺了多年的父女情呢。雨前會奪回身份拋下範父不管,她卻不能拋棄範勉逃走。她與她不同。


  ——人為自己而活,會活得簡單放肆快樂。為旁人而活,才會活得痛苦糾結。


  鳳景儀神色陰鬱,緊鎖眉頭,漆黑的眼珠在她秀美憔悴的麵容上滾過,疑惑道:“這是托辭吧。你不原意跟我走,還有別的原因嗎?是討厭我,還是有什麽……惦記的人或事?我不相信你跟梁王的合約婚姻感情會這麽深,是什麽其它原因?”他有些疑惑,她肯定有不能逃走的牽掛吧。他說過請她為自已而活,不要顧慮其他人。她又明知故犯了。


  明前吃驚地抬眼看他。兩個人一瞬間都看透了對方的心,也明白自己的心意被看透了。少女眼裏含著淚,哀求說:“別追究了。你說過我們是知己,就是知己。我們都很了解對方,我怎麽會討厭你呢?”隻是不想欺騙你。從一個謊言中跳出來,再進入另一個謊言。


  “那是什麽?”鳳景儀冷酷地逼問著。今天不抓住機會探問她的心事,就再也沒機會了。她的心像虛無飄渺的風。


  少女臉上終於露出了絞痛的表情,手捂住麵頰,孩子似的哭出來了:“我隻是太累了!累得睜不開眼睛,敞不開心情,渾身劇痛。隻想永遠地閉上眼睛安安穩穩地睡下去。死了也好。我連敷衍騙人的心勁也沒有了。這件事這些人都使我太疲倦了……我累得逃不動了。”崔憫的失蹤,雨前的當堂揭破案子,都徹底地壓垮了她。身體比意誌更忠實地先擊倒她。她再堅強也抵不過身體的崩潰了。


  “還有呢?”鳳景儀執著不舍地問。還有什麽你不想走的人或事?

  明前垂下臉痛哭著,熱淚一滴滴地撤在了他的手背上,話語如刀如火:“別說了!別說什麽喜歡我的話。我太討厭了!討厭這種話!喜歡我就來逼迫我嗎?為了我去送死,為我去爭鬥失蹤,為我想合夥逃走,甚至跟親兄弟反目讓父母傷心……這樣做就讓我感激你喜歡你嗎?都太自私了太傻了……我最看不起這種人了,死也不會喜歡這種人。我不喜歡你!”


  “我的心裏沒有惦念,沒有喜歡,也沒有愛。我不想去喜歡任何人!我太累了,以前身上隻有責任,現在隻剩下了滿心的內疚歉意……我背負著這些東西太累了,已經逃不動了。如果你能幫我解開這種責任和內疚歉意,才算是救了我的命。隻帶我逃走是沒用的。”她崩潰地哭著說。那種深切的歉疚使她心情低落,病勢沉重,暈迷不醒就快沒命了!

  鳳景儀身形肅穆,臉部表情猛然放鬆了。他沒有說話,用雙臂緊緊擁著她,感到手背上一滴滴得滴滿了熱熱的水,把他的心也燒融了。原來如此,這就是病因。這少女一路北行,遇到了那麽多的背叛傷害。她怎麽會不去拚命爭搶、不被傷害、最後剩下了疲憊愧疚呢。


  “好吧,不逃走了。” 鳳景儀猛然地說了一句話,整個人也同時鬆懈下來。“你既然不願意逃走,我也不強迫著你逃走了。那麽,就讓我幫你解決問題吧。我幫你解開愧疚的心結,再去查明案子真相。你能徹底好起來嗎?”


  藍衫書生眺望著大漠藍天,沒有了凶猛逼迫,隻剩下了沮喪悵惘。他渾身都鬆泄下一股狠勁。他輸了,融化在她的淚顏下。他無法強迫她逃走。未來的日子很難,她想走下去他隻能陪她走下去。鳳景儀看著她,霧蒙蒙的雙眼深邃無比,話語嚴峻又誠懇:“明前,你知道嗎?我這樣做是有私心的。你說我是個趁人之危的惡人也好,我就是個小人。我忍到今天要說條件了。如果我解開你的心結,治好你的病,你就答應讓我來幫你好嗎?你要嚐試著信任我,依靠我,喜歡我。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他要她的一句承諾,“嚐試著喜歡他”。


  明前的心情陡然一鬆,不用逃走了。她的心越發得難過了。解開心結和查出案子是她最困苦的兩件事,鳳景儀也做不到的。但她不想再與他爭辯了,也不想開罪他了。這片荒漠上隻有他們兩人,他如果強行帶她逃走。她無法阻止他的。而且她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是為她好,她不忍心使他太傷心。


  這種敢帶她逃走的熾熱的心,敢放棄職責與親兄弟反目的心情,稀少,難得,如沙礫上的寶石。連梁王崔憫都很難做到。鳳景儀做到了。她不敢望,不敢深想,不敢放鬆心防,她怕自己想多了就會沮喪地大哭了。她能想像鳳景儀是怎樣艱難地掙紮才做出決定的。心太珍貴,她不敢輕易地把它拋下了懸崖。走一步說一步,先勸住他別逃走再說吧,再說了這世上無人能解開她的心結。


  明前含笑帶淚地說:“好,一言為定。如果你能解開我的心結,治好我的病,我就一切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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