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病重
明前生病了。
她病得很重,渾身酸痛,頭暈目眩,身體裏像刺進了一根根針,處處都是椎心的痛。到了晚上更疼得暈厥了。太守府立刻請了幾位名醫來診治。卻沒有找出病因,人依舊是汗出如漿暈迷不醒,清醒時又痛得抽搐。老名醫向眾人詢問起病人的日常飲食和生活,才頓悟了。原來這位小姐是因為婚禮中止,受了很大刺激才引起的病症。明顯是憂心、焦慮和受驚引發的刺激性急病。人的身體會因為受到大的刺激,而失衡,生病。他開了些安神鎮定的藥,要眾人多開導她,解了心結,人就會無藥而愈了。
明前病得昏昏沉沉的,強打精神聽了老名醫說的話,暗自心驚。老先生慧眼如炬,看得很準。她確實是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得病了。從甘蘭山崔憫失蹤,她就有些撐不住了。身體一直不適,提著心勁撐到了芙葉城藩王娶親。又在婚堂上被雨前大鬧中斷,被關進了院落。一直憂心忡忡。直到昨夜聽了小梁王擊鼓,渾身鬆懈,才始覺得身體疼痛難忍,頭腦昏沉,暈厥昏迷了。
這趟北行,一路上經曆了諸多風雨險阻,才進了北疆。最後與小藩王的成婚典禮上,卻被養妹揭發了案子,挑起真假相女的爭端;崔憫生死成迷,和雨前早就合謀了翻案;公主處處算計著她們姐妹;小梁王的意願不明經常反複……這種種的傷害、算計、挑撥和失望已經壓垮了她。她再也撐不住病倒了。
病因早種,也有了被養妹誣告受委屈的充足理由,她才終於病倒了。
剛開始她還不“敢”病,直到昨夜聽到了小梁王擊鼓,坦露了紛亂的心跡。她才覺得小梁王也許會秉公處理,不會怒撕婚約處罰兩人,或者多相信了她一些,才放下了一顆擔憂恐懼的心。心一放下,氣也泄了,撐不住疲弱的身體。人的身體是最忠實的。在她心底積蓄了一月多的焦慮、憂愁、痛苦全暴發了。使得病勢像山般地擊垮了她。
太可悲了。有了理由才能病,病後還得掌握好分寸,要及時得病愈。否則就成了“裝假做樣”。明前在暈迷中也想大哭一場,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淚。有做人做到她這種悲慘境地嗎?
明前病得昏昏沉沉的,覺得身體很輕,時而輕飄飄地飛上九霄。又好似很重,時而直往下降到了海底冰窟。身體忽冷忽熱,像在火山冰海得來回鍛煉著。使她痛不欲生。她卻疲憊地睜不開眼睛,真想永遠地病下去直到死亡。就不必再睜眼看這個爾虞我詐的冷酷世界了。
她這一病昏迷了兩天也未醒,把北疆諸人嚇了一跳。小梁王和公主也來探望她。這兩天人們本待起程去西京,她這一病隻好停留下來。
明前躺在病床上渾渾噩噩地睡著。人神智不清,眼皮重如山,身體冷熱交替著。覺得眼簾後的人影像走馬燈似的變幻著,每個人都在對她說著什麽,卻什麽也看不清聽不見。世間成了一片黑暗。
小梁王負著手站在室角,長久著注視著昏迷不醒的少女,心裏發虛。人之一物很奇特。平時相處久了,見慣她強亮自負的一麵,真以為她是鋼筋鐵骨的鐵人。這一病,才發現她隻不過是個十八歲少女,遠離故鄉親人,嫁入北疆。還遇到了這種千載難逢的被人爭奪身份的凶險事。她終於撐不住病倒了。他早就習慣她的獨立堅韌,精靈百變,無論是什麽困境都能過關斬將般的渡過。沒想到她也會生病,病得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望著滿室的名醫和侍女忙碌著,忽然覺得她這麽病下去也許會死的。真會死了?他垂著頭望著她,目光迷離,心情迷茫。
身處謎局更入迷,人到亂處心更亂。
朱原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荒唐極了。前夜他擊鼓時心亂如麻,還來不及告訴她他的決定,她就要生重病死去了?怎麽能如此?他轉頭看向鳳景儀,眼睛充滿了慌亂驚恐。低聲對他說趕緊找人治好她,用什麽方法多少錢財都行,就是別讓她死了!鳳景儀望著病重如山的少女,也有些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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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一日,請來的名醫用珍藥猛藥治病,也沒有控製住病情。明前日夜都陷入了深度暈迷和劇痛中。人們更緊張了,芙葉城也傳出了謠言,說這位真假莫辯的範小姐即將重病不治死亡了。芙葉城也有些混亂了。翻案重查相女是個爭端,但其中一位範小姐病亡了,卻是塌天大禍了。
又一個午夜,明前忽然從暈迷中短暫的清醒了,望向床榻前。
床榻前端坐著一個藍衫書生。雪白俊秀的臉,霧蒙蒙的雙眼緊勾勾地望著她。幫她換額前的涼錦巾,見她醒了露出喜色:“我讓大夫和丫環去休息了,來幫忙照顧你。”是鳳景儀。
明前無力地靠在枕墊上,渾身火燒般的劇痛,無力說話。
燈光下,鳳景儀向她述說了這幾日近況:“你暈迷了三天,現在才醒。老名醫說不是中毒,不是髒器染疾,而是不明原因的暈迷和絞痛,大夫也檢查不出。隻能推到了憂思過重上,擔心心病不解便針石無醫了。你知道病因嗎?”
明前緩緩地搖頭。大夫說對了。這是她北行一個月的積勞成疾,重重積累下的精神身體崩潰了。她也許會死吧?這話又怎麽對他們說。
鳳景儀五根雪白的手指托住下巴,靈活的眼光在她麵孔滑動著,柔潤地說:“梁王很自責,覺得是他懷疑你的身份,沒來看你,才使你生重病的。嗬嗬,你不用怕,他不會對你怎麽樣。那晚擊鼓就代表他的心已亂了,已經傾向相信你了。再加上這案子死無對證,不可能查清楚。你不用擔憂。”他為了安慰她,揭開了梁王的底牌。
明前沒出聲,閉上了疲憊的雙眼。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吧。
鳳景儀望著她散開的黑亮長發,蒼白憔悴的臉,和冷漠的神情。幽幽地說:“你就這麽討厭我嗎?連一句話都不想與我講。”
明前身體又開始忽冷忽熱了,緊咬著牙,頭發浸滿汗水。她忍住了想斥罵他的衝動。何必說得這麽親昵、委屈,裝得跟與她多要好。這個假仁假義的鳳布政使司。
如果沒人引雨前進入太守府,一個小丫環怎麽能闖進重重守衛的太守府?沒有人從中運籌帷幄,支持提點她,一個孤身少女又怎麽敢破壞藩王大婚,豁出命得揭發案子爭奪她的小姐身份。這背後的事都是這個叫張靈妙、又叫鳳景儀的男人做的。他拆梁王的台,破壞了婚事,揭發了舊案,質疑了她的身份,幫助雨前上位,捅出了這麽個天大的大簍子。把紛亂的局勢攪得更混亂。
是鳳景儀幹的。
鳳景儀眼裏含光,低聲笑了:“我是想幫你啊,明前。這個大禍易早出不易晚出,早出你還有騰挪閃避來解釋的機會,嫁給藩王再爆出醜聞,就說不清道不明生死由人了。我不想看到你落到最差的結局。另外,我是為跟你治病才來的。你該好了,病再不好就演得過頭了。外麵已經在議論說你裝病,這名聲不好。”
明前頭痛欲裂,骨頭肌膚劇痛,沒心情與他鬥心眼:“多謝你‘幫’我,可是我不是裝病,是真病了。我也不想死。”
鳳景儀的心一下子沉下來了。眼神陰鬱極了:“別客氣。記住我對你的好,總有一天你會感激我的。看樣子你是真病了,外人還以為你是借著真假相女的事裝病。我勸你為自己,為別人都要趕快好起來!嗯,我想到了個法子,能治你的病。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幫你徹底地治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