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鬧婚堂(下)
婚禮大堂亂哄哄的,所有人呆呆地看著大堂中爭搶的兩個女人。
明前臉色煞白,勉強地爬起來,霞帔禮服都在不自主的發著顫,全身像篩糠似地顫抖著。
近處的太守夫人機警地喝道:“往嘴。這種事可不能亂講,小丫環說錯話破壞了婚事,可是要沒命的。”
李氏也緩過了勁,氣得哭了出來:“你個死丫頭,又在發什麽瘋啊。嫌你和娘的命太長了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娘敢用性命擔保沒有這回事。”她轉回身,拚命的對滿堂賓客解釋道:“根本沒有這回事!這丫頭愛慕虛榮得瘋了,她在胡說八道。”
雨前不依不饒地大喊道:“我才沒有胡說。說謊的是你們倆!你當初為了保住女兒的性命,就歪曲了案子真相還騙了崔憫。因為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想讓她得到丞相女兒的榮華富貴。就故意地反著指認。”
此時此刻,明前止住了駭得直發抖的身軀,黑眼睛怒視著雨前,已知道這事不可善終了。今天這場大鬧婚堂變成了一把利劍,劈開了一條萬丈懸崖,把所有隱藏的懷疑都翻了出來,把“丞相之女”的案子也重新翻騰出來,姐妹情也沒有了,隻剩下了你死我活和以命相搏。她不能再後退,一後退就落實了罪名疑心,就沒有身份也沒命了。今天不把這事壓下去就完了。
明前麵色慘白,全身顫抖,聲音也很堅定:“等等,雨前。既然你說自己就是範相之女,有什麽證據?不然,你今天想空口無憑地破壞我的婚事,就是暗害主人圖謀不詭了!”
她強行壓住心頭悸動,鎮定的望著周圍眾人,厲聲道:“諸位大人夫人不用急。容我解說下。這個小丫環雨前是我養娘的女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也經曆了當年被崔憫大人破獲了程大貴劫持範瑛的案子。後來崔憫審明案子,李氏交待我是範勉之女。她從此後心存不良,偷窺我的丞相小姐身份。多次想翻案,勸說李氏翻口供無果,就把心思放在了破壞我的婚事上。”
她瞪著雨前,冷笑道:“我知道你從小就有匪夷所思的心思,也野心勃勃地想當上丞相小姐。就能一朝得到榮華富貴,飛黃騰達了。我以前都當你是小養妹癡人說夢話也未理睬你。但是你今天敢來大鬧我的成親禮堂,還想在天下人麵前破壞我的名譽,我就不能放任你欺淩主人了。今天,我要狠狠懲罰你說謊欺主,大鬧婚堂的罪。這不是你胡說八道的地方!來人啊,把她拉下去!”
旁邊的範家下人忙上前拉住她。
人們也暗自點頭,對啊,一個小丫環敢衝出來打斷藩王娶妃,說自己是丞相之女。這種事太荒謬了,範小姐和藩王那邊都饒不了她。
雨前放聲大叫道:“我不是胡說八道。我有證據。你想把我拉下去關起來,就是怕我說出了證據!”
人群一凜,又看向了明前。她有證據。明前長眉一皺。這時候再把她拉下去就顯得自己藏私了。麻煩了。
“我有證據!”雨前俏臉生威,冷目如電,急步走出人群,伸手指向了殿外觀禮人群的一人。高聲叫道:“證據就是崔憫答應翻案重查時,所帶的錦衣衛隨從。錦衣衛的薑千戶可以為我做證,他知道此事。”
薑折桂正站在大堂外麵看熱鬧,看得頭暈腦脹。冷不防這“戰火”就燒到了他這兒,他立刻張口結舌得說不出話了。他是個魯直的漢子,頭筋轉得不快。而一向比較機智的柳奕石帶領大隊人馬去找崔憫了。這會兒連個商量打眼色的人也沒有。頓時張開大嘴楞在那兒了。
人群的眼光如火如荼地盯著他。他一遲疑,就是變相得承認了。人們的臉色又變了。
明前麵色陰沉而嚴肅,厲聲反駁道:“不行。僅憑著失蹤的崔憫的一個下屬,不足以證明他在翻案調查。我不相信他已經懷疑案件錯了。”
雨前也知道此刻到了最緊要的階段,不容後退,不容留情。她牙尖嘴利地嘲諷道:“就憑前幾日你半夜撞見我和崔憫密談案子,就大發雷霆地打了他一記耳光的這個證據。難道你不是為了翻案打他?你是為了吃醋才打他耳光的?”
頓時明前的臉色很難看,圍觀的某些人臉色也不好了。
明前不屑與她糾纏這些旁枝未節:“那好。如果你真是範瑛,難道是先審判的崔憫和刑部都搞錯了?還是承認我身份的範丞相和姨母都認錯了人?這六年來,我和他們在相府生活得好好的,從未有一絲疑點。”
雨前毫不示弱地道:“哼,人非聖賢誰能無錯,天下哪兒會沒有冤假錯案?崔憫也不敢這樣說。另外,範丞相對我很親心體貼,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跟著女官先生學規矩,我都跟你一模一樣。他對我就像對親生女兒一般好。”
她掃了周圍觀眾們一眼,盈盈轉身,展現了下自己的絕美體態和容貌。輕蔑地道:“看看我們的長相吧。我比你更像江南出身的王夫人。範丞相就是因此才對我另眼相看的,大畫家荀七公子也說過南人北人的長相不同。我是標準的南人體貌。我的長相也更像淮南第一美人。別再狡辯了,就憑著崔憫重新翻案,就憑我的體貌,我敢當場揭穿你是假貨,我都比你更像範瑛!”
明前的臉色大變。
雨前收起了淺笑,換上了慎重的神情。絕美的少女盈盈跪下,對著滿堂觀禮的客人,舉著一隻手,像虔誠的佛徒天女般莊嚴地對天發誓:“我敢對天發誓,我就是範瑛。如果不是,我願意以欺主罪訛詐罪下獄,受盡酷刑或是掉腦袋。死後也下地獄受那永生永世的地獄之苦。我敢現在當著天下人發毒誓,如果我說了謊就天打五雷轟!我不是範瑛的話我就撞死在這兒!明前,你敢嗎?”
“你!”明前氣得滿身發抖,臉色也變了。小養妹又使出了無賴招式。什麽陰招都敢用,什麽毒誓都敢發,動輒就用“死”來威懾所有人。果然還是任性凶狠的二妮啊,多少年都沒有改變本性。人都是先入為主的,聽到有人敢發下大誓願,都自然會覺得她更可信的。她是不能同她比賴痞、攪纏勁兒的。
明前深深地看雨前一眼,垂下眼簾,臉色淡薄:“隨便你怎麽發誓吧,你沒有實證證明你是範瑛,你的誓言沒有一點用。夠了,這場鬧劇該結束了。這擾亂婚堂,誣陷欺主是什麽罪?太守大人。趕快處置她!”明前轉身問向年老司儀和太守。快馬斬亂麻,此刻她就是範瑛,就用這身份解決問題。
雨前立刻轉身奔向了旁邊的益陽公主,渴望地哀求道:“請公主殿下為我做主!您也不希望小梁王被騙吧?”
明前心裏咯噔一下。
滿堂賓客都被這對主仆或是養姐妹的唇槍舌劍震住了,還處於餘震狀態。
婚堂上身份最高的除了小藩王就是益陽公主了。公主神情嚴肅地看著這場亂局。抿著嘴角,麵沉如水地道:“這個,擾亂藩王成婚大典,是杖斃或處斬的極刑。不過,主審案子的當事人崔指揮使不在,雨前姑娘又這麽以死明誌,誰也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萬一弄錯了,她才是丞相之女呢。這可是顛倒黑白的大事啊。我們派人詳查一下再做決定吧。”
她表情端莊,眼裏卻帶著雀躍的神情,心裏放聲大笑了。這時候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早就覺得範明前有問題了。原來她是個假貨!被拐騙時,劫匪夫婦移花接木地偷換了身份,她不是範勉的女兒,是劫匪女兒。還真是驚天大案啊。還差點蒙混過關地嫁給小梁王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北疆軍師許規也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開心得直想拍大腿。謝天謝地,這位範丞相小姐身份有問題,還鬧出了二女大鬧婚堂的醜聞。真是老天爺要阻止這段不祥的婚事啊。他心裏念了一聲佛。
鳳景儀也滿麵震撼,似乎被雨前這場大鬧震住了。他有意上前說話,謝小寧緊緊拽著他直搖頭,鳳景儀瞥了眼小藩王的背影,忍住了沒說話。劉靜臣和其他北疆群臣都看傻了。車隊的李執山、關公公、劉司設大太監等人,或茫然失措或冷眼旁觀,都默不出聲。芙葉城太守等官員和夫人們全驚呆了。
這場藩王婚禮,來觀禮的有一百多位高官和其夫人,再加上他們帶的下官侍從,足足五百號多人。現在鬧出了這麽個“二女大鬧婚堂”爭丞相小姐身份的大蔞子,是怎麽也遮不住的。人人都捏著把冷汗,忍不住望向了小梁王朱原顯。
婚堂上靜得像海底深潭,氣氛凝固得快爆了。
今天婚禮上的主角,一身紅色吉服,英俊軒昂的小梁王朱原顯站在那兒,麵容扭曲,神情奇異,緊勾勾地盯著喜堂上的兩個少女,又看看滿堂賓賓,整個人都僵在那兒了。這事如晴天霹靂,如天塌地陷,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連一絲一毫的思想準備也沒有,就被一道閃電轟雷劈中了。整個人都暈頭轉向了。
雨前隻嫌事兒鬧得不夠大,不怕天下不知道。她機靈地奔到了小梁王麵前,跪倒在他麵前,緊緊抓住他的紅錦袍,芙蓉般的麵容含淚帶屈地道:“梁王殿下,你被騙了。她根本不是範瑛,也不想嫁給你。她一方麵想隱瞞身份地嫁給你,享受榮華富貴。一方麵還想繼續欺騙殿下。”
明前忍無可忍地說:“夠了,別再挑撥離間了。我嫁給梁王是心甘情願的。”
雨前充滿敵意地瞪著她,目光像一把銳利的刀:“你不是心甘情願吧。明前,你瞞著小梁王的事很多。比如心存別的男人,比如心存別的算計。你身上攜帶著很多嫁妝,卻不拿出來,想一分不出得嫁給梁王,使梁王殿下遭父親責怪遭外人恥笑。”
她得意洋洋地回過頭,對梁王,對滿堂賓客又投下了一顆驚雷,炸毀了整個婚堂。一字字說道:“我的父親丞相大人曾經給了我四百萬兩銀子嫁妝,讓我帶著銀子嫁入藩王家。說是彌補高嫁藩王家的補償。明前卻偷偷藏起了四百萬兩銀子!以圖後用。她對你防了一手,她根本就不想嫁給你的。而我不同,我是範勉的真女兒,我是真心實意地想嫁給梁王的,所以我才要奪回我的身份和嫁妝嫁給殿下。”
一句話出,滿座皆驚,明前的臉也變得慘白。
小梁王大吃一驚。他紅衣微顫,身體猛然轉過來麵對著範明前,俊美無雙的臉上遮不住驚異之色,臉上肌膚顫抖著,拚命得壓抑著心底的震撼。連鳳景儀也大吃一驚,睜圓霧蒙蒙的眼睛看著這對姐妹倆。
婚堂上一片沉默。
先是二女爭奪丞相小姐的名份,後是爭奪四百萬兩銀子的嫁妝。而可憐的新郎倌完全被蒙在了鼓裏。
長久後,充當司儀的老儒士支撐不住了,顫微微地問:“殿下,這親還成嗎?“
小梁王的怒火終於暴發了:“成個屁婚!不成親了!滾!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