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進入北疆
車隊駛離了甘蘭省,進入陝南省。等於正式進入了北疆。風景果然與關內不同。遍地荒涼的沙礫地,平原山川都變得平坦粗獷,河流森林很稀少,城池房屋也都很粗糙結實。與內地繁華稠密的人文景象大不同。官道旁邊,座落著一座四座城門的大城池。這就是陝南省的大城“芙葉城”了。城旁有伊河,外有墾田,人口數十萬,是座很繁華昌盛的大城。
芙葉城大開南城門,鼓樂齊鳴,知府、縣令和百餘名官員率領著下屬軍卒和百姓們,迎接出十裏。歡天喜地地迎回了北疆藩王小梁王一行人。
車隊進了芙葉城,大街道上人群擁擠,水泄不通,都是迎接小梁王的當地百姓們。百姓們是白沙鋪地,清水洗街,張燈結彩大張旗鼓地迎接藩王回藩地。滿城百姓都擠上街圍觀小藩王和從京城接來的小王妃。
車隊很威嚴肅穆,前有北方軍開道,後有京城來的侍衛們護衛。裏麵最醒目的就是小梁王和一駕四匹駿馬拉的青簾馬車了。
梁王騎著淺金寶馬入城。著黑錦袍,戴金冠,束金帶,金帶上還懸掛著三尺長的龍泉寶劍。麵容俊美,姿態威嚴,氣宇軒昂,光芒奪目。如天上駕臨的神仙聖人。所過之處百姓們跪地磕頭,士子們長揖到地,將士軍卒們也大禮參拜,人們恭敬之極。小梁王騎在神駿寶馬上,也謙遜地向滿城臣民們闔首示意。待他的車隊過後,人群中才暴發出了一片歡呼聲。這種千人向往萬人迎接的架勢,真似北疆的無冕之王。
後麵的華麗馬車坐著的就是從京城嫁到北疆的範小王妃。馬車奢華,煙霧般的青紗簾遮住了人影,人們隻依稀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端坐在車裏。麵向前方,身姿筆挺,珠冠搖曳,人影不動。是個很優美雅致的側影。
滿城群眾發出了感概聲,久久不願散去。這種數萬人齊齊迎接小藩王的大陣勢,也震動了車隊眾人。益陽公主、李執山和劉司設等官員有些震撼,錦衣衛僉事劉春等人也暗自心凜,車隊裏的小丫環雨前等下人們也驚呆了。沒想到北疆藩王在他的藩地能受到這麽多民眾的擁護愛戴,儼然就是一國國君。
朱原顯和北疆侍衛們,也因回到了自己的藩地,變得輕鬆多了。
車隊浩浩蕩蕩地進了芙葉城太守府。小梁王一進太守府,就有三名官員來拜見。分別是芙葉城的守備將軍王千成,北方軍的領兵將領謝小寧,還有一位相貌普通,氣質瀟灑的幕僚許大先生。最後是隨著車隊進入北疆的張靈妙——風神俊秀的西京知府鳳景儀。四個人圍繞著小梁王朱原顯行大禮參見主君,有的威風凜凜,有的瀟灑出塵,真如同“眾星捧月”一般。這些人都是小梁王和梁親王朱堪直最重要的心腹親信。
小梁王麵帶笑容,攙扶起眾人。之後,梁王親自替眾人引見明前。四名官員又一起向未來的北疆王妃範瑛施禮。
梁親王的王妃楊妃因病不主持藩鎮內務很久了。如果小藩王娶了妻,這個來自京城的清秀少女就是整個北疆的女主人了。主君的夫人也是主君。四官員很明白這個道理,大禮行得嚴謹規矩。明前可不敢令這些邊疆大吏向自己施大禮,忙客氣地虛扶起。
她禮儀周全地寒暄著,眼光淡淡地掃過了鳳景儀,笑容加深,眼裏透出寒意。鳳景儀是多機靈的人啊,瞧著她隻覺得心裏發苦。
小梁王望著這幅君臣和睦的景象,心情舒暢。主動地在太守府設宴款待群臣。宴席間,小梁王高居主座,明前坐在他身旁。他很周到地對明前一一介紹著宴席裏的各位官員。人們看著小藩王對範瑛細細地介紹著本地官員和風土人情,相互望望,心裏都多了些想法。
宴席上人們談笑風生。不多時,小梁王從主座上站起,興致勃勃地跟著守備大將走到殿外麵,看俘虜的韃靼烈馬去了。主座上隻剩了範瑛。明前神色端正,保持著應有的禮儀含笑望著大堂。忽然有人走近施禮,是梁親王的幕僚許大先生走過來了。
* * *
他向明前客氣地一笑。明前忙定住心神,含笑招呼。知道這人名義上是北疆某城知州,官銜比鳳景儀還低一級,實際上是從邊關趕回來的梁親王的心腹軍師。
許先生一揖到地:“多謝範小姐接見我。你身體不適還要與我談話,下官失禮了。”
正午陽光下,明前的臉略顯蒼白,眼睛烏黑幽深。但是身軀坐得筆直,微笑道:“我身體無事。隻是旅途匆忙有些累罷了,許大先生有話請講。”
許先生道:“梁親王托我問範小姐好,範丞相可有書信給梁親王?”
明前垂下眼睛:“沒有。家父沒有托明前轉達書信,明前路途上也未收到家父來信。”
許先生麵色慎重:“原來如此。屬下這邊有件小事,要告之範小姐知道。早幾日梁親王得到消息,說範小姐的嫁妝車隊乘船北上時,風浪太大,不小心翻了船,車輛物品都落入了淮北河。幸好,救上了不少人,卻損失了不少車輛。”
明前陡然心驚,心砰砰狂跳。陪嫁車隊是範勉安排好與她分開走的,車上帶著厚重的嫁妝等物,實則不值錢。真正值錢的四百萬兩銀票都帶在她身上。現在那些厚重嫁妝卻在中原的淮北河翻了船……這……
許先生兩隻眼睛精光四射,緊勾勾地看著她的臉:“範小姐不必擔心,陪嫁的人員沒有死傷太多。”
明前壓著恐懼,不敢說話隻能點點頭。
許先生停頓了下,輕聲說:“還有一事,需要轉告範小姐。梁親王親自交待的話,如果原顯殿下向你求婚,請暫且拒絕。”
明前真的驚駭了:“求婚,拒絕?”
“是。楊王妃向親王發來了消息,同意了婚事。親王與藩鎮大臣們商議了下,本待立刻成婚,但現在前線有了變化,韃靼人正在調兵遣將,南院大王的兵馬往邊界集結著,恐怕要有大變動了。如果這時進行婚禮,怕被敵人趁機偷襲北疆。也會疏忽怠慢了範小姐。所以藩鎮的意思是先暫緩婚事,等到了西京,查明了韃靼人動靜再說。請範小姐體諒。婚事照舊,恐怕要拖延點時間。所以,小梁王向範小姐求親的話,請您婉拒,等過些日子再安排成親事宜。”
明前目光微閃,心裏如電閃雷鳴,臉上也露出擔憂害怕的神色。
許先生心領神會,忙安慰她:“楊王妃已同意,這婚事像鐵板釘釘不會出岔子的。隻是韃靼大軍調動頻繁,怕他們會趁西京辦婚事偷襲。得推遲一些日子。梁親王是天底下最遵信守義的藩王,絕不會無故拖延婚期的,請範小姐放心。”
——話說得太合理,姿態擺得太低,許諾又說得太堅定,非要往後推遲婚事。明前眼光微垂,牙關緊咬,心裏泛起了狂波巨瀾。
這位梁親王九千歲沒有看上她!不管他多麽講信義,不論他的王妃多麽看中了小兒媳,這位皇叔九千歲卻對一位嫁妝落水,丞相父親卷入朝廷紛爭,身上還帶著幼年被拐汙點的清流之女看不上。王爺是皇家貴胄,想娶的兒媳婦不是她,或者說他認為兒子該娶個更好的女人。如果是以前,清高的明前會毫不猶豫地同意,她這個外表如牡丹花富貴心裏卻是雪地寒梅般孤傲的女子,配不上那心高誌遠、野心勃勃的北疆王。
但是現在……
明前的眼光淡淡地掃過軍師,帶著憐惜和諷刺。你來晚了,現在她沒有選擇權,更沒有拒絕權,隻有北疆小藩王朱原顯有選擇權。
明前咬住嘴唇,臉上有些恍惚,露出了很為難的表情:“這,我知道九千歲的意思了。我想遵守九千歲的旨意。可是,我不敢拒絕他啊。明前有點怕小藩王。”
她哀怨地說著,亦真亦假:“我有點怕小梁王。不,他對我很好,就是太嚴厲了。每次他對我一提高聲音說話,一拿起寶劍,我就害怕得發抖。小藩王的脾氣看似不太好,我好害怕頂撞了他,惹他生氣。要不然求許先生跟小藩王談談吧,如果他要推後婚事,我自然是同意。我自己可不敢對他說不想嫁。我怕。”
她麵上寒怕,心底卻泛起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這個醜惡又功利的世界,這些混帳的家夥,真把她當成無財無勢的孤女來欺淩了!她父親還沒下獄身死呢,他們就敢這樣算計她。拖延下成親日期,哄進西京,等韃靼人走後再作打算。那時她的身份、未來、甚至是性命就拱手讓人了。她就沒活路了。
怎敢把希望寄托在梁王父子的誠意上?九千歲已經在趨利避害,小藩王朱原顯的心更不知道會做出什麽選擇。他雖然在甘蘭山山頂深情款款地問她是否喜歡他,說得很情深如海的。心卻又硬又冷又驕橫。慈不掌兵,北疆小藩王水麵下的動作太多了,連她都殺過,連崔憫都敢設計暗殺,做事太霸道無匹了。他不是個癡情小意的男人,隻尊重規矩道理。沒有這一張通告天下的婚書,明媒正娶的成親儀式和光明正大的小梁王王妃的身份,她憑什麽敢把終生托付給他?還嫌她跟他之間不夠勾心鬥角嗎?還嫌她不夠驚險難為嗎?
他們已經查覺出了什麽了,又看她嫁妝盡失身無分文,要翻臉推脫婚事了。
明前臉上帶著歉意的笑,身體氣得直抖,忍住想俯桌大哭的衝動。太欺負人了。她眺望著殿外走回來的小藩王,強行壓抑住激烈的心情,做出了一幅膽怯的模樣。他們想看戲,她就配合他們演一場好戲。
許先生一皺眉又笑了:“好,範小姐能這樣想就太好了。我來勸說小梁王,範小姐配合著同意就好。”他斜眼看了旁邊侍立的大眼睛將領謝小寧。有點懷疑,小寧看錯了?就是這少女敢闖進鬆林塔林逼著小梁王收手撤走。就是她?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