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耳光
一時間整座帳篷仿佛凝固住了。人們都僵到了原地。範明前站在營帳中央,怒目瞪視著崔憫和雨前。崔憫的臉色蒼白,漆黑的眼珠也回望著她,僵在了原地。兩個人目光相對,一時間楞住了。
明前瞪著他,心底湧起了一股不真實的感覺。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他們居然真的在一起,還在背後提起了她的名字!他們在幹什麽,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了。背地裏約會,合謀著要算計她嗎?她的內心像怦然燃燒了把火,熊熊燃燒著她的心,幾乎把她燒化了。她的養妹,她的朋友!曾經救過她的命,她已然把他當成“朋友”的朋友。他們正在背後悄悄地行事準備合夥攻擊她。
無比的憤怒湧上心頭,使她最後一絲理智也不見了。她覺得心裏有一種熱熱的東西霎息間破碎,裂開,不見了!她怒不可遏得瞪視著兩人。忘恩負義的養妹,言行不一的男人,去他的臉麵和矜持。他們倆都不要臉了,她還要什麽。她再也按捺不住激烈的情緒,劈手就重重地打了他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崔憫錯不及防,也忘了躲閃。他睜大眼睛很意外地看著她,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他搖晃了下身軀,順勢轉過身,掩了下麵頰。
雨前嚇得低叫一聲,後退兩步,張大嘴驚呆了。
明前打人了!
“嘶——”,旁邊的柳千戶和薑千戶等人也應聲得皺眉閉眼的倒吸了口冷氣。像是自己臉上挨了一巴掌似的。跟進來的雪瓏等人,也驚駭地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這一巴掌震撼了整個大營帳。人們都驚住了。範小姐打了崔憫。
打完後,明前瞬息間就清醒了,也大吃一驚。她的臉上陡然失去了血色,手掌微揚著,全身變得冰涼。也被自己的魯莽行為嚇住了。她在幹什麽?她竟然打了他。她是氣瘋了還是氣糊塗了?那股撲天蓋地的怒氣潮水般退去,理智又迅速地回到了心中。被憤怒燒昏了頭腦的少女恢複成了冷靜淡定的範丞相小姐。她瞪視著他們,嘴唇微顫,手掌微抖著,赫然發現了自己幹了件大蠢事!
不——,她不應該打他的。
明前心裏翻騰著千百種情緒,各種憤怒、氣憤、委屈、沮喪、悔恨……使她快窒息了。
不,她絕對不該動手打人的。即使是養妹雨前和錦衣衛指揮使背著她私下會麵。他們在約會,在告密算計她……她也不該動手打他的。她該裝作不知道,疏遠他,暗算他,或者依靠小梁王對付他。也不該自己厚著臉皮衝過來“抓住他們”,指責他,打他。她怎麽又衝動地犯下了大錯誤?她早已跟著老女官和於老師學會了迂回柔軟地處理事。怎麽今天又怒衝頭頂幹下了蠢事。她在做什麽啊?
看著崔憫那張白的透明的臉浮現出淡紅色指印,烏黑眼睛裏充滿了怒氣。明前心裏的那股怒氣陡然泄了,湧上頭頂的熱血也變得冰冷,一下子從雲端落到了地底。
她沒有任何立場來指責他們。來打一位朝庭官員。這種行為在哪裏都上不了台麵,占不了理。今天她這一巴掌太魯莽太孟浪了。
明前沮喪地差點哭出來,內心又痛苦又委屈,難受極了。她被他們倆人背後密謀、背叛、暗害,她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不該追過來“抓奸”他們,打他耳光,把這場水麵下的動作撕破了揭發到台麵。
自從在大泰嶺烏霞寨她借著醉酒痛罵過他後,她幾乎沒有與他單獨在一起過。他們之間的事已成了過去。那些繞過公主院落替她解圍,在高塔拉著她一步步地走路,在泰平鎮的地底棺材裏救她的命,都成了往事。她不願意再回憶了,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再度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她覺得他們會慢慢地各行其路了。但是……今天,她竟然忍不住打了他一耳光。
這一巴掌打得太輕浮任性,太逼人逼己,沒有給自己和他留一點回旋餘地。把自己和他逼進了牆角。把自己和養妹雨前的最大爭端也都揭開了。她還是太孩子氣了,遇事隻想爭個是非曲直,混然忘了這世間是個大劇台,人人都在演戲,演一場春秋演義的大戲。他們都老練得分得清台麵台下,分得清真情假意。隻有她不知不覺得入戲了,假戲真做,憤怒地打了他一巴掌,打斷了這場戲。
也許是前一段他救她的次數太多,兩人的關係急速靠近,她沒能分得清分寸距離。誤以為他真的是“朋友”了。她還真把他當做“朋友”了,才會被他和養妹的暗中勾結氣昏了頭腦,聽到了範淩雁的訊息,就孩子氣地跑來抓“奸情”與“背叛”了。卻忘了這世間的演戲規矩。如今一巴掌打過去,打破了表麵的規矩禮儀,打破了他與她的身份立場,也打破了她刻意分開的距離。以後她與他如何自處?
明前頹然地後退了,心裏的怒氣也泄了,變得惶恐痛苦極了。
* * *
白錦袍的美少年臉色蒼白,筆挺地站在那兒。烏黑的黑眼珠盯著她看,仿佛很憤怒很震驚也很意外,站在那兒沉默了。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突然襲擊式的“耳光”。現在該怎麽做?
雨前也從震驚裏緩過了勁。又驚又怒又有點竊喜了。明前終於犯錯了。她居然敢衝過來打崔憫耳光?太不符合禮儀規矩了。算是主動地挑釁朝廷高官吧,益陽公主和小梁王如果知道了……她眼光發亮得剛要叫起來。
崔憫一下子按住了雨前的肩膀,阻止她說話。他定定神,鎮靜下來道:“抱歉,是我一時疏忽。沒有通知範小姐。我派人請了程姑娘來,想詢問些今天戰場上的情況。我們剛才所說的‘公平’二字,是說做人做事都要追求真相與公平。沒有他意。範小姐不要想多了,你們請回吧。”他忽略過了他挨打之事,退讓了。
明前還陷入了驚駭中,沒能接上話。
雨前怒目瞪著崔憫,還是不敢違背的崔憫的決定。隻好應承說:“是,是的,我是奉命向崔大人匯報韃靼人情況的。姐姐你別想多了。”
旁邊的柳千戶、薑千戶等人也忙點頭。雪瓏膽戰心驚得拉扯著明前的袖子。讓她趕緊趁機下台階。
明前心亂如麻,壓住了內心的彷徨,勉強道:“原來如此。我,我也是太擔心了。好的,我們走吧,回去吧。”她倉惶地認同了,也退讓了。
假的。這是個虛偽無比的世界。崔憫與明前都垂下臉,眼望地麵。避開了對方的視線。心情彷徨又激烈。事情能這樣結束了,但是今夜這個“耳光”卻使他們往前邁出了腳步,回不到過去了。這一個耳光。打掉得不止是規矩禮儀,還打掉了遮住臉的麵具,想視而不見的內心。再也裝不成“沒發生過什麽事”了吧。
她竟然會這麽失態地憤怒,他竟然會這麽的委屈求全。
事情怎麽會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