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一個故事
夜涼如水,人心也冰冷極了。在雲城的這個夜晚,所有人都顯得寒冷,孤獨而淒涼。
範明前站在晉商府裏的一座碧波蕩漾,開滿荷花的水塘前,等待著結果。她癡癡地看著麵前綠水微瀾的荷塘,金色的鯉魚不時的跳出水麵,濺起了一片水花。天色昏暗,盛夏即將過去,傍晚的夜風充滿了竹葉的清香和潮意。真美啊。明前望著竹林和水塘,整個人仿佛沉浸入深沉夜色中。
忽然,她渾身打了個激靈,猛然回頭,才看到身後竹林邊,站著一個人。那個人身材高大,戴著簪纓的王冠,穿著黑紫色的錦袍,容顏俊美,麵目深邃,長身玉立得站在清冷冷的月光下。真如同天上的俊逸神仙。但是他的臉毫無血色,一雙幽深的黑眸在黑夜裏閃著光,像璀璨奪目的黑寶石。整個人在輝煌的明月下如一件冰冷如雪的瓷器。正是小梁王朱原顯。他距離很近地注視著池塘邊的明前。
明前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渾身戒備。
朱原顯大步地走到了她麵前,眼光深沉地打量著她,看出了她的恐懼。他忽然心底泛起了一股惡意和怒意,如果此時把她一把推下了池塘,就再不會有麻煩了。
這種惡意泛到了臉上。少女警覺地瞪著他。她的個子還不到藩王的臉龐邊,身形也柔弱纖秀。像是很容易就被折斷的花枝。但是她的麵目堅定,雙眉如劍,在月光下又固執又堅決地站在池塘前,寸步不退,等待著一個結果。兩個人在月光下靜靜地對視著,都是又倔強又冷酷著審視著對方。一步不退。
小梁王有些嘲諷地笑了,悠然說:“你怕什麽?如果我現在殺了你,你又能如何?”
明前毫不畏懼地答道:“我不怕什麽。我會遊水,也會呼救,不會任人加害。殿下是個講究規矩的人,王妃也是個寬厚大度的人,不會幹出這種蠢事的。殿下與王妃已商量出結果了?明前等著。”
兩個人靜靜地看著,毫不退縮。這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想殺她,她也是真的防備他。但是她說對了,他不會殺她的。兩個人都是很警惕又有些佩服的盯著對方。月夜下,他偉岸俊美,氣勢淩人。她纖細柔美,寧靜安詳。即劍拔弩張又心有默契,在燈火明月下顯得那麽奇妙而和諧。
小梁王朱原顯忽然間收了滿身的氣勢,變得平和多了。他神色平靜,語氣淡然:“恭喜範小姐,心願達成。我母親說,一切就按範小姐的意思辦。她同意退婚了。”
明前緊繃的臉猛得放鬆了,心也同時間落了地,全身一陣鬆懈。她沉默了下,消化了這個結果。穩定住心神,鄭重道謝:“多謝楊王妃大度海量,明前永世不忘她的大恩。”
月光下,梁王朱原顯身材碩長,負著雙手,玉樹臨風地看著她,嘲諷地笑了:“是不是如釋重負?”
“……”明前心中微凜。她這次要求退婚,小梁王臉麵盡失,心中肯定不悅。她還是不要再招惹他了。常言道“勢不可使盡,便宜不可占盡”,就不要得了便宜再賣乖了。她沉默了下,再次鄭重地向梁王施禮道謝。然後後退一步,轉身就走。
小梁王的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他握握手腕,擺好身側的龍泉寶劍,語調平靜地說:“放心吧,婚事已經退掉,我也不會殺你。如果我想殺你,一隻手就能扭斷你的脖子,你不必離我那麽遠。”
他的眼光在月色下很奇特,飽含趣味似的打量著她的臉和身體,像是要把她記在心間。看了半天,才悠然說:“別急。範小姐,既然我們已經退婚了,一會兒就要各奔東西,永不相見。今晚的夜色很美,我們就在這兒多聊兩句話吧。”
明前微覺詫異地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明月,又看看竹林旁的他。她轉過臉不想再說話了。事已結束,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不想與他多說什麽了。但是小梁王的高大身軀正擋在池塘前的竹林小路上。黑袍覆地,長劍拖地,淵渟嶽峙地站在那兒,充滿了男人的威懾力。明前不得不站住。她倒不怕梁王翻臉動手,他們母子已同意了退婚,就自重身份的不會再找她的麻煩。楊妃在前方的暖閣偏屋,崔憫公主等人在水塘的對岸,她也幹脆利落地退了婚,就不想再與他撕破臉皮了。
明前沉默地停住了腳步,隻好看看小梁王想說什麽。
小梁王朱原顯到現在完全平靜下來了。恢複了精明守禮儀的藩王本色。他高大的身軀像麵旗幟似的筆挺修長,俊美無雙的麵容在月光下像一尊玉製的瓷器。華麗、朦朧、完美、冰冷、美侖美奐……他雙手互握,微微展開了黑錦袍,擺好了佩劍,麵孔傲慢地抬起,眼睛冰冷地掃過她的臉,像個假人似的開口:“範小姐,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明前垂下眼簾沉默著,看也不看他。這時候已退婚了,她不想再掩飾她的蔑視、不愉悅的情緒了。
朱原顯就那樣冰冷冷地笑了,在月光下像曇花一現的鮮花般美麗璀璨:“範小姐,你是不是心裏很看不起我?是不是很蔑視我?你覺得我貴為北地藩王,卻是個性格殘暴,不分是非,做事毒辣,蠻橫無理的人?是一個又殘暴又不講道理的小人?”
是,就是這樣。明前心裏說是,眼也不抬。說得太對了。小梁王就是一個又殘暴又不通情理的小人。他是身份高貴的皇子龍孫,卻蠻橫無理胡亂殺人,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性。他骨子裏就是那個鳳凰林裏霸道險惡的狂徒。她看不起這號匪類,她默認了。
朱原顯低沉地笑了:“你承認了。好,你心裏就覺得我是一個狂妄任性,狗屁不通的小人吧。覺得我不想娶你又不光明正大的退婚,還幾次三番地殺你,不講一點道理和情麵。就像是鳳凰林裏詐賭的錢小官人一樣,又幼稚又低劣,是個最陰險猖獗又無恥的小人。這才是小梁王的真麵目。你從心底看不起也不喜歡這種人。你猜對了,我就是這種人。我也厭惡極了你這種假裝的閨秀。表麵是位平和大度的丞相小姐,實際上卻是個滿腹險惡,蛇蠍心腸的鄉野村女。”
明前不想再聽了,繞過他走了。他在羞辱她。
竹影婆娑,翠綠的枝葉隨風起舞搖曳。明晃晃的月光下,猶如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梁王筆挺地站在那裏,背負雙手,抬頭望向了黑色蒼穹裏的銀盤明月。平靜又悠長地吐出了話語:“今天花好月圓,是個分手的好夜晚。普天下的人們都在大團圓,我們卻在這裏分手。好,不錯,相逢即是有緣,緣盡就要分手。這是喜事。隻可惜此地無酒,無歌,我不會吟詩,也不想舞劍,也沒有什麽能助興的東西,來祝賀我們分手。範小姐,不如我來為你講個故事,就當做為你送別的禮物吧。”
明前有點奇怪。她放緩了腳步。
小梁王站在竹林水塘旁,望向天上一輪明月,平靜地道:“很久前,在某地,也許是中原也許是南方,具體位置不重要。這個地方有兩個很要好的女子,從小就是鄰居,一同長大。因為彼此年齡相當,家世相當,又是同一個地方的名門望族,因此她們自然而然得成了情投意合的好朋友。互相以姐妹相稱。後來,其中年齡稍長的女孩父母意外雙亡,雖然她的家是名門世族,但是宗族裏各房各係很多,她父母雙亡後,就一直受到大家族的漠視和欺淩,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受了很多困苦委屈。年齡稍小的妹妹很同情她。這位妹妹是她家中同輩中的長女,受到了父母兄長們的寵愛。性子也冰雪聰明,人也爽利強勢,滿腦子的奇思妙想。為了幫助這位幹姐姐,她求父母出麵把這個孤女領回自已家教養。事情很難辦,但父母還是盡量地辦成了。以後數年,這位姐姐便在妹妹家裏生活長大。受得是妹妹家族裏最體麵的淑女教育,享受著妹妹的父母同樣的愛憐關懷,渡過了她此生中最幸福平靜的一段日子。更難得的是,這兩姐妹間的關係還是很融洽,沒有受到日常瑣事的影響變得淡薄。她們後來就結成了金蘭姐妹。”
“十多年後,兩姐妹長大了,到了婚齡。姐妹倆都是出身名門,美貌與才學之名遠播。姐姐的家族便想把無父母的姐姐嫁給有錢富商。又是這義妹的父母替姐姐出頭,用盡了各種人脈關係,替這位姐姐牽線尋親。也許是這位姐姐人美心善,終得福報。她苦盡甘來,竟然被皇帝選中,封為貴人,遠嫁到了一個塞外小國。做了小國皇後。”
明前一下子停頓下腳步,豎起了耳朵。她的心突然懸起來,有些不舒服。
梁王目光深沉,眺望遠方,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鄭重深沉:“成婚時,姐姐家中鬧得混亂,又是義妹家出錢出人出嫁妝,當做親女般風風光光的嫁給了小國之王。姐妹倆分別時,姐姐拉著義妹的手說‘此生此世,不敢忘義父義母的再造之恩,義妹的幫扶之情。它日我定當湧泉相報。’一晃多年,姐妹二人各自成親生子,雖遠隔著天涯海角,但是鴻雁傳書贈物傳金的,情義綿長不絕。多年後,義妹忽然來信,請姐姐務必回老家來看望她。她專門提出了讓姐姐帶上她年幼的小兒子。”
明前的臉色有點變了,漆黑的眼光閃爍著,心中忐忑不安極了。
朱原顯的眼睛亮得如天上的繁星,嘴角微揚,帶著冰霜般的笑意,手扶著身旁的翠綠竹葉,看也不看她繼續說:“於是,這位姐姐帶著當時才八、九的小兒子,千裏迢迢地回到出生地。她們沒有經過許可,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國省親的。這一路上很辛苦。等回到了老家兩人見麵後,姐姐才發現妹妹身染重病,將不久人世了。妹妹天性好強,聰明伶俐。她瞞住了所有人,隻將身患重病將亡的消息告訴義姐,並且提出了要求。希望能將四歲多的唯一女兒,嫁給姐姐的小兒子,並及時的訂下婚約,保證這個孩子的未來。她怕她死後,清高又孤傲的丈夫會把愛女耽誤了。姐姐一聽,就大吃一驚,並未當場答應下來,隻說要考慮一下。兩姐妹對對方的反應都有些驚訝。”
朱原顯垂下了眼光,星眸微閃,諷刺地一笑:“後來幾日,姐姐親眼相看了那位小小姐,這個四歲多小女孩聰明伶俐,美貌非常,出身富貴,是父母親唯一的孩子,自然是他們的掌上明珠。雖然年紀很小,卻已顯出非常嬌慣任性的脾性了,姐姐就有點遲疑。這位姐姐是知道自己兒子秉性的。不巧的是,她的小兒子也恰好是個驕橫傲慢,性格霸道的人。兩個孩子都是家裏極嬌慣溺愛的心肝寶貝,真結成親事,反倒有可能變成一對怨偶,而非一對珠聯璧合的良人。”
“再者,她是從心底很疼惜義妹和小小姐的。她自己嫁到邊疆塞外受盡了磨難,吃夠了苦頭。雖然是一國皇後,但管束著邊疆多戰貧瘠之地,教化著貧苦的牧民,隻是個‘空中樓閣’的花架子。遠遠比不上內地的繁華富繞。而姐姐的出身性情使她能適應這塊土地。她從小父母盡失,寄人籬下,從小就吃盡苦頭,才養成的謹小慎微、柔婉堅韌的性格。嫁人後又費盡心機,花盡心血,才融入了小國駐地。一個少女在險惡的邊陲土地上,撫慰著相當於被放逐的皇族丈夫,保護著本國疆土,還經曆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兵臨城下的戰火,終生不能回到富庶的家鄉。經曆了這麽些千難萬險才熬出頭,才得到了皇後的榮耀。她知道這條路是多麽險惡難走!這種人生是多麽痛苦難熬。她心裏極疼惜義妹的遺孤,怎麽舍得這個嬌貴的小女孩與自己一樣,從最富有的江南富地嫁到風霜雪劍的大漠上吃苦頭呢。”
“所以,她提出了想收養義妹的遺孤為義女,親自撫養養大,成人後求朝庭封為郡主,再風風光光地返嫁回南方大氏族,真正地享受到那人間的極貴極榮。她這種為孩子苦心構想的人生路,卻沒有得到天真爛漫的義妹的讚同。人生順暢無比,嫁了個老實夫君,從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妹妹卻一心想要女兒出人頭地,想要那一國皇後的名份。非要締結婚約。被姐姐借口拖延後,就氣得又病重了。她以為她成了皇後後身份變了心也變了,忘恩負義地對待她和女兒。她每日以淚洗麵。”
明前的臉色變得蒼白極了,她不安地站定,心砰砰狂跳著。
小梁王冷冰冰地目光看著她,繼續無情地道:“姐姐聽說義妹病加重了,很難過。就去探望她,想跟她再深談一下,想個最好的解決辦法。姐姐走到花園裏,正看到了義妹帶著女兒等著她。小女孩見到嬸嬸走過去,便急忙跑過來撞倒了她。小孩子跑起來沒有輕重,一下子就把皇後嬸嬸撞到了池塘裏。下人們一陣大亂,距離最近的妹妹看到了,也急得跳進了水池裏救她。幸好天近夏至,水池也淺,兩姐妹又精通水性,沒鬧出什麽大紕漏。後來人們把兩個大人都救上了岸。一場小風波也就平息了。姐姐隻是掉進了水塘,摔了一跤,濕了衣裳,沒有大礙。而妹妹卻為了救姐姐躍進池塘加重了病情。她病得更厲害了。”
“這種種的前陳往事加到一起,姐姐就不多想了。立刻就遂了妹妹的心願,同意小兒子與妹妹女兒的婚事,並當場立下婚書。”
明前的臉色煞白,在這個初夏的夜晚覺得渾身發冷,冷得太過份了。她不想再聽了,想急步逃離這個人和話題,但是腳步卻移動不了。她麵色慘白地轉過身,盯著前方的梁王,鼓起了全部勇氣問道:“後,後來呢?”
“後來?”梁王朱原顯站在竹林旁邊,像一枝秀逸的勁竹。他一隻手按著劍鞘,一隻手扶著青竹,目光幽深地瞪視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你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嗎?我卻是記得真真的,那時候我就站在一旁,親眼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我看得很清楚!我已經九歲了,記事了。你跑過來惡狠狠地撞翻我的母親,把她撞下了池塘。還氣憤地嚷著‘你是個壞女人,惹得我娘哭……’,你是故意撞她的,對不對。你怎麽都不記得了?我後來對母親說你是故意撞你的,母親卻厲聲命令我閉嘴說我看錯了聽錯了,說你是無意撞倒她的。”
明前的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渾身都在不自禁的戰栗著。奇怪,她的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全然都不記得往事了!
朱原顯臉上現出了一抹冷冷刹刹的微笑來,有點冷酷也有點憐憫地看著她,話語卻深沉如鍾鼓,敲擊著人心:“對,這就是你我的婚約締結過程。後來,我們訂完婚後,我就與母親離開了江南回北疆。在回北疆的路上,有一天早上,我在客棧裏去跟母親請安,就發現母親忽然站不起來了。她發著高燒,倒在床上,從腰部以下沒有了力氣。”
明前霎時間嚇得臉色大變,一下子失去了全部血色,她伸手捂住了嘴,止住了驚呼聲。黑目驚恐至極得瞪著朱原顯,嚇得渾身發抖。
朱原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點點頭,冷淡地說:“後來,我們一路上到處找名醫,回西京後也請來了北疆所有的名醫。人們一起診斷才診斷出,是那日在江南範家,我母親摔進了假山下的池塘裏,正好摔在了池底鋪墊的太湖石上,摔裂了背部的脊椎。當時脊椎就裂開了。脊椎這種骨胳有個短暫的自我恢複期,受傷後的一、兩個月通常沒事,不會立刻顯現出大毛病。所以我的母親當時沒有顯出病症。在離開了江南範家回北疆的路上,才脊椎傷顯,整個發作起來。這種病是不治之症,她此生癱瘓不能再站起來了。”
月光下,梁王漆黑的眼睛注視著範明前,毫無感情,口氣輕薄得聽不出感情:“這都是後來發生的事了。隨後你母親病逝,我們不可能再去尋你們家的事了。我母親還常常自責,說如果她當時一口就答應了婚事,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就不會使你生氣的護母親推搡她。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和偶然發生的事,不能怪你。她還堅持著封鎖消息不泄露出去,免得使你和範家難作人,所以天底下人們都知道楊王妃生重病了,卻不知道她是怎麽病重的。她說事已至此,恨你們也沒有用了。她還堅持著讓我們履行婚約。”
夜深,風漸漸變大,整個竹林都隨風狂舞,“沙沙沙”地狂響著。月光明亮如沙,照耀著狂舞起伏的竹林和池水。明前覺得自己全身都凍得像塊冰似的沉入了深海,在不停地往下沉,往下墜。她都快要窒息了。她口唇麻痹,臉上肌膚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字。隻能無力地張開嘴又閉上,她想說,她不記得了。
小梁王朱原顯深深地厭惡地瞪視著她:“……你不記得了?你不記得了,別再說這種蠢話!你當時記得真真的,我母親掉進水塘裏,我當時就衝過去揍你,你還對我大叫‘她是壞女人,惹得我娘哭。我就要推她……’你怎麽會不記得?!五歲孩子應該會記事。即使你不記得,我可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為了與你的婚約我的母親此生癱瘓。”
“——我怎麽會願意與你成親?我一看到你就想到我母親纏綿病榻,此生癱瘓。她的日子生不如死。我又怎麽可能想跟你成親!我早就要退婚,母親卻不同意,說你母親早亡,後來又被拐騙,孩子幼年時不懂事造成的錯,不該由現在的你來承擔。說你太可憐了!讓我娶你照顧你。可是我一想到你就想起了我母親的痛苦。我不想娶你!所以我讓張靈妙去退婚,後來又想直接殺掉你,也算是報了此仇。我們一命還一命。我哪點做錯了?我本來不想說這些事的,但是我母親說我太委屈了。我確實太委屈了!媽/的我遭了天譴,竟然遇到你這個混帳東西和亂七八槽的混帳事!還被你這種混帳東西看不起!我真是委屈死了!你是老天爺派來的注定害我的命中克星嗎?”
明前覺得頭昏沉沉的,渾身搖搖欲墜,就像頭顱頂上分開了八瓣傾倒進了冰雪。凍得她全身徹骨冰寒。她頭腦裏一片空白,竟然隻剩餘了一個奇怪念頭,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都想不起來了。
梁王手拿起粉色的信包,暴怒得差點握碎了。他鎮定了又鎮定,才忍住不撕破信扔到她臉上的衝動。他按壓著內心的激蕩,俊麵扭曲著,痛苦不堪地說:“……我母親說她已經看開了,她說遇到了曲老神醫和你,使她想通了一切往事。這世上的事充滿了陰差陽差和偶然性,過去了就過去了。她說小時候的你不知事,是出自愛護母親的本能才推倒她的,值得原諒。她又說喜歡現在的你,知書達禮豁達大度,與孩童時截然不同,是個坦蕩溫柔的好孩子。讓我也看開一切往前看。她非常喜歡你,所以不想讓你到了最後退婚時,還執拗地誤會我是個歹人。讓我把其中的關節講給你聽。說完後,我們就兩不相欠,各自找自己的活路了。”
他拿起粉鍛信包舉給她看:“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曾經想殺你,如果事情重來一遍,我還會這樣做的。我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你害我母親癱瘓,我殺過你。這是一報還一報。你在大泰嶺救過我,我就退婚讓你遠走高飛。這也是一報還一報。天經地義,這很公平!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我從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人,我殺的都是有錯該死的人。說到底,這件事裏最錯的人是你,你才是這個天底下最沒資格蔑視我、小看我的人。”
他把退婚書摔在了地上,輕蔑地道:“好了,故事講完,拿著你的退婚書滾吧!範小姐。從此後我們兩不相欠了!”
明前的麵孔一下子變得雪白,她兩隻手捂住臉,驚恐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