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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北疆邊民

  明前有些驚駭了。她仔細地看那兩個土匪的模樣,麵目黝黑,形體粗壯,真有點像邊疆屯兵戍守的邊民。她有些意外,沒想到在大泰嶺遇到的這兩個占山打劫的強盜頭子竟然是守過前線的邊民。


  她有些不相信地問:“可是,大家不是都說北疆很安定嗎?京城裏都說我們打了勝仗,皇帝還讓藩鎮的藩王裁兵,嫌他們的軍隊太多了。”


  姓鄭的女寨主放聲大笑了:“胡扯八道!隻有你們這些內地南方的大爺小姐們才相信朝廷的話。北疆不但不安定,還越發得危險了。我們每隔一、兩年就要跟韃靼人打仗。幾年前剛跟韃靼國打了場大戰,他們輸了一籌就後撤了。這兩年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反撲。一百多年來蒙古人仗著馬快箭利,每年都要入侵北疆打劫擄奪。幾年前的大戰,就是韃靼人聯合了流躥到草原的元朝殘兵敗將,同時攻打邊界重鎮和首府西京才引發的大戰。當時北疆險勝,傳到京城就變成了大勝了。這幾年草原雨水多,草肥馬壯,他們磨兵礪馬,聽說還收留了一批有本事的北逃漢人和元朝大臣,準備跟北疆報仇呢!還麽可能安定啊?”


  她看明前驚疑不信,幹脆直接說:“我們當初墾田的地方就在邊境最前沿的柳河套前方,是塊膏腴之地。開懇出來的都是良田,隻要好好種糧食年年都會豐收。當地知府就招收了流民和邊民們開屯種糧,旁邊還建了北方軍衛所,屯兵戍守。就這樣,被韃靼人垂涎三尺,上次大戰時重點攻打那裏,我們丟了那兒隻好撤退了。韃靼刺爾人經常進攻漢地搶掠我們,形勢很不好。”


  明前聽得吃驚:“韃靼人這麽厲害?在京城沒有聽到半點這種消息啊。”


  絡腮胡子的大當家不服氣地說:“我當過兵,見過韃靼人。那些韃靼人不會種地,隻會遊牧,天生就生長在馬背上。他們沒有我們漢人鐵器多火藥多人多,可是他們的馬多,射箭厲害,來打戰時都是小隊騎兵來試探,發現了破綻才來偷襲,專門打我們的薄弱部位。一旦我們有了防備反擊,他們就逃跑。之後再來侵襲。所以很難對付。他們主要是用射箭來打仗的。不管是進攻、撤退還有偷襲時都放箭。射死了人,搶走東西就跑。我們的北方軍總是慢一拍,打不著他們的主力軍隊。這夥狗娘養的強盜根本不和我們的大軍正麵交鋒。”他這會兒提到了往事,惱恨交加。一聲聲“狗強盜”的罵得痛快,周圍土匪們也連連點頭,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幹的事。


  明前一直在練習騎馬,知道馬匹是當今世上最快最靈活的行進工具。而劉靜臣是前線的將軍,教過她一些最簡單的射箭技巧。劉靜臣的老師就是個戰場上被俘的韃靼千夫長。騎射功夫號稱天下第一。


  明前喃喃說:“打仗,老百姓都會受苦的……”


  烏霞寨的大當家絡腮胡子聽到她的話,嗤之以鼻地斥道:“可是不打仗老百姓更受苦!韃靼人每年入侵燒殺搶擄一番,已經成了他們的活命方式。他們視我們為牛羊糧食,以搶劫我們為生。他們所過之處常常整個村莊寸草不留,糧食金錢家蓄一搶而空,以前還殺人,現在是搶劫人口去蒙古做奴隸。一次常搶劫了十幾個村莊。”


  女寨主鄭二當家也冷笑說:“哼,其他的燒殺擄掠奸淫的壞事就更多了,說多了怕嚇住你這位大小姐!什麽滋擾邊關,屠戮百姓,還勾結西域諸國一同來搶劫,相互打掩護。這些遊牧蠻族把我們北疆和大明朝當作案上肉,餓了渴了窮了就騎著馬來掃蕩一番。”


  “他們不是我們漢人,骨子裏沒有忠義仁德的思想。我們贏了會善待降卒,而他們贏了就會屠城,殺盡城鎮百姓,大肆搶劫的慶祝。所以北疆與韃靼國打戰,不戰是死,戰了才有一線生機,還必須血戰到底。我小時候,所住的墾區縣令根本擋不住這種大軍和小股騎兵輪番入侵騷擾,隻好丟掉土地撤退。後來北疆分封給北藩梁王後,大王一力主戰,才開始反擊韃靼人。但往往也是輸多贏少。如果被搶走了三鎮,最後也隻能奪回一鎮,還要丟失兩鎮的。就這樣的跟蒙古人拉鋸似得打了十多二十年戰。現在的戰局才慢慢好轉,打十場就能贏了四、五回。還得每隔兩三年就要大戰一回,哪有太平日子可過?內地的官老爺小姐們怎麽知道這種事?那時候的邊境線不是鐵索關,而是更靠北的玉良關。如果不是當今的藩王和西京官府堅決地抵抗韃靼,蒙古人的鐵騎早就進內地了。”


  “這些東西,關內的皇帝和百姓們都看不到聽不到,怎麽會知道北疆危險?朝廷隻顧著自已安穩,要和蒙古人和解,或者讓他們搶劫夠了自動回草原。他們怎麽會管我們的死活?”兩個人說著說著都怒氣上湧。畢竟是北疆邊民,看著韃靼人在自己國土上燒殺搶劫卻束手無措,都有些悲憤。


  明前頭一次聽到這些東西,心神劇震。她忍不住問:“西京知府不是朝廷委派的嗎?他怎麽會跟藩王一勢,都主戰?”


  “這個就不知道了。”一提到更深的朝廷官場內幕,那兩名以前的邊民如今的山寨寨主就不明白了,隻聽說了朝廷對北藩王很不滿:“以前的甘陝兩省老節度使死後,就沒派新的節度使來了。北疆隻剩下了藩王和西京知府。哼,管他誰做知府節度使,隻要官老爺們敢打,老百姓們就敢拚命。我們以前跟韃靼人打仗,總是十回輸九回。現在已經五五分成各有輸贏了。我們將來一定會贏的。”


  明前驚訝地說:“你們覺得藩王會打贏韃靼嗎?”能固守住邊界的藩王就算是盡到職責了。


  烏霞鎮的大寨主絡腮胡子大漢竟然很有信心:“大家都說他會打贏的!因為北藩王的大兒子死在與韃靼人開戰的戰場。他一定想為兒子報仇。他們說皇帝老頭說過北疆土地太荒蠻,難種出糧食,韃靼人想要就給他們算了。隻要不進攻內地就行。可是北藩王不同意,他的大兒子死在前線,他絕不會輕易饒了韃靼人的。不管什麽原因,隻要他敢打,我們北疆的百萬邊民都會誓死與韃靼人決戰的。”


  明前聽了,心裏震撼至極,也有些動容。她一向久居京城,從未想到北方疆界是這麽的殘酷慘烈。這一個月來,因為要嫁給小梁王下了在北疆吃苦的決心,也沒想到北疆形勢是這樣詭譎危險。她一向受的是父親範勉的“忠君愛國”的思想熏陶,也多愛讀史書,心裏自然有一番的主張。很明白國與家、君與臣、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之間孰輕孰重、孰更緊要的關係。現在聽到了邊民親口說出的邊疆實情,就有些心神震蕩了。


  她默默地看了眼兩位土匪寨主。沒想到在大泰嶺偶遇到的強盜,都是在北方邊境與韃靼人打過仗的不平凡人物呢。她有點輕慢了這些人。範明前站起來向他們鄭重得行禮,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你們真的是曾經保邊守疆的義士,我剛才說錯話了!你們的確是英雄好漢。明前失禮了。”


  她這一番鄭重其事地行禮道歉,前倨後恭的態度,使那兩名寨主和土匪們都有些手足無措了。兩名寨主相互看看都楞住了。


  烏霞寨的大當家看看老婆,鄭二當家看她的樣子不像做偽,麵色稍緩,懷疑說:“小姑娘,你就算是道歉,也別想逃走。我們這幾個寨子埋伏了十多日,就是為了搶劫你們這群肥羊。大家不會收手的。我們抓住你們,不會讓你這一聲好話就混過去了。你們落在我們手裏還算好,我們烏霞寨不傷人命,但其他的山寨子可是真的殺人越貨的強盜!你張口閉口什麽‘知道就沒命了’的嚇唬話,是沒用的。還是老實的交待出你們的財物藏在哪兒。”


  明前明白對方不會輕易罷手,點點頭說:“兩位當家的請放心,你們隻要財物不傷人,我願意幫忙使大家各取所需,平安過關。”她又仔細地想了想,拿定了主意,又微笑道:“我範明前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英雄人物。兩位寨主以前為國為邊疆效力,現在雖然是英雄落難落草為寇,也恪守底線不傷人命,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明前很敬佩,不知道兩位能否聽我一言?”


  * * *

  與此同時,聚義廳大殿的後麵屋子,是一處破舊倉庫,幾個人東倒西歪地倒在了大屋角落的草垛子上。人昏迷不醒,身體五花大綁著像捆成了粽子。屋子裏無人看守。屋外的棚子下有兩、三個土匪避雨。這時草垛子最左麵的張靈妙輕輕哼了聲,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這幾人裏數他最機靈,一看到大雨裏彌漫起了黃濃煙,鼻子裏聞到了一股辛辣味,黃煙還凝聚成團吹不散,就知道這是迷/藥。


  張靈妙雜學甚多,除了治國理事經濟仕途之道,還懂得很多旁門左道。他見勢不好,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香囊,深深地吸了幾下,頭腦立刻清醒了。但那迷/藥黃煙太厲害了,片刻功夫就把他們盡數迷倒了。


  但他醒過來得最快,幾乎被抬到山寨裏關押不一會兒就醒了。這會兒睜開了眼睛,動彈了下身體,全身卻酸軟無力使不上勁。這迷/藥好厲害,隻能用時間來緩解開了。所以土匪也不派人看守他們。張靈妙轉過身,就看見不遠處也昏迷著的兩人,正是崔憫和朱原顯。他們也被同時抓來了。土匪們牽走了淺金寶馬,又搜走他們身上的刀劍和銀包等物,就捆起來丟進了大屋。


  張靈妙佩戴的香囊不起眼,也空無一物,沒被搜走。他暗呼走運,費盡了力氣,用倒捆著的雙手將香囊拋到了離他最近的崔憫臉旁。幾個呼吸間,崔憫也清醒過來。他用力搖搖頭四下一望,就明白了事態。臉色很難看,堂堂的錦衣衛同知也會被山賊迷昏抓走嗎?

  張靈妙壓低聲音說:“請崔同知把香囊給梁王嗅一下,解解迷/藥。”


  崔憫哼了一聲,沉著臉,猶豫了下還是將香囊踢到了朱原顯旁邊。冷笑著說:“小天師,你藏得好深啊。原來你是梁王的人,你是他的軍中謀士還是屬地文官?”


  張靈妙隻笑不語。一會兒功夫,小梁王也悠悠然地醒轉了。一睜眼就赫然看見了崔憫。他猛得想跳起來拔劍,身體卻無力得摔倒了。


  張靈妙忙說:“殿下,你克製一些。我們現在在土匪山寨子。”


  梁王很是惱怒,看著解迷/藥的香囊咬牙說:“你怎麽不先給我解藥?”他的意思是,你先給我解藥,我們就能合起來先幹掉錦衣衛同知了。


  “我離殿下太遠了,踢不過來。多虧崔同知幫忙。”張靈妙意味深長地說。他的意思是,現在我們被俘虜了,正需要同舟共濟,先合作逃出去再說。以後有的是報私仇的機會。


  梁王沒好氣地盯他一眼,又怒視著崔憫。崔憫也明白他們的意思。他沒理會這兩人,打量著這半間破大殿,觀察著窗外的土匪和退路,準備先恢複體力解開繩索再說。


  小梁王一麵掙著繩索,一麵怒氣翻湧。他素來就不是性情柔軟的人,是個冷酷暴烈的人。現在更是被這些事激發了本性。再也不想裝仁義藩王了。不知道怎麽搞的,他現在隻要一看到崔憫就無名火起,怒火中燒,手癢癢得想一劍劈了這個小白臉!至於那個混帳女人範明前,等回頭再找她算帳。這一段時間他們把他欺侮得慘了!一起半夜散步;揮刀不準他走近看清楚;還挖墳掘墓的就是不死;討劍送劍的惡心他……真是夠了……她究竟知不知道誰才是她未婚夫?!


  他心裏是很厭惡範明前這種外表“恭謹客氣”卻內心“奸詐粗魯”的像戴著假麵具的壞女人的。他不喜歡她。但一想到她跟這個小白臉竟然有一段詭異的奸情,還在他麵前光明正大地勾搭著,就暴怒地想殺人!他也理智地想到他們不一定有“奸情”,但一看見這兩個人有默契有情義的樣子,就氣得快發瘋了。——媽/的,連他的女人都敢搶,他活得不耐煩了。


  張靈妙無力地瞥了表哥一眼。表哥你也克製點啊,你是德才兼備的北地藩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被甩的倒黴丈夫,看到情夫想除之而後快的沒品樣子。你不是很討厭範小姐?怎麽說的跟做的不一樣呢。總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事情已經麻煩得成了一鍋粥,真不知道以後還怎麽唱完這出戲?我才是這裏麵最倒黴的一個人呢,又得巴結你,又得結交他,還得處處想法子救她還被她罵……我究竟在圖什麽呢?真是夠了……


  屋外,大雨綿綿。屋裏牆根,三個人被捆綁著倒在草堵上。人們的心情都很不好,誰也沒理誰,都在努力得掙脫繩索。過了會兒,他們忽然聽到了隔壁傳來了細細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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