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名幅其實的藩王
這個決定做對了。小梁王初次見麵詢問她“一切都好”,是想詢問她對被拐騙和成親的想法的,給了她一個說明的機會。也好使自已也考慮下。他奔騎千裏入關就是來問她一句話的,他是個精明慎重的少年王侯。
好在明前福靈心至,錯失了機會後,就在夜宴中大膽地表達心跡,得到了朱原顯的認同。她驚喜之餘還有些後怕。如果她今晚沒有對他訴真情,他也許就不會給她更多機會了,這件婚事也就危險了。有時候,人的緣份真在一轉念之間,得到了就得到了,錯過了也就錯過了。她沒有錯過跟藩王共結同心的機會,也就得到了藩王的承諾。
——她若摒棄往事堅定地嫁,他便遵守婚約衷心地娶。他會遵守婚約娶她的。成婚後,縱然兩個人的婚姻不會有濃情厚意,也會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吧!即使沒有愛也會有親情友情合作之情吧。他們會是一對嚴守規矩的藩王夫妻。
夜宴後,明前辭別藩王返回了自己住的院落。一路上傾灑熱淚,不爭氣地哭了。一步步踏的都是自己驚心動魄的心情。她哭得有些失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哭,不懂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歡喜還是悲愁?隻覺得過了今晚她的人生會是另外一種樣子了吧。
雨前跟在她身後兩步之遙,親眼目睹了今晚所有事。心裏充滿了一種驚恐。她忽然覺得她和姐姐漸行漸遠了。養姐,明前,越來越鋒芒畢露,變成一隻金鳳凰展翅欲飛了。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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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人們還暫居在劉謹州府邸。劉謹州等中原官員們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小梁王和益陽公主,盼望著這些藩王公主平安無事地在本地歇兩日就離開謹州吧。別給大家再添麻煩了。
明前也打起全部精神得與梁王相處,務必要做到穩重大方,尊貴體麵。經過了夜宴深談小梁王給了她一個承諾。她不想令他失望。可是,一個人想平白無故得取悅另一人談何容易。距離近了容易產生親昵不敬,距離遠了,又不容易培養出感情與信任。這個分寸太難掌握了。這種時時刻刻都需要察言觀色、取悅他人的感覺,如履薄冰,使人戰戰兢兢又精疲力倦。養娘李氏不明白小姐為什麽這麽謹小慎微地對待藩王。小姐是未來的梁王妃,對小藩王有敬意親昵些就行了,怎麽對自已的夫君也那麽客氣呢?
時間久了,人們才發現她的做法是正確的。小梁王朱原顯的確不是個容易取悅的人。他一掃在鳳凰林的幼稚任性的錢小官人模樣,和擊鼓的狂放青年模樣,變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藩王。高高在上,講究身份禮儀,對人禮貌又精明,對官員們有上司的矜持與威望。又能禮賢下士,對下人寬宏大量籠絡住了大臣和外人。是個標準的藩鎮藩王。
人們都很驚訝。他們都聽說了傳遍京城和全國的流言,說北疆小梁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還殺過朝廷欽差大臣,是個粗魯霸道的武夫。元熹皇帝很不喜歡這位未來的北疆之王,命令皇四叔嚴加管教他。沒想到人們親自接觸到他,都覺得不是傳聞中的那回事。
他是一位合格的藩王。人們通過謹州這事就完全地認識了他。對益陽公主的造謠;劉謹州的官兵攔截;崔憫的錦衣衛追捕都沒有在意。大讚劉謹州的兵馬凶悍,稱他為“國之中樞”,喜得凶蠻的劉謹州直叫“相見恨晚”。對皇姐益陽公主,解除誤會後就贈送厚禮來彌補裂隙。公主也殷勤地回報。兩位皇家堂姐弟相處融洽。對皇帝的心腹錦衣衛同知崔同知,小梁王隻是親近地說:“崔兄,下次再教我兩手賭技。讓我回北疆後好好得贏那些軍中將領們,讓他們也知道京城來的高人的厲害。”最重要的是,他對幼年被拐名聲狼藉的未婚妻範瑛都有情有義,千裏迢迢地進關迎接她成婚。
這樣深情厚意、聰明豁達的小藩王,怎麽會傳出“囂張跋扈”的混世魔王的傳言呢?看來這世上的話不可輕信啊。
一時間謹州的官員和夫人們都對小梁王敬佩不已。而梁王殿下聰慧美貌,寬厚仁義的名聲也傳遍了中原大地。
明前一時間也恍惚了,覺得自己像是撿到了寶。在北疆荒涼貧瘠的土地上撿到了一顆稀世瑰寶。她暗自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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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思都放在了小梁王身上,對身邊人就關心得少了。偶爾看到李氏嚇了一跳。李氏臉色蠟黃,精神萎頓,像生病了。明前忙請醫生來看。謹州很繁華,有很多醫館藥堂,車隊裏還有位道家煉丹高手的小天師。李氏卻搖著頭死活不願意看醫生,明前隻得囑咐她保重身體罷了。
雨前最近也變得陰鬱極了。她親眼目睹了明前與梁王深談,得到梁王的承諾。心裏又焦慮又嫉恨。這樣下去,明前不就能順利地嫁給藩王了?可她才是真正的丞相小姐啊。
怎麽辦?崔憫最近的心情不好,她不敢催促他查案。她也沒有機會親自麵見藩王。劉謹州的布政使府比江南的荀家園林要嚴密多了。府裏還住進了一位藩王一位公主,更是戒備森嚴。他激來保護北疆王的侍衛就多達數百人,把整個劉府保衛得如鐵桶。另一方麵,明前更是直言雨前性子魯莽,怕她惹出事非,要家人和丫環看住雨前,不準她單獨一個人出門或獨處。李氏一步不離地看管著她。雨前隻好放下了闖進小梁王居所去會會藩王的念頭,氣得直咒罵母親和養姐,這不是心裏有鬼嗎?她們分明是怕她向梁王告狀攪黃了這婚事。這兩個居心不良的小人。
機遇總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機會了。
有一次,雨前和雪瓏陪同小姐去見小梁王。院落裏種著數百盆碩大的牡丹花,姹紫嫣紅,花大如盤,開得正盛。這種花大而豔麗,充滿了富貴喜氣,極氣派。明前出門時略微站了站看了一會兒。她此去北方,恐怕再難看到開得如此繁盛的中原牡丹花了。
小梁王陪她出來,順口問:“你喜歡牡丹花嗎?”
明前微一沉吟,還未說話。旁邊的雨前就機靈地答道:“不是。我家小姐最喜歡南方的桃花花田。前些年回江南省親時見過了一回,就念念不忘了。在京城附近的莊園裏也種了幾畝桃花樹連成了花田,每到春季滿山遍野開滿了桃花,如紅雨連綿,非常美麗。”
答錯了!明前心中微冷。
小梁王轉眼看了雨前一眼,仿佛到此時才看到了程雨前似的。眼光淡淡地掃過美貌丫環的笑臉看向了滿園牡丹。雨前的臉騰得紅了。之後,小梁王溫和地對她們主仆說:“無妨,北方也有長成片的花田,到時候可以一觀。”
明前暗歎,錯得離譜了。小梁王出身北方,是屯墾戍邊守國門的藩王。他的父王朱堪直是忠宗皇帝十六個兒子裏最驍勇善戰的親王。當初分封他在西北兩省當藩王,就是要他這隻朱氏子孫為天子兄長守國門的。朱原顯也是按照開疆擴土的藩王來教養的,他的王妃也要陪他戍邊一輩子。怎麽能貪戀山溫水暖的江南腹地,西北國門的大漠荒原才是這對夫妻的歸宿啊。雨前的眼光太低格局太小,隻想討好小藩王,完全忘了藩王的職責。還搶著回答。逾越了。
明前微笑著補救:“小時候很喜歡桃花。後來長大後,才知道雪蓮花、木礫蘭之類的花朵更堅韌美麗,更能在遼闊平原上茁壯成長。也就更欣賞這類花了。”
小梁王沉靜地闔首,微笑著送明前等人出了院子。
出了主院,明前才沉聲說:“雨前你要慎言。小梁王心思重,人精明,跟他說話要三思而行。你不要再插話。”
雨前臉色蒼白得低下頭,也知道自己錯了。
出了主院。明前走在前麵,雨前落後,一臉懊悔的模樣。正好遇到了小天師張靈妙悠哉遊哉地走過來,他也來巴結梁王了。雙方微笑著寒喧了下擦身而過。
雨前百忙中輕蔑地白他一眼,這個兩麵三刀的小人,她都看不起他了。忽然她的眼睛一閃,揚聲叫住了小天師:“張小天師,上次你在青楓山幫我治病,我還沒謝過你呢。雨前多謝你了。我還想順便問問你,我娘最近老是睡不著,有沒有什麽助眠的藥丸?想向小天師討一丸,我覺得你肯定能治好她。”
張靈妙差點跌了一跤。這死丫頭幹嘛在人前叫住他,想找事嗎?他看著明前禮貌地帶著丫環先走了兩步,才苦笑得對雨前說:“一般病我都能治,我有助眠的藥丸……”
雨前的臉色陰森森的。湊近他,壓低聲音說:“別裝了!我知道你除了是道士外,還是個厲害的醫生。煉丹迷/藥什麽的你都會用。我隻想問你一件事……”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有點迷茫,不安和猶疑。但跟張靈妙單獨說話的機會太難得了,還是猶豫著問了:“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種很熟悉的‘一見如故’的感覺,會不會是他們很久之前見過麵?卻一時間想不起來了。這種又熟悉又想不起的情況是不是一種病啊?有沒有法子能治好?使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是一種病。不過,我沒有遇到過類似病人,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張靈妙沉吟著回答。
雨前大喜:“這是種什麽病?怎麽治?”
“花癡病。少看點美男子就會痊愈了。”張靈妙奸詐地笑了:“這勾搭男人的借口也太老土了……“
“你!你才是花癡呢!你才看上美男子了。”雨前氣得臉色鐵青,狠狠得推一把張靈妙,差點把他推倒了。
張靈妙笑嘻嘻得一溜煙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