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莫名厭惡
煙塵浩蕩,黃土飄揚,數百輛馬車排成長隊逶迤而行。荀家眾人和滿渝南縣的百姓隆重地送走了公主車隊。明前沒有再看見荀七公子荀餘露麵,或許如小天師所說的,他被族長抓走關禁閉了。他為公主、明前畫的畫像也沒完成送不來了。所有人都緘口不言,好像忘了這回事。
離開了風景優美的渝洲,進入了略顯蒼涼的中原。遠山空曠,大地蒼茫,都是很粗獷粗陋的山水。明前到此時才有了離開京城進入陌生之地的感覺。那麽再往北去,是不是更荒涼貧瘠了?
公主的狀態不太好。明前從車窗眺望到了最大的鳳輦上。益陽公主是一副無精打彩,鬱鬱寡歡的神情。明前自然知道原因,不過她神情淡淡的,沒有太同情她。一位金枝玉葉的皇家公主,端莊尊貴美貌多財,人人都敬仰。不過是出了趟遠門去北方拜佛,路上跟喜歡的情人鬧了點別扭,就這麽失意懶散。也太荒唐了。她比起奔波逃命的明前舒坦多了。
這趟“荀家園林”之行,使所有人的心情從高潮變成低落,從喜變成了愁。
* * *
人隻要有了心思,再看人就完全不同了。明前心裏知道了公主和崔憫的私情,再看他們兩人就完全不同了。
公主和崔憫卻不知道兩個人的行跡已露,還自管自得如往常生活著。隻是這些日常生活小事,公主的賜膳、談話、迎來送往、拿杯盤遞衣物,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深意,令人看了受不了。
“崔憫,你嚐下這個。”
“崔憫,你穿得太單薄了。你冷嗎?”
“崔憫,我的腳好像扭住了,你來扶我一把吧?”
兩個人的目光相觸,帶著驅之不散的曖昧味道。
一向沉得住氣的範明前也有點受不了了。這兩人要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麽卿卿我我濃情蜜意,把圍觀的人當做背景呀?旁觀的李執山、關公公和魏女官等人毫無異狀,小天師是涵養驚人,陳參將是個大大咧咧的魯莽漢子,隻苦了知道底細又心思細膩的範明前了。
她心裏湧起了一種無法理解的疑惑。這到底怎麽回事?這兩人之間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如果有情,為什麽不想法子走明路,光明正大地婚嫁呢?以崔憫大太監幹兒子的身份,也能夠尚公主做駙馬吧。如果無情,為什麽還要緊緊相擁自稱“刎頸之交”?他們之間也許有顧忌、有隱情、也許不能成親。那麽即不能相守也無法承諾,又何必放縱自已和對方的感情呢。相擁而不能相守,口稱“為她而死”,卻連為她而生想辦法娶她都做不到。這樣的感情又有何意義呢?太辜負對方的深情了。
明前真的迷惑了。她為人謹慎,生性樸實,從未經曆過男女之情。對待感情很理智也很天真。既有相信這世上存在著深沉愛情的天真想法,又有著必須遵循三從四德,隻跟合適的人滋生感情的理智心態。所以她會感動於荀七公子的真情,又有理智的婉拒了。現在她卻發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即成功不了也不放棄的奇怪感情,心裏覺得懨懨的。
更令她厭惡的是,益陽公主占據著主動向崔憫示好,崔憫居然接受了。他竟然毫無異狀地陪伴在公主左右,接受著公主的額外恩寵。偶爾抬眼看公主,神色親近眼神坦蕩,一幅坦然接受的模樣。
明前的麵孔抽搐著,心裏反胃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憋屈感”塞滿了她的心。她對公主的大膽示愛沒惡感,對崔憫卻多了一種莫名其妙地極大厭惡!一種明知道自己不應該指責他卻忍不住指責他的怒意。
——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原來他是個這樣的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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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宴席桌子的另一旁,張靈妙小天師手按著胸膛,喉頭作嘔,臉色鐵青表情痛苦極了。
益陽公主像是才看到他,吃驚地說:“小天師,你怎麽了?”
張靈妙捂住喉頭,苦著臉說:“早晨貪涼,多喝了一碗涼粥。現在有些想吐我失禮了。”轉身疾步出去。明前也慌忙站起身,裝作關心得跟著小天師出了正房。
“明前也吃壞了肚子想吐嗎?“公主驚愕地說,之後笑望著崔憫:“他們倆個人的關係倒真好。”旁邊的關公公和女官們都笑了。崔憫靜靜地看著他們背影,沉默不語。
張靈妙和明前兩個人站在正屋外,背對著公主設宴的正屋大門,眺望著遠方蒼茫的青山良田。都長長出了一口氣。張靈妙左手拿著茶懷,喝了口茶,壓壓嘔意。喃喃說:“不能這樣了。再這樣,我以後就別想吃飽飯了。”
明前“好心”地提醒他:“你可以背著他們偷偷吃飯的。”
“可是我連想想都想吐!太過份了,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的,當我們是瞎子嗎?我的眼睛好痛,實在不能看了。”
“不是拿我們當瞎子,是根本沒把我們當回事。堂堂公主和掌印太監的兒子,我們就算看到了聽到了緋聞又如何?你再生氣也沒用啊,小天師,自己想開點吧。”明前冷笑。
“那我們就這樣一路忍到北部邊疆嗎?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呢,這樣的路太難走了。你有什麽好法子沒有?唉,以前我怎麽不知道兩情相悅也這麽惡心人呢。”
“沒有。你有什麽辦法嗎?你還是未來的國師呢,還不得乖乖得呆在一邊看著嗎。哼,確實夠肉麻惡心人了。”
這口氣不對。兩個人忍不住相互看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裏掩飾不住的怒火。都又驚又疑又好奇。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你為什麽這麽討厭他們?”
“崔憫在碧雲觀找過我的麻煩。”張靈妙脫口而出,自問自答:“我一看到他那張勾引女人的小白臉,假惺惺的欲擒故縱的手段。就無名火起。我忍不了了。”
“崔憫曾經在小時候命人打過我的耳光。”明前一臉正色,恨恨然道:“女人記仇,我恨住他了。此仇不報我也忍不了。”
呃,兩個人同時停頓了下,又在心裏鄙夷了下。都不相信對方的話。得了吧,你恨崔憫肯定有別的原因的。
明前回頭看看正房裏宴席上千嬌百媚的公主,靈光一閃,驚詫地說:“小天師,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我聽女官們說公主在京城時很寵信你,現在她喜歡崔憫不喜歡你了,你爭寵不過,心裏不服?沒關係,我會幫你的。”
噗,張靈妙一口噴出了茶,嗆得他捂住胸口咳嗽著。他也毫不客氣得反擊了。睨視著崔憫那張白的透明的俊秀臉蛋,冷笑著說:“彼此彼此。如果範大小姐看上了崔憫這個小白臉,我也會幫你對付公主的。像這樣大紅大紫的大太監幹兒子,怎麽也值得跟公主爭一回。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嘔。兩個人的臉都有些發青了,都有些想吐了。算了,這個人伶牙俐齒頭腦又靈活,實在套不出話,口舌上也爭不過他。就不跟他爭了。兩個人鄙視著看對方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張靈妙一邊走,一邊忍俊不禁地想笑,還覺得心裏升起一種淡淡的煩燥。奇怪,最近的心情忽喜忽憂的。他想仔細梳理下自己的心情,但最近太忙了,沒時間整理心情。於是他小心得收起心事不想了。
人,別想得太多,還是糊裏糊塗得過日子好。太清醒,看事太透,想事太深,會痛苦得活不下去的。他張小天師就是個難得糊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