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箏女
初相見,她將花粉藏於百里蘭衍的錦囊中,被他發現,他不但不告發,反而任她為所欲為;再相見,他吹著蕭音,如謫仙般人物立於石竹花中,她受邀,與他共彈一曲,餘音繞梁……
知音難再尋,百里蘭邪對她而言僅僅止於知音……更何況她不會忘記她那所謂的三姐鍾情於他,所以她也不願意再去招惹他,不是因為她怕冷紫嫣,僅僅只是不讓自己深陷泥沼……
前世的自己交出了真心,換來的卻是背叛,這一世的自己不會再輕易動心動情了……
冷紫溪暗暗告誡自己,陷在自己的思緒里。
「小姐小姐……我來了。」冷紫溪聞聲,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微微皺起了眉,尋著聲音看去,只見自己的小丫鬟畫夏向自己疾步走來。
「讓你回去拿個銀子,這麼慢,還有不要叫我小姐,沒看到我穿的是男衫嗎?」冷紫溪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所著的墨色男衫,不悅道。
畫夏還是止不住的犯傻,還是雅芙比較穩重,只不過今天她在將軍府里照顧娘親,因此她便也沒有跟著來。
「呼呼……是小……公子……呼呼。」畫夏喘著氣,來到冷紫溪身邊。看小姐瞪眼看著自己,畫夏覺得身上一陣冷汗,還好自己改的快,不然又要挨罵了,畫夏低著頭暗自稱讚。
「好了,走吧。」說完,便向街上走去。
清絕,畫夏兩人緊緊跟在若離身後。
冷紫溪來到百里已將近一年的時間,此時正是春暖花開時。
就連這樣一個春夜,莫愁湖也仍是一番繁華麗景——湖中遊船上的絲竹管弦,湖邊酒肆里的把酒言歡,交織成一張曼艷的大網,鋪天蓋地的熱浪彷彿連廿四橋邊的紅葯也能催開。
湖邊,那株丰姿的柳樹亭亭玉立,纖細的柳葉泛著點點綠光,遠遠看去,就好像一樹綠色寶石,柳枝也不遜色,低眉順眼,柔柔軟軟,纏纏綿綿,似風姿卓越的美人,此景真可謂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而這極點中的極點恐怕便是百年老店——福興樓了。
福興樓臨湖而建,共分三層,一層是散座,中央是供歌女、舞姬以及戲班表演助興的高台,二三樓是雅座,臨水一面是簾幕小窗,臨台一面是金鉤珠簾,兩邊牆上掛的是些名人字畫,當然多是些贗品,不過粉牆上也留著些文人墨客的酒後之作,龍飛鳳舞的題款之中也確可尋得幾個名家。日日爆滿之中,簾外輕歌曼舞,簾內觥籌交錯,珠光琥珀搖曳之間,真不愧是一座人間仙境。
此時福興樓又是高朋滿座,二三樓的珠簾或卷或垂,只聞一片杯盞之聲。
一樓高台之上坐著個歌女,一曲唱畢,她站起身來,樓上樓下一片轟然叫好之聲,緊接著便是一把把的金鈿白銀撒了一台。那歌女忙道幾個萬福,拾起一地賞錢笑著走下台去。
接下來走上台去的卻是一半老徐娘,喝酒的眾人都是一楞,隨即便訕笑起來。
二樓一間垂簾的雅座中傳來一聲輕笑,發笑的是穿著一件青色的石榴裙,十六齣頭年紀,柳眉下的眼睛生得新月一般,這一笑起來更是眯成了兩條窄縫,讓人看了說不出的親切。
她柳眉一揚,回身笑道:「想不到這樣的老女人也敢上台,真是可笑,你說是吧,公子?」
沒人應聲。
她嘆了口氣,上前兩步,貼著她那個一直凝視窗外的公子,又喚一聲:「公子?」
依舊沒人應聲,她的公子此刻正斜倚著窗欞,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窗外,身著一襲舒適的墨衣,絕世而獨立,似乎周遭一切都與她無關。
青衣姑娘忍不住也順著她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卻只見春日之下幾株孤零零的寒梅,猶自含苞,連朵花也沒有。
這有什麼好看的,家裡不多得是?她心裡嘟囔一句,口中卻道:「公子,別看了,你難道能把它們看開不成?」
墨衣『公子』彷彿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像是回答她的問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低聲說道:「梅花又豈是為人而開?」
青衣姑娘笑笑:「我說不過你,你想看便接著看。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才下去找那個人?」她指指對面千嬌閣中正彈一曲讓人為之動容的箏女獨奏。
哀怨的古箏彈出《湘江曲》的弦律,那一聲聲音符,寫盡了湘江的波綠。箏女纖纖的細指在十三弦上自如地撥弄,將幽幽的怨恨細細地訴說。
面對酒宴,箏女輕輕地彈著,動情的眼波象秋水一樣慢慢地蕩漾。箏柱斜列,像一行斜飛歸去的秋雁,更加令人惆悵。當彈到傷心斷腸之時,箏女畫著黛青的眉毛像青山一樣地微微蹙起,楚楚可憐之狀好不叫人為之心動。
這是冷紫溪聽到的最難忘的一曲古箏。
琴音一出,在騷動的人群里,興奮的大多是男子,尤其是冷紫溪附近坐著的兩隻豬哥,雙目放光垂涎三尺。而女人的面上則顯出些許艷羨、些許嫉妒的複雜神情。
不管興奮也好,羨慕也罷,那麼多雙眼睛幾乎同一時刻,瞄向了距她大概十幾米遠的一家千嬌閣二樓。
先是傳出竊竊私語,「快看,快看,千嬌閣的蘇姑娘——」
跟著是一片連著一片的驚嘆,「哇,她長得真漂亮啊!」
而處於驚嘆中心的大美人,似乎並不喜歡隨時隨地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冷紫溪發現她略略蹙了蹙修長的眉。美眸顧盼之時,不經意間掃過冷紫溪這一邊,與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冷紫溪感覺到她愣了一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目光,就又繼續撫琴,彷彿剛才那一切不曾發生過一樣。
冷紫溪微笑道:「總得等她彈完了那琴,應付完那些俗人吧。」
之所以會選擇來這裡,冷紫溪自是想通過情報之源估算如今江湖的大概的情況。
畫夏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那得需要多少時間,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千里迢迢跑來這花街柳巷,就為了找她?」她又看了那人一眼,語氣中頗有不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