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我陪你住一晚,行不行?
幾天沒睡。
夜千寵聽到這個重點了,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依舊不多,也只是看著滿長安,「沒什麼事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欠你的我肯定補上,你帶個人站這兒,多擾人興緻?」
不擾你們興緻,寒愈心裡絕對不舒服,滿長安心裡嘀咕著,一邊瞟了一眼那邊巋然不動立著的男人。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呀。
夜千寵說完話就打算進屋裡去了。
滿長安終於見寒愈挪動他那雙高貴的大長腿,攔在了夜千寵返回去的路上。
這時候滿長安就很自覺,稍微退開了距離,讓他們倆說話。
夜千寵沒法再挪步,想讓他讓開的,但是抬頭剛好撞進他那雙幽暗深邃的眸子里,一時間也沒發出聲音來。
他什麼樣子她都是見過的,疲憊不堪的模樣也見過不止一次,只是這一次更重,眼睛裡布滿了深重的疲累,又纏了一層難以表達的眷念,就那麼垂眸凝視著她。
夜千寵不得不拉低了自己的視線,也終於開口:「跨年夜每年就這麼一次,你既然回來了,不去陪家裡人,何必跟我在這兒浪費時間?」
好幾秒,才聽到寒愈帶著黯啞的嗓音:「我只想陪你。」
一點也不含蓄,很直接,目光也直直的盯著她。
尤其因為聲音過分沙啞低沉,讓人錯覺那是一種繾綣壓抑的情感。
她垂落的手,細白的指節微微收緊,倒也不是多麼諷刺的表情,還是看了他,「在你為自己辯解清楚之前,還對我說這種話,你不覺得很過分?」
「以往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可以若無其事的騙我,現在還能做到,你心裡就沒有一點點不安么?」
寒愈眉宇間沉鬱了許多,但目光就是捨不得從她臉上挪開。
乾澀的薄唇也動了動,「你也說了每年就這麼一次,我就想陪你,好么?」
不知道為什麼,他高大挺拔的站在她面前,卻又很認真的問她好不好的時候,很容易就讓人覺得心軟。
可她狠了狠心,沒有看他,「你看到了,我已經有人陪了。」
不知道這句話戳到了他心裡哪個地方,視線像是一下子緊了,抿著的嘴角也微微一沉,呼吸好像也沉了下去,就那麼盯著她。
她試圖從他身邊走過去,寒愈伸手握了她的手臂,雖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就是不讓她再進那扇門。
夜千寵試著想掙脫他的控制,卻發現他固執無比。
半天一言不發,就只是那麼跟她僵持著,意思很明顯,絕不罷休。
許久。
他終於喊她:「千千。」
就只是喊她的名字,沒有多的要求,但是那低低的聲音,幾乎都要帶上懇求,只為了這個新年讓他陪著她。
夜千寵不得不承認,她受不了他用這樣的口吻,這樣的語調喊她。
可她怎麼也掙脫不了,他今晚是真的執拗了,從他緊緊扣著她手臂的力道都能感覺出來,她有些疼,可他根本沒有鬆開的意思。
「就是因為我心裡不安。」他低低的凝著她,繼續道:「才會不惜用這樣的方式賴著你。」
那會兒,她覺得那個詞語用得真是非常合適。
賴著她。
他不安了么?
「既然不安,是不是說明你確實就是劊子手?所以到現在你也沒有為自己辯解過?」她看著他的眼睛。
寒愈沒有躲開視線,可是他眼裡的罪孽沒有她想的那麼深重,只是充滿了煎熬。
他不說話,夜千寵只得繼續:「不要告訴我,你當初收養我,對我的種種好,都是為了給你的罪行贖罪?」
否則,他對查理夫人都沒有一點點好,憑什麼對她就這麼好,要什麼給什麼?
「這是默認?」他依舊不說話,夜千寵眉頭皺了起來。
但這一次,寒愈終於是菲薄的唇畔上下碰著,「哪怕我是為了贖罪,至少說明我良心還沒泯滅。或者,到現在,我依舊好好的,而不是在監獄里,也許,我沒那麼重的罪孽?」
這話,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問他自己。
不等她說話,他再次開口:「你說過給我機會,不能出爾反爾。」
「雲南那晚,我就是跟你告別,我以為你能感覺到。」
「我能。」
她那麼主動,那麼反常,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寒愈眉宇很沉,薄唇一碰,卻道:「可哪怕我真的不可饒恕,那也等我親手把自己送進去才准你離開,所以現在,你必須允許我陪你。」
必須允許。
她竟然找不出反駁的話,也沒覺得這句話霸道得可笑。
夜千寵再一次試著脫離他的力道,結果是他乾脆把她整個人拽了過去,只差沒有把她擁進懷裡不得動彈。
所有人,屋裡的席澈和沈清水,屋外的滿長安,都因為他們倆糾纏著說話而無事可做,就那麼乾耗著。
她這個新年註定過不好,但總不能再把別人的新年搞砸。
夜千寵進門去打招呼的時候,寒愈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也不讓關門,一副生怕她躲進去就不再出來的樣子。
沈清水坐在沙發上抬頭看了她,笑了一下,「果然還是跟我猜的結果差不多!」
她臉上帶著歉意,「不好意思,浪費了你一個新年,早知道應該讓你回南都去。」
沈清水倒是繼續笑著,「那倒不礙事,反正我今晚吃的餃子味道確實很棒!心裡平衡多了。」
夜千寵過來的時候就沒帶什麼東西,就一個包。
拿起包,目光落到席澈那兒。
席澈臉上看不出喜怒,一直都是那麼淡淡的,但是她能感覺他的落寞。
畢竟,她一走,清水一走,席澈又剩一個人了。
弄來弄去,她果然是什麼都沒處理好,盡給別人添堵。
不知道是為了安撫她的歉意還是怎麼,席澈拿了她的外套,不是遞給她,而是幫她穿上,一邊道:「沒關係,反正餃子一起吃的,零點也一起跨年了,餘下的,等元宵要你繼續陪我不過分吧?」
夜千寵不敢再滿口答應了。
可席澈繼續著:「但元宵不能再這樣半道走人,你對我好歹也公平一點?」
寒愈就站在門口看著席澈為她添衣,也聽到了席澈說的話,依舊是面無表情。
幾個人都從席澈那兒離開。
清水最近都在華盛頓,所以有住的地方,夜千寵只能讓她順道把滿長安帶過去,在附近訂一個酒店。
至於寒愈,她跟他打了同一輛車。
上了車,她開了口:「我不知道你來華盛頓都住哪裡,如果你定了酒店就告訴司機地址,如果沒有,就住我之前那個酒店吧,房間還沒退。」
其實房間已經退了,但她只能帶他去那兒,因為不知道他住哪裡,不可能帶他回查理夫人的新房子。
寒愈只是低低的說了一個字:「好。」
車子往那個酒店走。
中途的時候她也沒怎麼說話,但能感覺寒愈一直在盯著她。
滿長安說他們很長時間沒睡,所以她不得不轉頭看了旁邊的男人,「你可以睡一會兒。」
可他啟唇,說:「不困。」
夜千寵沒再說,重新把臉轉了回來。
等車子停在酒店門口,她也下了車,一起往酒店裡走,進門前,她就伸手跟寒愈要身份證。
男人在身上摸了一會兒,眉峰微捻,似乎是沒帶。
夜千寵不信,「沒帶證件,你是怎麼登機過來的?」
他倒是面不改色的回答:「私人機。」
她本來不相信,可是想了想,他們過來的速度確實不慢,不大像普通航班。
但夜千寵還是不放棄,很為難的問酒店前台,「用我的身份證開個房間,讓他住宿,不行么?」
前台也是一臉為難的搖頭,「不行的女士!必須要居住者本人身份證。」
也就是說,寒愈今晚是沒辦法住酒店了。
她擰著眉回頭看他,「你平時來華盛頓都住哪裡?」
「酒店。」他回答得倒是很乾脆。
夜千寵依舊看著他,「你那麼頻繁到華盛頓,就沒有買過房子?」
「我不喜歡給自己買房。」他還是那種語調,一點也不遲疑。
她眉頭收緊,「那如果今晚我不在,你也沒帶身份證,打算怎麼住?流落街頭么?」
說著,她自己倒是想起來了,接了一句:「哦對,我忘了,你還可以去找馮璐,查理別墅那麼大。」
乾脆,夜千寵看了他,「要不你就去住查理先生家吧,我送你過去。」
寒愈沒搭腔,但是目光盯著她。
夜千寵只當沒看到,轉身往外走,「走吧。」
寒愈是跟著出去了,但是酒店外,就不再往那路邊挪步了,「我說了要陪你。如果你也回去住,就可以。」
言外之意,就是她住哪,他就住哪。
夜千寵沒搭理他,自顧走到馬路邊等著打車。
眼看著她真的伸手攔車的時候,寒愈終究是邁步走了過去,把她的手按了下去,沒讓她打車,甚至把她拉走,不讓她站在路邊。
「我剛才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進去?」他低眉望著她。
夜千寵:「什麼。」
寒愈表情帶著沉鬱,重複了他剛剛的意思,「就算我沒有徹底為自己辯解,目前也不能證明我的罪多重,在這之前,你不準走。」
她仰起臉看了他,好半晌才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什麼也沒說,想繼續過去打車。
寒愈不讓,捉了她的手,固執的盯著她。
也終於說了一句:「戒指還給我。」
夜千寵先是愣了一下。
然後盯著他的視線都用力了,因為一提到這個,她已經不可抑制的生氣。
眼神微涼,眉梢卻揚了起來,「你說什麼?」
男人重複:「戒指,還給我。」
夜千寵終於笑出來,但是轉瞬即逝,氣得瞪著他,「你真是有臉說。」
寒愈不僅有臉,還很理直氣壯,「你既然送給我了,那就是我的東西,讓你保管一段時間,而已。」
她咬著的牙齒都在用力,「直接扔在餐廳了,這不是表示願意斷絕跟我的關係,把我的東西退還給我?你連走過來說句話都不想,不是么?」
男人面不改色:「不是。」
夜千寵閉了閉目,又吸了一口氣,用了一些力氣才把他甩開,又往路邊走。
寒愈還想阻攔她的時候,她回頭用力看他,「你不是要那個東西么?我給你,然後你想去哪去哪。」
她最後是打了車,但是上車之後一直扭過頭沒看他。
他都不會知道,她看到那枚戒指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寒愈能感覺到她現在的情緒,更因為這樣,所以一路上,他亦是沉默的。
去到查理夫人的新房子廢點時間,到的時候,她都已經覺得很困了,但是車子一停,立刻沒了困意。
下了車,她也沒有去看寒愈,直接往房子里走,開了門,去找那個盒子。
寒愈隨著她進門,把門關上,然後自顧換鞋,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
夜千寵都沒有注意這些,她把自己的包包扔到進門的地方就進了卧室去找東西。
寒愈換完鞋,把她扔下的包拿起來,帶進了客房放好,卻好久沒有見她出來。
終於邁開長腿往她剛剛走進去的那個房間走。
剛到門口就看到她站在抽屜前,背對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寒愈就知道覺得她在哭。
胸口重重的縮緊,緊抿的下顎也在緊繃,步伐邁得大了一些,沒有什麼猶豫,走到她身後,抬手握著她的肩將她整個人轉了過來。
夜千寵不肯抬頭看他,但手裡緊握著找到了的那個盒子。
也不過是兩秒,轉過來之後就把東西往他面前遞過去,一邊開口:「東西拿了,你可以走了。」
寒愈把戒指盒子接了過去,不是原來的盒子了,但看得出來,她是找了一個很適合的新盒子來盛放。
他沒有立刻戴上。
只迫使她抬起頭看著他,果然看著她一雙泛紅的眼,心裡也在犯疼。
什麼也不說,只擁住她,「我陪你住一晚,行不行?」
夜千寵在推他,但是推不開。
頭頂是他低低的嗓音傳開來:「我知道,你擔心我,你狠不下心離開我,否則不會派滿長安和遲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