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滾出去!(1)
她不知道去西城的觀光行程出了什麼問題,新聞已經被全面封鎖,網上半點消息都看不到。
滿月樓看了她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想做一些安撫,但是最終沒能說出來。
只道:「據說是惡意、刺殺式襲擊,事發很突然,那邊的場面到現在還沒梳理清楚。」
杭禮就留在那邊,負責把現場所有隨行人員進行妥善安置,全部都安全送到酒店,又叫來了張馳,給每個來賓都增加配備了安保成員,以保證晚上的晚宴不會再有問題。
夜千寵擰著眉,「刺殺……他么?」
她還根本就從來沒想過,就算他的地位再高,怎麼會有朝一日招來這種事情?
「不,第一目標可能不是他,但是作為東道主,他寧可自己出事,也不可能讓外賓受傷,甚至喪命。」
當時的場景,滿月樓也沒敢想,他都已經離開部隊這麼多年了,那種血腥場面真是不多見。
寒愈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是昏迷的,鮮紅的血液幾乎染了整半個身子,饒是他,第一眼看到滿目的紅也是腦袋發懵,震驚不已。
夜千寵沒有再問。
只是滿月樓解釋前,她腦子裡陡然想到可能會對他下手的人,以為查理夫人為了讓她改變選擇不擇手段。
但是聽完又覺得不對,畢竟第一目標不是他。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剛停穩,夜千寵就快速按下安全帶下車,腿一軟,差一點跌下去,急忙抓了車門才穩住。
繼而又腳下的步子很快往裡走。
滿月樓心驚了一下,看她走了,也繞過車尾也大邁著步子。
因為消息封鎖,醫院外沒有媒體,但是搶救寒愈的那層樓布控了數十位武裝人員,空氣里都是肅穆而冰冷。
滿月樓帶著她到了門口,抬手敲門。
那會兒,她只覺得手開始冰涼,因為害怕門後面的情景。
有人過來開了門,她被拉著進去,換上無菌服,戴上手套,等等一切過程,她都是在別人的幫助下完成,自己完全不知道怎麼動手。
這一切準備妥當,滿月樓才把她拉到了手術台上。
夜千寵起初是排斥的,心裡的恐懼在不斷擴大,幾乎蒙蔽了她的感知。
在看到手術台上那個躺著的人毫無知覺、一張臉冷硬蒼白,旁邊到處都是血,醫生鉗子處的口子汩汩往外冒血,她終於沒忍住咬唇,眼淚猛地涌了出來。
「你跟他說說話。」其中一個醫生對著她說了一句,手裡依舊忙活著。
她有些茫然,恍然的又似乎看到了冰冷的手術台上那個男人眉頭擰在一起,「沒打麻藥么?」
「情況特殊!」醫生抽空回了她一句。
夜千寵實在是沒看過那麼多血,看著血液汩汩往外冒,她心裡也跟著像無底洞一樣的往下墜,越來越冷。
她去握了他的手,手指僵硬,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握起來,喊著他「伍叔」。
寒愈自然是不可能回應她的。
她除了偶爾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腦子裡長時間的一片空白,壓抑著抽泣,手上倒是不斷的用力。
手術室里大多時間是安靜的,偶爾能聽到醫生和護士之間的交流。
她實在是不敢直視他們在他身體里翻找子彈的動作,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肉也被狠狠的撕拉著,生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輕微的「叮」一聲。
她轉頭看過去,子彈被取出來了,血淋淋的,護士做了清理,然後擺在一旁,那旁邊還有個小鐵片,也被打穿了。
「幸好有東西擋了一下,否則子彈幾乎能從他身體穿過去。」護士對她說的。
也正因為他做了最理想的閃避,順勢用工具擋了一下,要是沒有那塊鐵皮,可能就是直接貫穿,光是送過來的路上消耗都能流血而死。
寒愈被送到手術台上的時候,那塊鐵皮還扎在肉里,子彈往裡躥了一段距離。
夜千寵的視線還在那顆子彈上,但是感覺到她握著的手稍微回握了一點力道,立刻轉了回去。
「伍叔?」她聲音不高,帶著一點猶豫,「你,是不是醒了?」
但是他依舊沒有回應,倒是握著她的手沒鬆開。
她差點哭出來,咬了唇,雙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反反覆復的握著他來表明自己一直陪著。
「他現在意識還是模糊的,你多陪一會兒。」滿月樓看了過來。
從手術室把他推出去的時候,夜千寵也一直在旁邊跟著平床走。
他被安排到VIP病房,出了電梯見不到閑雜人等,一路往病房走,護士也一直在旁邊照應著。
十幾分鐘后。
護士都走了,病房裡只剩她和滿月樓。
旁邊放著他受傷時穿的那件西裝,襯衫已經被剪爛了,西裝肩部朝下也是一個洞,半邊都染透了血,擰一擰,也許能擰出來血水。
這個意識讓她一陣惡寒,脊背發涼。
她壓根就不敢想,正在帶人參觀西城開發區,忽然發生暴動,他那樣西裝革履的接下子彈,哪怕再偏一點,她還能摸到他的溫度么?
「篤篤篤!」不重的敲門聲。
杭禮推門進來,目光快速的掃到了病床上,但是腳下一點也不魯莽,仔細的關好門才走進來。
看得出來,他是處理完那邊的殘局才匆匆趕過來。
杭禮跟了他那麼多年,極少有機會看到自己老闆昏迷不醒的狀態,心理上的創劇痛深都表現在他沉重的眸子里。
「暫時沒有危險。」滿月樓出言解釋。
杭禮一個手緊握拳,另一個手裡是捏著手機的,點了一下頭,給滿月樓把手機遞了過去,那裡面有出事時的短暫視頻。
她看著今天杭禮身上都有著稍有的鋒利,「我勢必查清行刺人的身份!」
誰都沒想到會有人竟敢猖狂到聯盟會,動到寒愈頭上,著實猖狂。
滿月樓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的老闆眼睜睜看著被別人一顆子彈放倒,誰能不怒?
他把手機接了過去,看了當時的場景視頻。
第一遍的時候似乎沒什麼,然後又返回去播放了一遍,這才幾不可聞的蹙了一下眉。
接著,他又看了第三遍,這次沒有前兩次看得仔細,中途還抬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夜千寵。
夜千寵心思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但是也看到了滿月樓看過來的那一眼。
她不是什麼都不懂,尤其之前查理夫人就把話說得那麼清楚。
轉頭看過去,她聲音里有著清冷,「是查理夫人么?」
滿月樓沒立即說話,只把手機遞迴給杭禮。
繼而才道:「這種事,什麼可能性都存在,情況嚴重,不能隨意冤枉,查完再說吧。」
其實不用查都已經清楚就是這麼回事了。
杭禮那天跟著去了』春江花月夜』包廂,查理夫人想把大小姐帶走的事他知道,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敢亂來。
剛剛的鋒利有了迴轉,皺著眉,如果真是她,顯然沒那麼容易處理,畢竟那是貴賓的太太,影響著這次聯盟會的印象分。
夜千寵緊抿唇,看著床上毫無聲息的男人。
雖然他平時也經常板著臉,生硬、冰冷,但她著實不習慣他這樣無聲息的樣子,心裡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
終於站了起來,「我出去走走,他醒了叫我。」
她去問了醫生一些情況。
醫生說:「肩窩處的傷剛好和骨頭擦過去了,基本是沒有傷到筋骨,很慶幸,但皮肉也要特別注意不能發炎,因為傷口很深。」
「對了,左腿的輕微骨折不用打石膏,但是短期內也不能劇烈運動。」
那會兒她才知道他腿上骨折了。
心緒複雜,握緊手心,她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直接離開醫院,然後直奔酒店。
「我要見查理夫人。」她站在酒店守衛線外。
臉色冷清,身上有著一股來勢洶洶氣息,非進去不可。
守衛幾番確認,又進行了通報之後,得到命令,一轉態度的親自叫人帶她進去。
夜千寵被帶到套房門口,門是開著的,她也不客氣的直接走了進去。
她以為,查理夫人會像之前那麼端莊、優雅的坐在客廳品著茶等她。
但是沒有。
查理先生親自把她帶到卧室,還出聲叮囑:「有什麼話好好說,她受不得刺激,尤其受了傷。」
受了傷?
夜千寵沒有再靠近,而是眼神懷疑而挑剔的看過去,腦子裡似乎閃過一些什麼東西。
看定了床上的人:「你受傷?」
查理夫人等她坐下的,見她沒那意思,才笑了笑,「當時場面混亂,是受了點小傷,不礙事,查理大驚小怪了。」
呵,跟她秀他們多恩愛么。
夜千寵冷情的站在那兒,多一分鐘都不想浪費,「刺殺襲擊,根本就是你找人做的,對么?」
查理夫人靠在床頭,手裡的確端了杯子,優雅的抿著,「事情已經發生,也處理得差不多,誰做的有那麼重要?」
一聽到這個話,夜千寵氣急了反笑,「如果丟掉半條命的是你,你還能跟我說這個話?」
「還是查理夫人覺得這事他查不出來是誰做的?」
這裡夫人笑了笑,「他會不會去查還不一定。」
這是話裡有話。
夜千寵直直的盯著那個女人。
許久,眼睛里的神色複雜又冰涼,「你知道么?我一直以為,我爸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愛過的女人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可我錯了,甚至非常失望。」
失望。
查理夫人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臉上的笑褪了下去,也朝她看了過來。
夜千寵變得面無表情,「手段惡劣,不顧局面,毫無格局,你跟市井潑婦有什麼區別?」
「夜千寵你放肆!」
查理夫人似乎是被她一句句的批判刺中了尊嚴,手裡的茶杯終於重重的摔倒桌面上,一雙美眸瞪著她。
繼而又重重的捂了心口,目光卻還在盯著她,喘著呼吸,「我是你媽媽!」
女孩笑得很涼薄,「南都是他的天下,他都沒有罵過我』放肆』。」
她語調淡淡的,「別說你敢不敢再傷他,以你現在的作為,我寧可沒有生母。」
「你!你……」查理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努力的調節著。
先前是寒愈警告過她,不準動夜千寵。現在她的親生女兒又因為那個男人而這樣和她說話,查理夫人怎麼會受得了,只覺得諷刺,太諷刺了。
可既然都談成了這樣,她便盯著那個女孩,「既然你已經失望,我何不做到底?」
「一個是跟我走,一個是哪天背上害死親生母親、害寒愈家破人亡掃把星的名聲,你自己選吧!」
夜千寵微微眯了一下眼,覺得不可思議。
「是你安排刺殺你自己的?」
為了逼她,可真是什麼都敢想。
查理夫人冷笑了一下,「是和不是都如何?這是聯盟會,無論誰出事,擔責的都是寒愈。」
末了,又道:「他果然還有點擔當,寧可自己去接子彈,保全每一個同行賓客。」
夜千寵聽明白了。
刺殺襲擊,根本是查理夫人暗中安排,刺殺對象是她自己!她也捏准了寒愈不準任何同行貴賓出事,一定會犧牲自己。
無論前者她自己出事,或者後者寒愈出事,夜千寵都不會好過。因為她,造成要麼生母出事要麼寒愈受煎熬,負罪、愧疚、譴責,直到她做出選擇。
女人的手段,果然是卑鄙。
夜千寵狠狠的盯著她,一雙清冷的月眸實屬陡然無情,「早知道是你一手好棋,刺殺者怎麼就沒送你去死?」
原本就極度調節氣息的查理夫人在聽到這一句之後,終於嘴唇不可抑制的顫抖,手心緊握著按著胸口。
「你說什麼?」
她的親女兒,竟然咒她去死。
「你……」
查理先生推門,然後大步朝床榻過去,看得出來很焦急、很緊張。
而她就站在距離大床很遠的位置,無動於衷,漠不關心。
她那樣的冷眼旁觀,刺痛了床上的查理夫人,越過丈夫的身體看著她的視線都是疼的。
而夜千寵已經轉身走出卧室,顯得絕情而冷漠。
沒有再跟誰打招呼,她直接離開酒店。
坐在車上好久,她一雙眉才逐漸擰起來,越來越緊。
為了帶她離開他、離開南都,用得著這樣用力么?她跟他在一起到底是犯著誰了?還是她過去華盛頓跟他們一起生活,能給他們帶去多少價值?
「姑娘,你沒事吧?」司機問了她兩遍具體地址,回頭見她臉色很不好。
「沒事。我去**醫院。」
夜千寵靠著座位,只覺得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壓得她很難喘氣,那種窒息感,太令人厭惡。
她回到醫院的時候,看到杭禮和滿月樓都在病房外。
皺了一下眉,「怎麼了?」
是因為病房裡有人?誰來看他了?
滿月樓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一會兒再進去,然後壓低聲音:「老太太過來了。」
說起來,夜千寵確實挺長時間沒和老太太碰面,以前關係就不怎麼好,她搬出寒公館之後就幾乎沒有問候過,越是陌生。
這一趟老太太過來,免不了要怪她的,就跟查理夫人說的一樣,怪她紅顏禍水?
病房裡。
寒愈醒了,但是闔眸倚在床頭,擺明了不想跟老太太交談。
可寒聞之就那麼等著他。
直到等的不耐煩,她還是開了口:「事情我都打聽得八九不離十,我去年就跟你說過,承祖一出現,接二連三的人都會來找你,她既然要把千千接走,那就給她!你難道還要把命搭進去嗎?」
老太太氣急,聲音也不低,「她才幾歲,你幾歲?她孤身一人,你身後是江山、家族,你為她做的還不夠多嗎?總之我絕不會再看著你亂來,否則……」
寒愈的視線終於是看了過去。
否則什麼?
老太太覺得諷刺,不是這樣逼他,他就權當耳邊風,一意孤行了?
「反正我在你眼裡,已經不是個慈眉善目的奶奶,為了你好,我就把棒打鴛鴦做到底了,查理夫人不是害你嗎?行,我就不要這張老臉為難她女兒,也很公平!」
寒愈臉色蒼白,嘴唇更是白得沒有血色,尤其此刻因為冰冷的緊抿,顯得十分鋒利。
目光直直的定在老太太身上,可能是因為傷,說話聲音很低,也很淡,「您也不怕折壽。」
「我都半截入土了,怕什麼折壽?」老太太一點也沒客氣。
她剛來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就差一點老淚縱橫。
她的孫子到哪都是眾星捧月,倜儻無限,什麼時候見過他這樣奄奄一息?她是真的被氣著了。
痛定思痛,這回是怎麼都不願意再遷就他。不會像之前,明知道千千搬出去了也跟他有牽扯,可她也沒管太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她看了寒愈,「你好好養著吧,我給你叫了兩個傭人過來伺候。」
「不用……」寒愈開口,老太太已經拉開門出去。
老太太的意思其實很明白,讓傭人過來照顧他康復,閑雜人等,她都不會讓見了。
出了病房,老太太一眼看到了站在那兒的女孩。
好長時間不見,似乎氣質上又成熟了很多,那雙獨一無二的眸子里,幾乎看不到稚嫩,甚至有著沒有褪去的清冷。
她大概是想跟女孩說點什麼,可是想了想,又狠下了心,板著臉直接扶著沈恩的手從幾個人面前走過,就那麼離開了。
跟老太太過來的兩個傭人就留下了。
夜千寵想進病房的時候,傭人直接攔住了她,「大小姐,老太太吩咐讓先生安心靜養。」
她皺了眉,看著一左一右的傭人,「讓開。」
傭人倒是會說話,「大小姐,您這樣為難我們沒有用的,只會打擾先生休息。」
她聽到后一句終於退了一步,「我進去看一眼也不行?」
傭人無動於衷,活脫脫就是管家沈恩教出來的徒弟。
就在這時,病房裡傳出異響。
一個傭人愣了一下,趕緊往裡走,「先生!」
寒愈氣得一臉鐵青,但是因為流了太多血,剛醒動不了,連大聲說話都難,眼睜睜看著兩個傭人欺負她。
氣急了才把床頭柜上的東西碰落,把人引了進來。
沒人攔著,夜千寵也就進去了,看著他那麼難看的臉色,快步過去,心裡也跟著狠狠揪緊,「你怎麼樣?」
寒愈閉了閉目,很用力才吐出幾個字:「滾出去!」
話自然是對傭人的。
傭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臉為難,然後是無動於衷,只看了他,「先生……」
「讓我下床請你們么?」男人再一次開口,話語間是憤怒和吃力的氣息。
夜千寵終於握了他的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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