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一物降一物【首訂6】
寒愈走到門邊的腳步忽然頓住,停了下來,然後轉過去,看了她。
感覺是自己幻覺了,因為她還是背對著,空氣里依舊是冷冷淡淡的氣息。
卻又聽到她說:「會發炎。」
她知道自己咬得有多深。
這一回,他終於聽清了,黯淡的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薄唇輕啟,「好!」
可能是因為夜千寵昨晚出了事,加上早上寒愈的情緒不高,整個水雲宮的氣壓都有些低,傭人更是不敢大聲說話。
中午的飯菜做好。
伍紀秋蘭的意思是讓傭人端到卧室去,讓幺幺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吃。
但是夜千寵卻已經起床下樓。
幾個人幾乎是齊齊的朝她看過去,滿是擔憂。
反而是那個被擔心的人,臉色好了一些,這會兒更是扯出一點笑,「怎麼都這麼看著我?」
婦人終於反應過來,擔心的走過去,「怎麼下來了?」
夜千寵有些無奈,「庶奶奶,我又不是坐月子,沒那麼嚴重。」
一個女孩子,被挾持被恐嚇,還被那樣對待,怎麼不嚴重?
她任由庶奶奶握著,進了餐廳,看了一桌子食物,「全都做我愛吃的,你們沒有喜好的?」
她越是這樣跟平常沒兩樣,幾個人越是心提在嗓子眼,放不下去。
氣氛正低氣壓著,外間有傭人打招呼的聲音。
隨即傳來宋財神獨特的語調:「千兒呢?」
傭人見到他都鬆了一口氣,這麼大個別墅,估計就指著他能讓大小姐鬆快一些!
餐廳里幾個人都聽到了,看得出來,眉頭都展了展。
宋庭君扔了公文包就進餐廳,他是被寒愈「請」過來的,因為千兒最喜歡他,讓他過來當個開心果哄著一些,別壓抑出事。
於是一路馬不停蹄。
剛進餐廳,他就看到女孩朝他轉過來,似乎還笑了一下,根本沒有壓抑得要生病的樣子。
他知道千千的遭遇,也知道沒被真的被糟蹋,鬆了一大口氣,現在一看她的神態就知道沒大事。
這才是她嘛!
要說她有事,有的就是對寒愈的氣。
電話里,宋庭君就那麼說的,「你是欠了承祖,千兒是會游泳!但她只是個女孩,你選慕繭是對她最大的傷!慕繭掉下去讓杭禮去撈唄!大不了你去撈啊。活該千兒生氣,她最好移情別戀跟我好!」
寒愈在電話里也沒有辯解,所以宋庭君也沒敢太罵他,知道他也難受。
這會兒。
寒愈坐在她旁邊,碗碟替她擺好,又給她盛了一碗熱湯晾著,接著去幫她盛飯。
這些,夜千寵都看在眼裡,也都沒說什麼,都接受。
席間,寒愈幾乎顧不上自己,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她想吃什麼只用一個眼神,幾乎筷子都不用伸。
但除了這樣的照顧,寒愈和她都沒有更多交流。
大家都看得出女孩在怪他,只是沒像以前那麼直接耍脾氣。
果然,等她停下筷子擦了嘴,碗碟里,寒愈夾的好些菜她都沒吃,就那麼擺著。
寒愈大概是想讓她吃完的,又怕語氣不合適,只得目光掃向宋庭君。
宋庭君是被請來當調劑的,這種時候該他上場了。
不過習慣了開黃腔的宋庭君還沒有過這種經歷,一下子沒轉過彎來,只知道這場合不能隨便開車,於是不知道說啥了。
片刻,看了看她碗里的東西,問了句:「不吃了?」
夜千寵點頭,「飽了,你多吃點!」
宋庭君瞥了寒愈一樣,「咳咳,友情提示,你已被拉黑,除非出去求千兒,讓她幫你擦擦藥!」
寒愈手上沒擦藥,他觀察到的,總算用上了。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處,又看了站在桌邊的她。
夜千寵沒什麼表情,走前一句:「吃完再擦吧。」
寒愈回得有些快:「好!」
人就是這樣,所謂的一物降一物。
這也是寒愈沒有過的狀態,以往都是他訓她,不管真生氣、假生氣,看臉色的都是她,結果現在倒過來了。
她一變臉,他說話都要掂量掂量,而她稍微一好,他整個人頭皮都跟著一松的感覺。
滿月樓看著寒愈那樣子,明明應該是同情的,可他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
然後看了一旁溫婉的婦人,道:「往後有人幫您管他了,不怕他哪天地位太高,變得飄了。」
本來是不怎麼樣的氣氛,還真是輕鬆了一些。
伍紀秋蘭微微笑了一下,還是有些擔心。
「學校功課也不緊,就讓幺幺多待些日子再回學校吧?」她看著寒愈問的。
又道:「她在我這裡,至少沒人敢把手伸進來,但凡要出門,我讓宗叔跟著。」
何況,承祖應該還在這個城市的。
否則,幺幺一回費城,她眼睛看不到,就是不放心。
寒愈也不知道是答應沒答應,總之是沒反對。
滿月樓看了看寒愈的胳膊,「早上也沒見你手上的傷,一會兒去求一求,好容易宋財神辦一次好事。」
寒愈淡淡的「嗯」了一聲。
*
夜千寵在卧室窗戶邊坐了半天。
她怎麼也得出去,要跟席澈聯繫,好像只能找大叔幫忙。
何況,慕繭是他女兒這事,雖然她不願意看到這個結局,但很應該告訴他。
雖然,這個女兒的品質並不那麼盡如人意,畢竟是唯一的血脈。
她能感覺到大叔提到他女兒時的那種憂傷。他應該找了很多年,如果知道女兒還活著,應該會非常高興。
他高興了,她也會替他開心的。以後只要慕繭不惹她,她可以既往不咎。
一整天想了很多,不知不覺的天黑了。
她換過位置,這會兒又坐到了窗戶邊,手裡拿著一支熒光筆,看起來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
其實被她按下亮光一直在重複1、12、1234、12的規律。
幾次之後,她才收起來,漫不經心的撐著下巴,看著湖那邊很遠的街角燈光。
她在想,要怎麼樣,讓席卜生體會生不如死。
當然,她必須跟席澈商量,畢竟父子關係擺在那兒。
要是席澈不同意,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這個不能動,那個也不能動?
手伸到了窗戶外,腦袋也微微往外湊,湖面的夜風拂了過來,冷得她打了個寒顫卻保持著那個動作。
倒是隱約聽到了不知道從哪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壓抑,像是在訓人。
低頭,她朝那個延伸往湖中心的木板橋看過去。
寒愈單手叉腰站在橋頭,一手曲臂,手機貼在耳邊。
此刻湖面光線暗,否則一定能看到他氣得緊繃的黑臉。
「什麼時候,我的話你們只當放了個屁?」寒愈語調聽起來還是不疾不徐,可字句間滿是森森寒意。
片刻,他才扔了一句:「不行就去策魂基地回爐重造。」
隱約聽到了那頭認錯,寒愈已經掛了。
從送她出國那天開始,她身邊就是有人的,寒愈一直以為他們的回稟沒什麼問題。
甚至就在她出事前,他問過底下的人,口口聲聲跟他說她已經如期、安全抵達學校!
別人的話他不信,但策魂的人他信,所以寬心了。
結果呢?
聽他們的意思,這主意是她自己出的,她都能把策魂的人給糊弄好,反過來騙他。
到底還騙了他多少?瞞了他多少?
夜千寵看他在那兒站了好久,後來還點了一根煙,看起來抽得很猛,彈煙灰的時候才時而低一下頭,否則一直抬眼遠望著。
人很憤怒的時候會那樣,往遠處望,下巴微抬,氣息會順暢得多,不至於憋在胸口。
她剛想著,那邊的人忽然轉頭看過來。
夜千寵微微愣了一下。
雖然光線暗,但總覺得那雙深邃的眸子到哪兒都那麼清晰,正直直的盯著她。
她只好把手臂從窗戶外縮了回來,動作猛了點,手肘關節在窗欞上撞了一下,輕微的「哐!」一聲。
沒一會兒,寒愈就在她卧室里了。
也沒說話,只是走過去,想把她從窗戶邊抱回來。
她開口:「我想坐這兒。」
於是,他二話不說的放棄了,改為把窗戶關上。
低眉,目光落在她剛剛撞過的手臂上,結果看到的,是她手腕上被繩索纏過的淤青。
胸口一下子沉了些,眸眼也跟著溫下去。
她的視線從窗戶外回來時,見著他又出去了。
再回來時,手裡多了一瓶葯。
給她擦在手腕和腳腕上。
一言不發,進來之後就低著頭仔細的幫她抹著藥膏。
剛剛破天荒爆過粗,這會兒他又把情緒收拾的很好了。
夜千寵能看到他好看的五官,尤其高懸的鼻樑,那個角度,下巴線條比平常好像更清楚,只是好像也有那麼些細細的鬍渣。
今天可能沒刮鬍子。
「打算怎麼對席卜生?」他忽然問了一句。提到那個名字,不自覺的咬重了字跡。
然後抬頭朝她看來。
她的視線沒能及時收回來,正好撞進他眼裡,所以斷片了有幾秒。
不過回神時,她也沒什麼局促,淡淡的,「既然是席澈的爸爸,會給他留一條命的。」
寒愈想過了,沒想阻攔,「別傷到自己。」
也只能這點要求了。
過了會兒,夜千寵看了看他手腕的地方。
大冷的天,寒愈剛剛站在湖面就是襯衫西褲,現在也是。
袖口略微往上卷了一下,一眼能看到那個齒痕的一小段,已經發紅髮紫,略有結痂。
上午的時候,宋財神開玩笑說讓他求她,她聽到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等他來求自己,還是忘了,總之一整天都沒提,結果他真的一整天沒任何動作,一直到現在。
寒愈見了她低垂不動的視線。
循著望去,后,抬手淡淡的把襯衫袖子放了下來,神色也是淡淡的,只道:「不疼。」
又似乎嘆了口氣,「留個疤痕也好,是該留個教訓。」
他說不疼的時候,夜千寵忽然想到了他曾經用讓杭禮用鞭子抽他,事後她心疼,他也是每次都抱著她淡淡說「不疼」。
柔唇微微抿緊,她現在不想心疼他。
於是從窗戶邊起身,打算離開有他的空間。
寒愈看著她看似冷冰冰的表情,低著的眉卻不是那樣的神色。
緊了兩步從身後抱住她,抱得很緊。
「宋庭君說的對,哪怕讓慕繭掉下去了我去救,都不該做那種選擇。」他很低很低的嗓音壓在她後頸處。
寒愈必須承認他那時候竟然連這點彎都沒轉過來,只能說,喬鳴很會運用人的心理。
那麼猝不及防的對他說出慕繭的身世,激起他的罪孽感。
夜千寵沒有掙扎。
只是忽然說:「你可以繼續照顧慕繭。」
在寒愈聽來,這是一種準備把他推開的語調,他把她的身體轉了過去,垂眸凝著她,「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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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伍叔像犯了錯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