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52
到殿內,原本是有好幾個宮女的,只不過,她一進屋,眼裡便只有他,根本就無暇去顧及別人。而拉開她的手的人並非是宮女,而是溫婉。她正站在床榻一側,雲鬟如霧,藍衣翩然,人如雪樹堆花,極其美麗。只是,臉上神色有些清冷,不過,唇角卻是帶著一絲淡淡的說不出意味的笑意。花著雨這才醒起,方才說話讓她進來的,便是溫婉的聲音。
能在此時此刻見到溫婉,花著雨原本應該驚訝的,但是很奇怪地,她竟絲毫沒有驚訝,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溫婉總是以令人驚異的方式出現吧!
「他現在不能被打擾,如果沒事,你就先出去吧,我要喂葯了!」溫婉淡淡說道,轉身從身側的桌案上端起一碗葯,用勺子輕輕攪拌著。
自從,在假太監之事上,溫婉刻意針對她后,花著雨就曾猜測,溫婉,或許是姬鳳離的人。當時,她或許也是和三公主皇甫嫣一樣,以為她們的假死計劃被她破壞了,從而害得姬鳳離身死。所以才恨不得置她與死地。到了今日,這個猜測,終於證實了。
花著雨從床榻上站起身來,清聲道:「我來喂吧!」
「不用了!」溫婉客氣地說道,朝著花著雨淺淺一笑,「我來吧,他傷得很重,一兩日恐怕好不起來,照顧他,是我們的本分。納蘭,你帶她出去吧,雖然主子儘力想留下她,可是,她的身份可是不易留在宮中的。」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原來,她的身份,溫婉竟然已經知道了。
她是花穆的女兒,花穆是叛國之臣,說起來,她確實不適宜呆在這裡,而是適宜呆在刑部大牢里。
「我現在只想照顧他,如果他脫離了危險,你們盡可以把我押到牢里!」花著雨淡淡說道,一雙眸子極亮,極澈,冷冷地掃過溫婉。
「你的身份,讓我們怎麼相信你呢?」溫婉挑起一邊柳眉,靜靜說道。
她的身份!
花著雨忽然有一種無力的感覺,無論是花穆的千金,還是前朝默國的人,她的身份都不適合待在姬鳳離身邊,更別說照顧他了。
溫婉瞥了花著雨一眼,端著調好的葯,緩緩走到床榻一側,正欲伸手將他從床榻上扶起來。姬鳳離卻忽然伸手,一把狠狠地抓住了花著雨的手腕,他抓得很緊,似乎,害怕她走了一般。
花著雨還記得,當初她為他治疫病時,他也曾經這樣抓住自己,那時候,他可能是在做夢,口中喚的是:別走,母……那時候,她不知道他喚的是什麼,現在終於明白,他喚的是母后。她以為,這一次他還是會喚母后,可是,他沒有,他喚的是:寶兒。
「別走,寶兒……寶兒……」那一聲低低的輕喚,讓花著雨心中一滯,她伸手撫上他汗濕的額頭,輕輕拭去他額上密集的汗珠。
「溫小姐如若不相信我,你盡可留在這裡時刻盯著我,這樣如何?」花著雨抬眸朝著溫婉望了一眼,靜靜說道。
溫婉的臉早已慘白如雪,貝齒狠狠咬了一下唇瓣,斂眸道:「納蘭,你來盯著她!」她走到桌畔,將葯碗放在桌上,快步走了出去。
納蘭雪望了一眼遠去的溫婉,低低嘆息一聲,走到床榻一側的椅子邊,慢慢坐下來,朝著花著雨微微笑道:「不知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
花著雨慢慢將姬鳳離扶起來,淡淡瞥了納蘭雪一眼,道:「那你為何還留在這裡。」
「以防萬一!」納蘭雪靜靜說道,眉毛揚了揚,眉間的一點硃砂隨著他眉毛輕揚,灼灼其華。花著雨冷冷瞥唇,在納蘭雪的注目下,將葯一勺一勺地喂到了姬鳳離口中,所幸他並未昏迷到完全不知吞咽的狀態,不一會兒,一碗葯便見了底。
? 花著雨將他慢慢放平在床榻上,想要轉身放下藥碗,手腕卻依然被他狠狠攥著,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納蘭雪見狀,起身接過葯碗。
花著雨照顧了姬鳳離兩日兩夜,期間,監視她的人,換了一個又一換。起先是納蘭雪,後來是溫婉,還有銅手,最後是藍冰。她其實很理解他們這些人,若非姬鳳離拉著她的手不放,他們應該不會冒險讓她照顧他的,監視著她,是必須的。
只是,花著雨奇怪的是,藍冰原本對她極有意見,如今又知悉她是花著雨,原以為他會非常排斥她,不過,奇怪的是,這一次他並沒有過分阻攔她。只是,當她坐在床榻一側喂葯時,他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一直長吁短嘆,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若是我早知道你是女子……哎……」
到了第三日,花著雨感覺到姬鳳離體內的真氣開始慢慢游轉,御醫也說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了。她心中頓時一松,兩日來的疲憊向她襲了過來,便到偏殿去歇了一會兒。她似乎睡了很久,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隱約聽到說話聲傳到耳畔。
姬鳳離這些日子一直在「舜華園」養病,伺候的宮女和內侍並不多,而且,無論情況多急,也無人敢大聲說話,都是輕手輕腳,細聲慢語。
聽到說話聲,花著雨心中焦急,以為姬鳳離出了什麼意外,來不及尋到絲履便赤腳奔了出去。羅裙曳地飄揚,滿頭青絲不梳不挽,任其飄揚在身後,垂至腰間。
她疾奔至殿內,在殿門口乍然收住了腳步。
原本,她以為姬鳳離還在內殿養傷,卻未料到他竟然在正殿內端坐。他的傷,傷得是奇經八脈,暫時不能妄用內力,但行動卻並不受限制。此時,他坐在那裡,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只是臉色還是稍欠蒼白些,愈發顯得一雙眼睛更加深幽如夜。
殿內並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蕭胤和丹泓。一張低低的几案擺在他們中間,幾人似乎在喝茶。
剛才花著雨聽到的說話聲,似乎就是蕭胤的聲音。花著雨的乍然出現,吸引了姬鳳離的視線。
兩個人隔空相望。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眼前這張蒼白瘦削,卻依然俊美的容顏,如墨濃髮高束在腦後,迫人的眸光深深凝視著她。幽深的眸底,如一汪深潭,一眼望去,似乎要將她猛然吸進去一般。這樣強勢霸道的目光,花著雨初次在姬鳳離的身上看到。
姬鳳離的表情是震驚的,他蘇醒后,北帝蕭胤便過來拜訪,所以,還沒有人告訴他,花著雨便在這裡。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夢到了她在照顧他,在喂他葯。
相信是夢,比相信是真的要可信的多,因為那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美好了,確實不像是真的。
兩人相望良久,花著雨忽然意識到自己連絲履都沒有穿,面上瞬間籠上一層淡淡地緋紅,她慌忙轉身,想去屋內穿上絲履。
丹泓看到了花著雨,提著裙子便從屋內沖了出來,快步奔到她面前。
「將軍,你沒事吧!這幾日,我一直在擔憂你。」丹泓焦急地問道。
花著雨撫了撫她的手,安慰道:「我沒事!你怎麼樣,什麼時候回北朝?」
丹泓眼圈瞬間紅了,她垂首道:「你跟我們一起走吧!這裡,你還能呆下去嗎?侯爺他已經謀反,倘若你的身份泄露,將會非常危險。我已經央求了大哥,要他務必要帶你離開這裡。一會兒,你一定要跟我們走!」
花著雨心中一沉,丹泓說的沒錯,如今,她的身份是叛臣之女,她不該留在這裡。原本,她是可以走的遠遠的,但是,為了見姬鳳離,她還是進了宮。如今,他傷勢已好,她沒必要再留在這裡了。
她不經意地瞧了一眼殿內,只見姬鳳離靜靜坐在椅子上,如今,他並未登基做皇帝,但在奪下皇宮那一夜,炎帝的詔令便下了,要他攝政,不日登基。其實就算沒有這一紙詔書,南朝的大權也已經握在了他手中,他如今所缺的,也不過是那一身明黃色龍袍而已。
終有一日,他會是南朝的皇帝,而她,永遠都是站立在他的對立面的。
「王爺,此次來,還請王爺開恩,能讓寶姑娘隨朕一起回去。」蕭胤幽深的紫眸側目望了一眼花著雨,朝著她懶懶一笑。
姬鳳離聽了蕭胤的話,不經意地將眼眯起,玩味一般彎著,灼灼目光好似上弦月的清輝,儒雅而俊秀,但那抹掩藏的銳利卻是令人無法忽視的。
「也好,既然如此,那就請寶姑娘過來,你當面問問她,是不是願意隨你去!」姬鳳離自白玉茶盤中取過倒置的杯子,優雅地執起紅泥火爐上得紫砂壺,一抬手,盈盈碧水便自壺嘴中流淌而出,落入桌上一排光潔如玉的杯中,淺褐色的茶水瀲灧出他的雙眸,更顯出他滿面微笑之後所潛藏的犀利。
花著雨顰了顰眉,其實,她很不願意加入到這兩個國之巨頭的會議中去,不過,問題既然涉及到了她,她卻不得不去。早已經忘記了足下未著絲履,雖然裙袂曳地,但在她走動間,纖白的足尖還是在裙中若隱若現。
蕭胤以手托著下巴,緩緩望著花著雨曼步走了過來,紫眸中慢慢掠過一絲不知名的深幽。
丹泓隨著花著雨進了屋,坐在了蕭胤身側,有宮女又拿了一個坐墊過來,花著雨盤膝坐了下來。她抬眸,目光從姬鳳離臉上掃到了蕭胤臉上,只覺得周遭的氣氛甚為詭異,雖然沒有刀光劍影與烽火硝煙,可是卻充滿著濃烈的火藥味。
蕭胤朝著花著雨寵溺般地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來兩塊羊毛帕子,遞到了花著雨手中,溫言道:「怎麼不穿絲履呢,地板這麼涼,用這個暖一暖!」
花著雨臉色一僵,頓時有些尷尬,這才感覺到方才赤腳走過冰涼的地板,腳丫確實有些冷,只是,沒想到,被蕭胤看到了。而且,這樣柔情脈脈的蕭胤,她幾乎懷疑,他已經記起了她。
姬鳳離聞言怔了怔,幽暗的黑眸里不動聲色地燃燒著兩把火炬,與他淡定的表情形成了強烈對比。他舉起杯子,淺嘗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來人,拿一雙絲履來。」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穿!」花著雨起身隨著宮女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穿了絲履回來。
「寶姑娘,你可願隨我們走?」蕭胤薄唇微揚,笑吟吟地說道。
花著雨微微挑了挑眉,淡淡掃了一眼姬鳳離,只見他薄唇微抿,黑眸愈顯幽暗。她笑語嫣然道:「我自然是很想到北朝的,我也舍不下卓雅,只是……眼下,恐怕由不得我說走就走了。」
「是啊,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姬鳳離深邃黑眸中的淡定瞬間化為冷冽,視線銳利地掃過蕭胤,四周的空氣似乎也再一瞬間冷凝。
「為何不走?你留在這裡,是危險的!隨我們到北朝吧!」丹泓忍不住焦急地說道。
姬鳳離薄唇彎成了微笑的弧度,只是那笑容卻並未到達眼底,有銳利的神色自眸中一閃而逝,「北帝,你們何日啟程,屆時本王一定會去相送!」
蕭胤望著花著雨和姬鳳離,沉默了片刻,他微微眯眼,紫眸中暗含著一抹難以琢磨的深邃,不過,面上神色始終保持著閑適悠然。他抬手將手中茶杯擱下,朗笑道:「日子還沒定,不知王爺何時登基,本帝倒是想留下來慶祝一番!」
姬鳳離朗聲一笑道:「不知北帝將國事交由誰管理,可以如此放心地在外閒遊!」
蕭胤朗聲道:「趁著皇叔賢王還不老,本帝也樂得清閑兩年!」
兩人云淡風輕地說著閑話,花著雨端著杯子眯眼傾聽兩人的唇槍舌劍。
「涼了吧?」姬鳳離忽然伸手,將她執在手中的杯子拿走,又遞了一杯溫熱的茶。花著雨有些渴,端起來飲了一口,方要咽下去,他才驀然發現,這杯子是姬鳳離方才用過的。
?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滯,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