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12
/> 雖然,花著雨並沒有一絲把握能夠勝過姬鳳離,但是,胸臆間涌動的熱血叫囂著,要她試一試。
院子里,同樣是一片寂靜。不遠處別人家的屋頂上,隱約看到一些晃動的人影。那些參加喜宴的人,不敢在院子里呆著,索性躲到遠處悄悄看著這邊的動靜。
滿院的枯樹上,掛滿了紅燈籠,旖旎的紅光映得院子里一片光怪陸離,美好的好似夢幻。
花著雨挽起一道劍光,有雪花飄落在兩寸寬的雪亮劍身上,隨即便融化成水珠,沿著劍身順流而下。
清冷的夜風灌滿了她的煙色長衫,獵獵飛揚著。一片又一片越來越多的雪花飄落下來,劍光便在雪花飛揚時,乍現。
雪花飛揚,劍氣衝天,一招「落花無情」,綿密的劍網鋪天蓋地朝著姬鳳離網了過去。
姬鳳離站在那裡,明明是處處光影搖曳,但是,似乎所有的光亮漫天的月華都聚攏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忽然隨意一笑,卻似斂盡了世間所有的芳華。手中素扇「啪」地一下打開,一瞬間,扇影無處不在,將花著雨虛虛實實的劍招全部阻住了。
殺意,在兩人之間慢慢瀰漫開來。
花著雨的劍招,快、狠、准,一招招直直向姬鳳離刺了過去。
姬鳳離的目光,在她一招招襲來的凜冽劍光中,寒得駭人。
一招,兩招,三招……
一直鬥了幾十招,姬鳳離一扇掃來,花著雨閃身避過,一劍刺了過去,劍身卻忽然一滯,一招未盡卻已經成了殘招。利劍徒留在半空中,姬鳳離已經閃身避過,側身繞到她面前,手中素扇直直指著她的前胸。
素扇前端,每一根烏金扇骨之上,都伸出來一根尖尖的匕首。一排匕首,讓整個扇面大了一圈,若非這匕首,這一扇是觸不到她的,若非這匕首,她的劍會事先刺上他的胸膛。而今,所有一切,那一根根匕首卻恰好抵到了她胸前,稍一用力,就可能刺破她的衣衫,刺入到她的胸膛。
花著雨脊背一涼,寒意叢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姬鳳離的扇面還有如此玄機,就算是面對蕭胤那麼強大的敵人,他也沒有露出這一招。
她抬眸,發現劍光之後,姬鳳離那雙如同閃爍著月華星光的眼睛中流淌著溫雅卻淡漠的笑意。姬鳳離,似乎又回復到初識之時,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緒。或許是在姬鳳離的身邊待得久了,或許是看慣了他溫雅如風的樣子,她竟然忘記了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十五歲科舉及第,十八歲位居左相,疆場上殺伐決斷,朝堂上運籌帷幄,這樣的人,他的武功,又怎麼可能讓她那麼輕易看透?
自從看了他和蕭胤的比試,她原本以為,她可以和他過上數百招,卻沒想到還是在百招之內就敗了,看來,他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對付。今夜,他顯然不想和她過多游斗,是以才不耐煩地用了扇上的玄機吧!
「你。輸。了。」一字一頓,從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凜人。
花著雨輕輕一笑,瀲灧的笑終於化作一聲嘆息!她終究還是輸了!
「好,我認輸!」敗在他手下,她認輸。但是,必有一日,她會勝過他!今夜,從方才錦色的反應看,她便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難帶走錦色了。既然如此,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她若是強迫她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姬鳳離勾唇淡笑,琉璃燈下風華惑人,他緩緩收回手中素扇,「刷」地一聲,扇上匕首全部歸位,那柄繪著優曇的素白扇面一如此刻他的人,優雅無害。
「你可以離開了,以後,再不要出現在本相視野內,否則……」姬鳳離一點點合住摺扇,餘下的話被風吹散在風裡。
「否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對嗎?」花著雨將姬鳳離的話接了過來,淡淡說道,「我等著那一天!」
她將手中的寶劍收回,「嘡啷」一聲插入到劍鞘之中,回首朝燈火璀璨的屋內望了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疆的雪,在夜色中鋪天蓋地灑下,地面,原本就積了雪,此刻,卻越加厚了起來。街道上清冷無人,花著雨策馬奔過一條條街道,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小客棧內。
她回眸朝著來時的路上望了望,緩步走進了客棧。她和平老大在二樓碰面,細細合計了一番,決議連夜趕回禹都。雖然,姬鳳離確實是放過了她,但是,她可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改變主意,屆時派人來追殺她!
她隱隱感覺到,姬鳳離說不定早就已經懷疑她是贏疏邪了。之前不殺她,或許是因為惜才,或許是為了讓她統領軍隊和北朝大戰,而此時,戰事已歇,再不走,恐怕就危險了。
只是,錦色!
想起錦色,她心中又是一痛!
錦色對姬鳳離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夜色之中,清冷無人的官道上,兩匹駿馬踏雪疾馳而去,驚起路旁書上的飛鳥,振翅高飛。
姬鳳離佇立在燈影瀲灧的院內,亂雪撲滿了一襲紅衣,為耀眼的紅色增添了一抹凄楚的白。夜風一吹,衣衫漫卷。
唐玉、銅手和南宮絕早已經將其他的將領打發走了,在暗中看了好久,見姬鳳離依然沒有動身回屋的打算。三人心中極是焦急,最後銅手終於大著膽子走到姬鳳離身側,「相爺,就這樣放寶統領走?相爺,您不怕……不怕……他將北疆大勝的消息傳出去嗎?難道相爺就如此信任他?」
姬鳳離淡淡瞥了一眼銅手,負手進了屋。一伸臂,將身上覆雪紅袍褪落而下。唐玉斟了一杯茶遞了過來,姬鳳離接過茶水,緩緩說道:「傳出去也好。」
銅手皺了皺眉,「相爺千方百計壓著所有軍報,難道不是怕禹都有人知道?相爺不是一直怕禹都生變嗎?」銅手有些不解地問道,當初,姬鳳離就是為了怕大勝的捷報傳回帝都,所以,才壓了所有軍報。
姬鳳離坐在椅子上,勾唇笑了笑,鳳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鋒銳。
是不是當你遠離了某個人,自此便可以不再聽到他的消息?
花著雨原本以為是這樣的,可是回禹都的一路上,她卻幾乎崩潰。沿途聽到最多的,都是關於百姓對於姬鳳離的交口稱讚。雖然,有些地方甚至不知道戰事已經勝了,但是,姬鳳離親自到戰場監軍,已經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極高。
花著雨在酒肆中,要了一碗飯,和平老大兩人一邊用著,耳畔聽著百姓對姬鳳離的議論聲,她忽然凝了凝眉。
在她心中,一直將姬鳳離看做扶植少帝,企圖謀權的臣子。此次,北征,姬鳳離就是為了將兵權攬到手中,再意圖逼宮。可如今,聽百姓如此議論,她忽然感覺到不妙。
姬鳳離如今在百姓中口碑如此好,他是絕對不會謀權篡位,自毀名譽的。
「阿平,你已經將北疆大勝的消息傳給安了嗎?」花著雨忽然問道。
平老大點了點頭。
花著雨豁然起身道:「我們儘快趕路,務必早日趕回朝中!」
日夜兼程,一直到了一月後,風塵僕僕的花著雨和平老大終於趕回了禹都。
這一路上,已經有源源不斷的密報從安小二手中傳了過來,整個朝野的情況,她已經知悉的很清楚。
花著雨到了禹都,馬不停蹄,換了一身宦衣,便在安小二的引領下,進了宮。安小二現在已經晉陞為皇宮侍衛總統領,若非他的引領,她恐怕是連皇宮都進不去。
巍峨宮闕沉默佇立眼前,殿宇深深,屋檐重重,依然是不變的巍峨雄壯。然而,這其中卻已經皇權更替,物是人非。
他們沿著抄手游廊,轉過太液池,漸漸行到勤政殿前。花著雨低頭方要抬階而上,眼角餘光瞥見高台之上站立著一個人影。
她抬眸望去,只見白玉長階盡頭,一個男子身著黑色綉著錦色紋飾的華衣,他正憑欄迎風而立。
花著雨沿著台階一步一步朝上,一點一點地看清了這個男子的面貌。
依然是飛揚的眉,看上去卻不再驕縱。依然是黑白分明的漂亮瞳眸,眸底卻少了許多戾氣,多了一絲沉穩持重。依然是漂亮的臉龐,看上去卻再不是以前仙童一般的少年,而是,已經蛻變成一個真正的男子。
廢太子皇甫無雙!
他不再是之前的皇甫無雙,不再是通身的飛揚跋扈和驕縱。
牢獄生涯,似乎是一注催化劑,將這個年少輕狂、飛揚跋扈的少年迅速催變成一個沉穩高貴的男子。
他的肆意飛揚的少年時代,已經結束了。
皇甫無雙看到了安小二,看到了安小二身後的花著雨,唇角一勾,朝著花著雨揚起一抹華貴凜然的笑意。
當花著雨終於站到皇甫無雙面前時,她知曉方才所見並非自己的錯覺,不過短短數月,皇甫無雙確實是長高了不少,再不是以前試圖和她比個頭的少年了。
花著雨慌忙走到他面前,見了禮。
皇甫無雙站在比她高兩個台階的地面上,從上而下,俯視著花著雨,良久,緩緩說道:「小寶兒!你瘦多了。」
花著雨頓時心中一暖。
她方才也一直在想,再次見到皇甫無雙,他會和她說什麼?會不會怪她留到姬鳳離的身邊,會不會又命人給她五十大板,所有的都想到了,卻完全沒料到,他會說:你瘦了!
被北疆的風雪肆虐下,她確實是瘦了,也黑了,臉上肌膚也粗糙了。當這樣的她置身於皇宮深處的太監之中時,恐怕更不會有人懷疑,她是一個女子了。
「殿下,您也瘦了!」花著雨輕聲說道,皇甫無雙確實也同樣瘦了,牢獄的生活並不是那麼好過的,縱然他是廢太子,是皇親貴族。
「小寶兒,這一次你立功不小,本殿下登基后,即刻冊封你為從二品的總管太監。」皇甫無雙的聲音,從頭頂上沉沉傳來。
「元寶謝過殿下恩賜!」花著雨跪在地上施禮道。
皇甫無雙一伸手,親自將花著雨扶了起來。
玉石台階上,兩人一上一下卓然而立,目光從太液池上掠了過去,從巍峨宮牆上的琉璃瓦上掠了過去。
天空高遠,宮牆深深。
誰知道,這巍峨宮牆內埋葬了多少森森白骨,那宮外的杳渺天地,才是她肆意的天空。可是,她卻不得不飛蛾撲火一般,撲到這深深宮牆內。
世事如棋局局新。
不過數月,這座皇宮已經連番易主,從炎帝到皇甫無傷,再到現今的皇甫無雙。皇權更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當初,皇甫無雙被廢掉太子之位,關到了內懲院。右相聶遠橋和聶皇后也曾試圖相救,但都未曾成功,後來只得任由皇甫無雙在內懲院關著。而如今,他不禁安然從內懲院中出來,還聯合右相控制了皇甫無傷,把持了南朝朝政。
花著雨從安小二那裡得到這個消息時,尚有些不可置信。或許,是她之前將皇甫無雙想得太過頑劣無能了。
沿著白玉石鋪就的石階,花著雨尾隨在皇甫無雙身後,緩步到了勤政殿內。勤政殿肅穆端莊,擺設華麗而沉穩。鑲金雕龍的龍案上,三鼎青白釉熏爐里淡香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