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88
是白來了。或者說,這個戰場她也白來了。
回雪方才說了,蕭胤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下蠱,既然不是被控制,而她該說的話都說了,再呆下去說不定會有危險。所以,如今她只有回去了。可是,說到回去,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回哪裡。
現在蕭胤率兵撤退到了陽關,南朝大軍說不定已經將陽關圍困,她現在若回去,除了南朝軍營,便沒有別處可去了。只是,回南朝軍營,她不知會面對怎樣的懲罰。
出城時,她對姬鳳離說過,她不是北朝的探子,她信誓旦旦地說過,她絕不會隨蕭胤走。可是,最終她還是來到了北朝。
她可以肯定,現在,她在姬鳳離眼裡,就是北朝探子。此時回軍營,姬鳳離肯定不會饒過她。但,不回去,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是探子。這是她絕不容許的。
花著雨站起身來,走到牢門前,撼動了一下牢門,竟是沒有上鎖,很顯然是回雪方才故意沒有鎖住。這地牢裡面沒有看守,看守都在上面。她悄悄走出牢門,沿著階梯,慢慢地向上走去。
有幾個侍衛蹲在地牢口說話,花著雨運輕功,淡若輕煙般飄到那些人身後,疾速點了那些人的穴道。她迅速將其中一人的外衫剝了下來,退到地牢里,將衣衫換到自己身上,快速從裡面走了出來,又從一個侍衛身上解了他的佩劍挎在身上。
這陽關府尹的府邸還不算小,這地牢應該是在後院。花著雨隱在草木的陰影里,徑直向北潛行了一會兒,看到前面有一隊巡邏的北朝軍士走了過來,她慌忙翻身上了屋頂。
晚風輕拂,涼意習習。夜色深沉,天空中潑墨般的黑,無月,隱約有幾顆小星在眨著眼睛。如若,沒有這一場戰事,這夜,也是美好的。
她趴在屋頂上良久沒敢動,直到那一隊巡邏的兵士過去了,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蕭胤倒是真夠戒備的,陽關城如今除了北朝兵將,再無別人,居住之地戒備還是如此森嚴。
在屋頂上彎腰行了一會兒,眼看著再翻過幾排屋頂,就可以出府了。就聽得下面院子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閣下在上面放風夠久了吧!」
花著雨身子一僵,低首朝下面看去,只見她所在的屋頂是一處小院的廂房。在小院的一棵樹下,北帝蕭胤負手站在那裡,院子里的燈光透過斑駁的樹影映照在他臉上,形成一種沉沉的酷冷。
花著雨望著他,有些想笑,卻有些笑不出來。
何其的幸運啊,還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府,沒想到終不能如願。
「下來吧!你逃不出去的!」蕭胤從樹影里大步走出,紫衣在風裡輕輕鼓盪。
花著雨自然知道被蕭胤發現,要出去就很難了。這府里府外哪裡不是他的兵將,她就算殺出府,也出不了陽關城。
花著雨顰了顰眉,從屋頂上躍了下去。
「皇上好興緻啊!」花著雨拍了拍手,深更半夜不睡覺,不知站在這裡的樹下做什麼。她不信,他是站在這裡專門逮她的。
蕭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很淺淡,但是的確是在笑,「本帝自然不及閣下興緻高,從地牢里乘風到屋頂上去了,不知屋頂上有何好景緻?」
「烏雲遮月,清風帶腥,這樣的景緻皇上覺得是好景緻嗎?」花著雨冷冷說道,縱是再好的景緻,也早已被這一場戰爭毀了。
蕭胤並不著惱,似乎對於花著雨從地牢里出逃也不是很惱怒。他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坐下吧,本帝有事問你。」冷冷的嗓音,沒有什麼溫度。
花著雨身子僵了僵,慢慢地坐在石凳上。
「送你掛墜的人,她是本帝的皇妹!」蕭胤看著她,緩緩說道,聲音里不無悲痛。
「哦!」花著雨頷首道,「我猜出是,她說過那是她哥哥留下來的。」
「她,是什麼樣子的?」蕭胤一撩衣衫下擺,慢慢地坐在另一側的石凳上。
花著雨心中一酸,她知道他問的是錦色。當初,錦色是自小便和他離散的,他還不知她生得什麼模樣。
「她很漂亮,柳眉帶著英氣,杏目透著聰慧。她不太喜歡笑,可能是從小遭遇挫折太多的緣故。她小時候是苦過來的。但是,她很善良,也很義氣。她甚至為了我……」花著雨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有些話,她真的不敢說出來,如果蕭胤知悉錦色是被人凌辱致死,而且,就是死在那一晚,如果當夜他早到一刻,或許還能救下錦色。如果,他肯聽她的祈求,或許還能找到錦色的屍首。如果,這些事情讓蕭胤知悉,不知他會怎樣自責。
? 「你說,她是為了救你,那麼,是誰殺的她?」蕭胤冷冽生威的眸光凝在花著雨臉上,似乎要從她臉上灼出一個洞。
花著雨沉默了。
「這件事情,我還正在查!」他一直以為是皇帝老兒下的命令,姬鳳離派人做的,但是,她還沒有查到確切證據。
蕭胤紫眸一眯,一抹凜冽掠過他深邃的紫眸中,「那好,日後我和你一起查!我問你,既然卓雅肯捨身救你,那你,是不是她的意中人?你們可曾成親?」
花著雨囧了。
這是多麼大的一個烏龍啊!
「我其實是……」我其實是女的,花著雨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去,既然他已經忘記她,這件事還是別說出去了,否則,不知會引起怎樣的風波。她如今,還不知該怎樣應付。
蕭胤望著花著雨欲言又止的樣子,只覺眼前之人,雖著一襲普通兵卒的軍服,然而,那俊美無暇卻是難以掩映。尤其是一雙清眸似乎帶著無窮無盡的魔力,讓他無法輕易移開目光。
為何,就願意這麼看著眼前之人呢?
他自己著實想不通。
他直直凝視著花著雨,忽然,一顆心痛得揪了起來,似乎有針在刺,他慢慢地捂住了胸口,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
他一時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不過,好在這種感覺只是一閃而逝。
「你其實是什麼?」他挑了挑眉問道。
正在此時,一個侍女從屋內奔了出來,急匆匆來到蕭胤近前,屈膝施禮,「皇上,婉小姐又咳嗽了,葯又喝不進去,奴婢不知怎麼辦?」
蕭胤聞言劍眉皺了皺,從石凳上站起身來,「方才不是好些了嗎?」
「可能是這些日子隨著皇上連日征戰,受了風寒。婉小姐的身子一直沒有習慣我們北朝的氣候,真不知到了冬日,是不是受得住。」侍女怯生生地說道。
溫婉的身子不適?怪不得蕭胤深夜不睡,原來是在擔心溫婉嗎?這個小院,原來是溫婉居住的。她真是倒霉啊,怎麼就從這裡的屋頂上過呢!
蕭胤眸間閃過一絲憂色,他慢慢地從石凳上站起身來,淡淡道:「不用急,到了冬日,或許我們就不用居住在北方也說不定。」
淡淡燈光流淌過他那張深刻俊美的面龐,他忽然回首,用冷冽的雙眸凝視著花著雨,「你盡可留在這裡,本帝看在你是皇妹喜歡的人,不會為難你,但是,卻絕不會放你走。戰事結束,本帝會帶你回北朝。關於本帝皇妹的事,你可以慢慢和本帝講。你暫時在地牢好好獃著,不要再妄想逃走。」他的話里,帶著凜冽不容人拒絕的霸氣。吩咐侍衛輕雲和蔽月過來帶花著雨到地牢,他自己快步朝屋內走去。
花著雨坐在院子里的涼凳上,望著他紫衣飄飛的背影。一瞬間,只覺得夜風忽然變得凜冽起來,而身下的石凳,更是冰冷刺骨。
不用急,到了冬日,或許我們就不用居住在北方也說不定!
原來,他對於天下,是勢在必得。
花著雨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似乎浸到了冰窟中,寒冷的令她發顫。她慢慢地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在輕雲和蔽月的押送下,回了地牢。
地牢內一片昏暗,這一次脫逃失敗,恐怕今夜再出去就難了。蕭胤下了嚴令,輕雲和蔽月將牢門鎖得嚴嚴實實,外面又增派了侍衛看守。
花著雨抱膝坐在地面的乾草上,回雪留下來的那盞燈籠已經燃盡,牢內一片黑暗。肩頭上的傷口忽然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方才忘記敷藥了。拿出回雪給她的藥瓶,拔出瓶塞,在黑暗中摸索著,將葯抹在肩頭的傷口上,忍受著傷口的刺痛,花著雨抽了一口冷氣,從衣衫上撕下布條將傷口細細纏好了。這些年在戰場上,受傷早成了習慣,自己敷藥包紮動作極其嫻熟。
一個人在黑暗的地牢里,聽不見一絲別的聲音,花著雨感覺自己好似一隻受傷的小獸,在靜夜之中,躲在無人的地方,默默地舔著身上傷口。任她再是堅強,也忍不住覺得悲涼了。有些想哭,可是在這裡哭也是不能的。
夜太靜了,也不知到了幾更,花著雨有些睏倦欲眠,但是,地牢內實在是冷的無法安眠。她抱著雙膝,正要打坐運氣,忽聽得上面有腳步的奔走聲。一聽到動靜,花著雨心中頓時一凌。她站起身來,走到牢房的柵欄前,問外面的侍衛,「出什麼事了?」
這一次,蕭胤為了防她再次出逃,派了侍衛在地牢下守著。
那侍衛聽到花著雨的話,冷冷答道:「還能出什麼事,南朝大軍開始攻城了!我皇正要去迎敵!」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凜,南朝大軍開始攻城?
南朝大軍從禹都到北僵,行軍勞頓,在肅州勝了一場,按說,是應該緩一緩,待軍隊休整后,再攻城的。若是此戰敗了,被蕭胤反攻回去,說不定肅州就會失陷,姬鳳離何以這麼急著攻城呢?他不像是急功近利,急於求勝之人。而且,這一次和北朝的戰爭,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勝的。
她有些想不通,就在這時,花著雨聽到了地牢的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和地牢里的守衛都同時向大門處看去。
有人走了進來。
前面走著的,是一個身著黑色衣衫的年輕男子,花著雨認得,他是唐玉,南朝軍中的唐玉。而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一襲白衣,從地牢昏暗伶仃的火光里沿著台階緩緩地向下走來。
地牢內無風,那一襲白衫自然垂落,好似天上一段銀河傾瀉。
地牢內的牆壁上插著火把,黯淡的燈光,照映在他的白衫上,忽明忽滅,明明滅滅。
他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看不真切,但一雙水墨色長眸卻極黑,極亮,眸光猶如實質般沉沉靜靜地落在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緊,她怎麼沒有想到,姬鳳離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這令一向冷靜的她也震驚至極。
地牢中的守衛大約有十多個,見狀拿著兵刃沖了過去。但是,他們根本都沒有衝到姬鳳離身前。在他們向前沖的時候,便見得走在姬鳳離前面的唐玉一揚袖子,一大片粉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被揚了起來,又慢慢地從空中飄了下來。
就好似昏暗的地牢內,忽然下了一場花瓣雨。而且,這雨還是香的,帶著甜醉的香氣。
那些守衛也都是身經百戰的,知悉這香氣有毒,都屏息斂氣,但是,縱然如此,他們還是一個個軟倒在地面上。他們不知道,唐門的毒,一般是無色無味的,若是有味,那多半是沒有毒。而他們之所以軟倒,是因為這花瓣上的水珠,那水珠在花瓣飄落之時,便濺落到他們的身上,毒便隨之滲入到了身體內。
花著雨獃獃地站在鐵柵欄后,她兀自有些不相信,姬鳳離和唐玉何以來了,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