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84
莫非,這幾個人是北朝派來的探子?
此念方起,就聽得身側的林子里,一隊人影朝著這邊沖了過來。為首兩人身姿矯健,如騰龍出水,不會兒便縱躍而至。寂靜之中,只聽得長劍嗡鳴聲,一瞬間,森森劍光已經將那三個北朝探子捲入到光影之中。
這三個探子武功不弱,只是,這兩個襲擊他們的人並非巡邏的一般兵卒,武功甚好,三人猝不及防,沒過一會兒,便被擊倒兩個,還有一個被生擒留了活口。
淡淡月色下,花著雨眯眼瞧見兩個擒住北朝探子的人,兩人皆是身著南朝軍服,再看模樣,竟然是武試上見過的唐玉和南宮絕。
兩人現在在軍中是校尉的官銜,憑他們的武功,絕不止做個校尉。那三個探子今日倒霉,竟遇上了他們兩個巡夜,雖然這三個探子也不是泛泛之輩,但還是敗在了兩人手下。
兩人將那個探子交給了兵卒手中押著,忽然縱身躍起,竟是齊齊朝著花著雨棲身的樹上沖了過來。
花著雨心中大驚,沒料到兩人這麼快便發現了躲在樹上的她,他們恐怕是將她也當做了北朝的探子。她忙起身從樹杈上跳了下來,「兩位慢動手!」
唐玉和南宮絕聽見她的話,動作絲毫不減,尤其是南宮絕,長劍竟是直直朝著花著雨胸前刺了過來。
花著雨閃身避過,「我不是探子,你們別抓錯人了。」其實,以她多年打仗的經驗,知悉很難打消兩人對她的懷疑。
「是不是探子,等見了將軍再說!乖乖地跟我們走!」南宮絕冷冷說道。
「那好。」花著雨再躲過南宮絕一式凌厲的劍招,「請校尉大人住手,我隨你們去就是了!」
南宮絕收劍在手,命令兵卒們將花著雨一起押了過去。
大將軍王煜的帥帳中燈燭明亮,南宮絕將花著雨和那個探子一起押到了帥帳中。王煜見押了兩個敵軍探子過來,便命人分頭去審。審的結果是,那個北朝探子果然是來這邊和南朝軍隊中的探子接頭的。
花著雨沒想到,只不過出來洗了一個澡,便成了北朝的探子。那王煜也不含糊,殺伐決斷,很是雷厲風行,揮手就命令兵卒們押了花著雨就要斬立決。
花著雨凝眉,「王將軍,我想見相爺一面。」她不想從軍中逃走,也不想死,只有見姬鳳離一面。姬鳳離是大軍的監軍,在軍中權利不小,這個王煜毫無疑問是姬鳳離的人。否則,姬鳳離怎麼可能讓他統領大軍。
? 王煜冷冷地上下打量了花著雨一番,冷嗤道:「你一個軍中小卒,相爺怎麼會見你。」
花著雨淡淡說道:「我是從相府里出來的。」她未料到,有一日,還要靠姬鳳離來救她。
王煜一聽花著雨說是從相府出來的,再次對她上下打量一番,便命人將花著雨押到了姬鳳離的帳篷外。自有人進去稟告,少頃,便有人出來,將花著雨帶了進去。
帳篷內燭火通明,白衣華服的姬鳳離凝立在燈影之中,抬眸看到押進來的人是花著雨,修薄的唇邊笑意凝了凝。他揮了揮手,帳篷內的侍衛們全部退得乾乾淨淨,只余他和她兩人。
燭火搖曳,滿室的光芒似乎都被他一人佔盡。一襲炫目的絲質白衣,如水般漾開,透著撩人的散漫不羈。一路行軍,花著雨已經多日不見他。而他,經過多日的長途跋涉,看上去依然是風姿卓越。
他朝著花著雨溫雅一笑,「怎麼,迫不及待要向北帝傳遞消息了?」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語氣,依然是溫雅如風的微笑,但是,花著雨卻能夠感覺到沉沉的壓力向她襲了過來。
她其實早就知道,姬鳳離懷疑她是蕭胤的人。今夜之事,恐怕更是讓他篤定了這個猜測。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讓她來戰場的。但是,花著雨敢打賭,姬鳳離暫時還不會殺她。並非他不會殺,而是因為,他比王煜王將軍更清楚她在蕭胤心目中的地位。當日,蕭胤從人熊掌下將她救出來時,他是親眼所見。花著雨依然記得,當日,蕭胤將溫婉帶走時說過,他之所以將溫婉帶走,就是為了讓手中多一個籌碼,好能保證她平安無事。
「你對他如此情深意重,只是不知他,對你又是如何呢?」姬鳳離一字一句緩緩說道,絕美的鳳眸中神情極是複雜。
「你要做什麼?」花著雨心頭一滯,抬眸冷冷問道。
「自古以來,只聽說過男人一怒為紅顏,倒是沒聽說過,男人一怒為男寵!本相猜想,這一次的大戰,說不定和你有關係呢?你說,本相要是把你交出去,蕭胤會不會退兵?嗯?」姬鳳離依然淡如清風地微笑著說道。
花著雨大怒,她抬眸凝視著姬鳳離暗沉似夜的黑眸,心底深處,升出絲絲寒意。四目相對,她冷笑出聲,眸中劃過一絲鋒銳,她慢慢地攥緊了拳頭,猛然用力,朝著姬鳳離的臉上揮去。雖然,她不是男人,也並非誰的男寵,可是這樣的話聽得多了,只覺得極是受辱。
姬鳳離沒有料到花著雨會忽然出手,鳳眸中閃過一絲冷然,他閃身避過,一把扣住她的手臂。花著雨身形一擰,另一隻手臂再次出手,朝著姬鳳離脖頸掐去。
姬鳳離目光一寒,仰頭避過,冷然笑道:「怎麼,要先替蕭胤將本相除掉是不是?」他忽然揚袖,隱藏在袖中的扇子忽然滑出,他兩指一拈,扇面乍開,帶著寒涼的風,向著她襲來。
花著雨早知道這柄摺扇是他的武器,但是,自從那夜以銀面修羅的身份和他打過後,再也沒見他用過,偶爾見他用扇子扇扇風,卻不知這扇子藏在何處。
她沒料到姬鳳離會突然用上扇子。她只是動怒,要教訓姬鳳離,並未想要殺他或者擒他的念頭。而姬鳳離,顯然和她想法並不同。他雖然不見的對她下殺手,卻是決意要擒住她了。居然,再也不再顧忌隱藏自己的武功。
花著雨猝不及防,手中又沒有兵刃,眼看著那繪著優曇花的扇面乍然到了她眼前,她忙仰身躲過,但是,躲過了扇子的襲擊,卻沒躲過姬鳳離的另一隻手,他乍然出手,封住了她的穴道。
花著雨頓時身子一軟,倒在了軍帳內的地面上。身後,恰好靠住了檀木桌的木腿,這才不至於狼狽地躺倒在地。
「原來,左相大人武功如此之高,真是沒料到啊!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竟然讓左相大人施展出了武功!大人難道就不怕我將此事說出去。」花著雨靠在桌腿上,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冷冷說道。
姬鳳離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啪地一聲,他將扇子展開,素白的扇面上,那朵優曇花再次綻放。他搖著摺扇,輕輕扇了扇。扇子揚起的風,將他一頭流泉般的墨發扇得飄了起來,帶著難言的魅惑。
「無妨!本相不在乎。你知道本相最討厭什麼嗎?最討厭的就是叛國!」他的聲音,冷極寒極,一字一句如同冰凌般砸向她,「你明明生就一副南朝人的皮囊,本相不信你是北朝人。可是你,竟然為北人賣命,還對北人情深意重,你說,本相該怎麼處置你呢?」
「叛國?」花著雨苦澀地笑了笑,目光忽然凜寒。她為南朝出生入死,如今也成了卑鄙的叛國之人了。
「不知,左相要將我這個叛國之人如何處置呢?凌遲,還是斬首,抑或是亂箭射死?」她低低說道,一字一句滿含苦澀。
燭火搖曳著,帳內光影忽明忽暗,照的姬鳳離臉上神色昏暗不明。只一雙黑眸散發著幽黑孤冷、奪人心魄的光芒。
「你放心,本相不會殺你的!你好歹也救過本相一命!但是,你也絕不會好過的!明日,且讓你好好地看一看,本相是怎樣將蕭胤打得落花流水的!」他冷冷說道,轉身不再看花著雨,噗地一聲將帳篷內的燭火熄滅。
大約是不放心侍衛們看守,他並未讓侍衛將花著雨帶走,而是任由花著雨軟倒在他的帳篷內,和他同居一個帳篷。
帳篷內一片黑暗,花著雨背靠著桌腳,耳聽得姬鳳離漫步走到床榻旁,悉悉索索脫衣睡下。她不是沒有和姬鳳離在一個帳篷睡過,只是那次在治水時,他們還是一人一個床榻,才短短數日,她便再次淪為階下囚了。這一夜,她靠在桌腿上,睡得極是疲累,渾身動彈不得,只能蜷縮著,好似一隻墜入到陷阱內的小獸,等待著接下來的厄運。
翌日一早,大軍開拔,在臨近黃昏時,便趕到了肅州。肅州的守將已經遍體鱗傷,眼看著即將戰死,被人抬著過來迎接姬鳳離和王煜。
肅州的形勢已經危極,如若大軍再晚來一個時辰,肅州城便也會失守了。大軍片刻沒有歇息,即刻加入了守城的戰爭。
花著雨的穴道依然被點著,在侍衛的押解上,尾隨著姬鳳離登上了肅州的城樓。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她又一次看到了戰火肆虐后的慘烈。
肅州關前的曠野上,一片戰火狼藉,鮮血將土地染得一片猩紅,處處是斷戟殘劍和斷肢遺骸,瀰漫著凄涼肅殺的沉悶。
西邊殘陽如血,整個天空似乎也在流淌著鮮血。
殘陽之下,是北朝的軍士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底下叫陣。人人眼中冒著嗜血光芒,明晃晃的刀劍和盔甲映得人心底發寒。
帥旗移動,號角長吹,戰鼓雷動,黑壓壓的兵將如潮水般從中間裂開一處通道,兵將們簇擁著一個人出現在眼前。
那是蕭胤!
如今,他已經不是北朝太子,而是北帝,御駕親征的北帝蕭胤。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姿挺拔岩岩如松,一襲絳紫色戰袍在風中獵獵翻卷著,髮絲凌亂地披散在腦後。海東青在空中盤旋兩圈,緩緩地落在他的肩頭上。一人一鷹,一樣的犀利和凌厲。
紫衣,紫發,紫眸。
紫衣?
花著雨驀然一驚,這才發現蕭胤那一頭披散在腦後的發竟然是紫色的,絳紫色的流華,在腦後披散如瀑,在夕陽照耀下,紫得驚心動魄。而他英俊的面目,在紫發掩映下,竟是出奇地冷峭。
蕭胤的發,明明是黑色的,如何會變成了紫色?
他的紫發讓她感覺到陌生,他的氣勢讓她感到心驚,且不論他身後的千軍萬馬,只他一個人,就宛若岳山壓頂的氣勢。
隔著城門前狼藉的空地,花著雨看到了蕭胤,可是,蕭胤似乎並沒有看到她。他的目光徑直望著城頭上的姬鳳離,唇角掛著冷冷的笑。
他忽然抬手,戰鼓聲和號角聲都瞬間停止,天地間一片寂靜,只餘風聲凄厲而過。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邊,暮色垂落,一種千軍萬馬對峙時無形的殺氣籠罩在心頭,壓得人好似要喘不過氣來。
這種境況,花著雨早已司空見慣。可是,從未有今日這般緊張。因為,眼下,面對的不是西涼的兵馬,而是北朝的兵馬。北朝自然和西涼不同,而主帥,是蕭胤,這個曾經說過要愛她護她的男人。
蕭胤並沒有立刻攻城,而是冷聲喝道:「姬鳳離,既然你來了,便不要做縮頭烏龜了,派人出戰吧!」
姬鳳離在城樓上負手而立,白衣臨風,翩然飄蕩,透著難言的清雋冷傲。那雙鳳眸,好似蘊含著萬物之精華,顧盼間光彩炫目。他爾雅一笑,淡淡說道:「北帝好大的氣勢,本相真的不知,要何人出戰,才能夠勝了你!不然,讓他出戰如何?」
姬鳳離並沒有用力高喝,然而,他的聲音卻是如輕風般飄至蕭胤耳畔。
花著雨一愣,這才發現姬鳳離那個「他」指的是她花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