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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80

  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花著雨抬眸淡淡掃了姬鳳離一眼,多日不見,他的氣色已經完全恢復,看樣子他的病是完全好了,今日大約是要出去了。不過,對於這個無情無義的人,自去掀開鍋蓋看鍋里的葯。


  姬鳳離定定站在那裡,淡若浮雲的眸光從花著雨身上淡淡掃過,他便大步離去。迎著風,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邁得快,衣袂伴隨著他的步伐如雲般飄飛。內心深處,似乎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在用力向外流淌,如洪水泛濫一般,但是,偏又被堅固的堤壩阻住,這衝擊讓他有些喘不出氣來。


  十天後,宣州水患已退,疫病已解。花著雨隨著姬鳳離一行人,向京城禹都而去。


  花著雨是騎著馬,和侍衛們一道隨著姬鳳離的馬車回來的。雖然去的時候,姬鳳離還讓她乘坐他的馬車,回來時,自己就和那些侍衛們一道了。其實這樣的待遇起落,讓花著雨很高興。最起碼,姬鳳離不再拿她當男寵,而是當侍衛了。


  老天爺也真是怪,前些日子還是連日暴雨,這幾日卻連日暴晴,雖然時令已經到了夏末,但是,白日里日頭卻分外毒辣,騎著馬走在路上,幾乎都能被烤掉一層皮。


  ?  所幸姬鳳離還算體恤下人,只趕了一天的路,便下令白日住驛站歇息,夜晚趕路。就這樣,一行人晝伏夜行,和野獸一樣的作息。回到禹都時,時令已經到了七月中。


  一場水患一場瘟疫,眾人經歷了一番生死,尤其是那些患了疫病痊癒的侍衛,猶若新生一般。見到繁華錦繡的禹都,眾人都欣喜雀躍。有的侍衛,還小聲議論著,晚上要到醉紅樓樂和樂和去。


  花著雨甚是鄙夷,男人都是這個德行,以前在梁州,打了一場勝仗歸來,軍中許多將領都會到梁州的青樓找樂子去。有時候,還要強行拉上她去。如若不去,怕別人懷疑她的身份,後來,她便索性不扭捏,直接跟著去了。說起來,花著雨也算是梁州青樓常客了,不過,就是她這個常客,一次也沒嫖過,都是陪著樓中姑娘吃茶吃酒,引得姑娘們老大不高興,就在那時,花著雨認識了丹泓。


  那時候,丹泓被青樓老鴇派人打得除了臉,身上到處是傷,原因是丹泓不接客。不嫖妓的將軍遇上了不接客的妓子,這真是巧了。從此後,花著雨便將丹泓包了起來。她每次去青樓,不是去嫖妓,而是教丹泓撫琴。後來,丹泓說什麼也要追隨她。花著雨也憐惜丹泓小小年紀便賣身青樓,便將她從青樓里贖了出來。沒想到,丹泓這一追隨,不禁追隨他到戰場上,還追隨到了深宮中。


  如今,皇甫無傷已經做了皇帝,那些待選的秀女,都成了皇甫無傷的嬪妃。不知道丹泓,如今境況如何,原本,她在皇甫無雙身邊時,本打算照拂丹泓,讓她到皇甫無雙身邊做妃,保住清白之身。如今,她竟然連這點都做不到了。


  花著雨心中難免有些黯然,那些侍衛似乎看到她神色不對,原本竊竊私語,便變得鴉雀無聲。


  宣州一行,花著雨解了瘟疫,救了不少人的命。這些侍衛對她的看法都有些改觀,不再像以前那般鄙夷。大約是想到她是個太監,所以便不再議論什麼逛青樓之事了。


  回到相府,花著雨依然居住在藍冰所居住的馨園,但是,藍冰卻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住了。偌大一個馨園倒是成了花著雨獨居之處了。晚上,沒有藍冰在隔壁監視。白日里,也沒有姬水姬月兩個跟屁蟲時時跟隨,花著雨在相府的日子,變得比以前自由多了。


  這一日傍晚,花著雨在屋內待得有些悶,便不知不覺走到了相府後園。


  晚日似落未落,天邊留著光輝幾許。


  夕陽下,一大片湖泊籠罩在淡淡的胭脂色光線之中,湖面折射出奇異的絢爛光輝,流光瀲灧。湖面上,建了好幾座水榭,每一座方位不同,拼成一朵蓮花形漂在湖面上,每一座水榭都有一條長長的曲水欄杆一直連到岸邊。


  花著雨倒是從未想到,姬鳳離的後園中,竟有如此美景。她沿著湖邊,一人躑躅而行,走了一會兒,忽聽得一陣笛聲似輕風拂柳,從湖面上傳了過來。


  花著雨駐足聆聽,聽得出這首曲子很是熟悉,細細一想,竟是那一次在皇甫無傷府中夜宴上,姬鳳離吹奏的那首(弱水)。


  這首曲子,據溫婉所說,是姬鳳離譜的曲子,那一日在夜宴上,沒有細細聆聽,只覺此曲悠揚動聽。然而,今日在湖光花影中,再聽此曲,竟從這悠悠曲調之中,聽出了一絲孤高寂寞之意。


  花著雨是愛樂之人,忍不住坐在山石上細細聆聽。聽到後來,便有些手癢,如若此曲是別人所奏,她真的很想和他和上一曲。不過,一想到吹笛之人是姬鳳離,她便沒有興緻了。


  她朝水榭之中淡淡掃了一眼,只見姬鳳離臨水憑風站在水榭邊,手拿玉笛,正在吹奏。藍冰無聊地坐在一側的欄杆上,正在到處觀望。


  花著雨生怕藍冰看到自己,慌忙從石頭上站起身子,快步鑽入到花叢里,想沿著花叢中的小道回去。沒走幾步,就聽得藍冰的聲音傳來過來:「元寶,過來,過來,你跑什麼啊!」


  花著雨蹙了蹙眉,這藍冰眼睛還真是尖的很,竟然看到她了。她只得轉身沿著九曲欄杆,慢慢走了過去。


  「藍大人,不知喚元寶來,可有什麼吩咐?」花著雨淡笑著說道。


  藍冰揚了揚眉,道:「自然是有事了,你剛剛聽了相爺的曲子,可不能白聽,要回送一首的。我可是聽說,你琴技不錯,以前還做過琴師,怎樣,今日,讓相爺和在下也見識見識!」


  花著雨一怔,遂展顏笑道:「藍大人,相爺的曲子優美動聽,我怎敢在相爺面前班門弄斧。」


  夕陽西斜,暮色萋萋,姬鳳離水榭邊迎風而立,似乎對他們這邊的對話仿若未聞。


  藍冰不悅地揚眉,道:「元寶,說實話,我至今還從未聽過比相爺這首弱水更好聽的曲子,莫非元寶是怕自己奏出的曲子比不上相爺,你放心,我們不會取笑你的。」


  「相爺的曲子是人間仙曲,我就是比不過,又有什麼好丟人的。藍大人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就走了。」花著雨眯眼笑道。


  藍冰搖了搖頭,伸指在琴弦上輕輕一勾,一道清澈華美的樂音從他指下響起。


  花著雨朝著藍冰指下的琴望去,通體白玉為身,雪白如一捧雪,晶瑩剔透,琴面泛著清冷華貴的光澤。花著雨一怔,忍不住脫口而出:「清瀲?」


  藍冰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識得清瀲?」


  花著雨自知失言,淡笑道:「也不算識得,只是聽說過而已。看著這個像別人描述的清瀲,不知是不是?」清瀲,名琴之一,琴音以空靈清越而聞名。


  「不錯,這的確是清瀲。」藍冰笑嘻嘻地說道,「真沒想到,元寶竟認得清瀲,那你現在應該願意撫琴一曲了吧。這清瀲可不是這麼容易遇上的。」


  花著雨猶豫了一瞬,她雖然琴技不錯,可是卻從未擁有過一把名琴。現在看到清瀲,心中頗有些蠢蠢欲動。但是,她實在不想在姬鳳離面前撫琴,剛想要拒絕,就聽得姬鳳離的聲音淡淡傳了過來:「藍冰,這清瀲是隨隨便便誰都能碰的嗎?要想撫琴,也要看奏出的曲子是不是能配得上清瀲。」優雅而動聽的聲音,語氣中卻含著不容人忽視的不屑。


  花著雨側頭淡淡掃了姬鳳離一眼,緩緩踱步,走到清瀲面前慢慢坐了下來。


  姬鳳離背對著花著雨,眼光餘角瞧見花著雨坐在了琴前,唇角隱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爺,不知什麼樣的琴曲,才算是配得上清瀲?」花著雨冷然問道。


  姬鳳離執著玉笛,淡淡說道:「能和上本相這首弱水的曲子。如若你真的能和上來,這首清瀲就歸你!」


  花著雨神色凝了凝,好個狂妄的姬鳳離,是不是篤定她根本就和不上他的曲子,竟拿這麼名貴的琴做賭注。看來,今日,這琴要歸她了。原本,她在炎帝和皇甫無雙面前都撫過琴,她會撫琴已經不是秘密,也不用再遮蓋什麼。


  「一言為定,那麼請相爺開始吧!」花著雨玉手按在琴弦上,淡淡說道。


  姬鳳離也不多話,執起玉笛,那曲(弱水)再次響了起來。


  花著雨玉手撫琴,琴音泠泠,如飛花流泉般空靈清越,水榭小亭里瞬間充滿著琴音的琳琅婉轉。琴音追逐著縹緲的笛音,在黃昏的湖面上忽高忽低,抑揚頓挫。琴笛之音,不一會兒便融為一體,宛轉纏綿。


  過了好久,一曲而終。


  花著雨只想和上姬鳳離的曲子,倒是沒料到和的這樣完美,心頭隱有一絲波動。她壓下心驚,淡淡抬眸,輕輕望進廊柱前那抹深邃的眸光,笑道:「相爺,您不會說話不算數吧,這清瀲可真的歸我了!」


  姬鳳離站在廊柱外,朝著花著雨望過來,夕陽餘暉從他背後照射過來,臉上籠有一片暗影。這暗影使得他鳳眸分外明亮灼人,煥發著動人心魄的輝光。


  藍冰從欄杆上跳下來,一臉震驚地說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配合的天衣無縫?這,這,這,這簡直是天作之合,珠聯璧合,郎情妾意,青梅竹馬,天生一對……」


  ?  花著雨被藍冰的話雷得外焦里嫩,臉色一黑,剛要說什麼,就聽得姬鳳離冷聲喝道:「滾!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


  花著雨抖了抖,頓時有些佩服藍冰,能讓一向優雅淡定的姬鳳離吐出一個滾字來,真不容易。


  姬鳳離緩步走到水榭內,他周身上下不知何時籠罩了一層寒氣,夏末傍晚的徐徐微風從他身畔吹過,再吹到花著雨面前時,竟是冰涼徹骨如冬日寒風。


  他望著花著雨,一字一句緩緩說道:「這琴歸你了!」


  他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衣袂飄飛,一身靜寂的白,似乎落滿了清霜,連四周的空氣也似乎染上了他身上清寒的氣息。


  他大步沿著九曲欄杆而去,藍冰見狀慌忙追了過去,急急喊道:「相爺,您這是怎麼了?」


  姬鳳離猛然駐足,急急衝過去的藍冰差點撞到他身上。他凝視著藍冰,淡淡道:「藍冰,你到青樓中去!」


  「啊?」藍冰一怔,沒有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問道,「什麼?相爺,上青樓中做什麼,屬下從不逛青樓的,屬下可是一個好男人,屬下心中只有……」


  「贖一個清倌出來!」姬鳳離淡淡打斷他的話,負手快步前行,不一會兒便走出了曲水欄杆,到了湖畔。


  「干,幹什麼?贖清倌做什麼?」藍冰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姬鳳離頓住腳步,驀然回首,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映照在他俊美的臉上,將他的半邊臉照的輝光一片,他鳳眸一眯,冷冷地吐出幾個字,「爺我要開葷!」


  藍冰頓時一僵,好像傻子一樣僵在了花叢中。


  花著雨坐在水榭中,看著兩人急急離去,四周的風忽然冷了幾分,夕陽已經從西天沉沒,暮色慢慢降臨。


  她真沒想到,姬鳳離真將清瀲送給了她。雖然說是她賭過來的,不過,這清瀲可也太珍貴了。她這樣拿走合適不合適呢?


  天色已黑,清瀲自然不能放在這裡,她便抱起清瀲,慢慢地沿著欄杆走了回去。眼前閃過姬鳳離離開前的冰寒臉色,心中不禁極是舒爽。


  她還從未見過姬鳳離這麼難看的表情,誠然,藍冰的話的確令一個正常男人都受不了。不過,她猜,姬鳳離不高興是因為她和上了他的曲子,使他輸了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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