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56
溫婉婉然一笑,朱唇輕啟,聲音婉轉如鶯:「稟殿下,婉兒之前從未到過行宮,今晨起得早了,便到處轉一轉,不想便轉到了竹苑,聽說這裡的修竹長的極好,婉兒便想過來看看,回頭畫一副翠竹圖獻給殿下。卻不想,看到殿下在此,倒是打擾了殿下和相爺的談興,請殿下恕罪!」
溫婉這一番話說的倒是冠冕堂皇,什麼隨便轉轉,是人都能猜到她是過來探望姬鳳離的。不過,皇甫無雙倒是相信了她的話,也許是不相信,但是被溫婉這一番柔情蜜意的話迷惑了。聽到她要給他作畫,立刻雙眸放光道:「婉兒,你真好,本殿下最喜歡翠竹了。這樣吧,你就在這裡畫,本殿下在一邊瞧著。」
「是!」溫婉答應一聲,她或許並不願意為皇甫無雙作畫,但是,這樣,便能在這裡多呆一會兒,多看一會兒姬鳳離,這樣,也算是遂了她的心了。
她和姬鳳離只見,或許真的情深若斯,是她拆散了這段良緣。其實,溫婉,並沒有什麼錯,她很優秀,引得人人欣賞愛慕,這原也沒有什麼。只是,何以,她的不幸,卻要她來代替呢,若非是替她,錦色又如何會無端喪命。對她,花著雨始終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花著雨斜眼看了看姬鳳離,只見他唇角掛著不變的微笑弧度,黑眸中流轉著淡淡的笑意,正淡淡望向她,長眉挑了挑,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
很快有侍衛送來了畫板和油墨,用支架支在了竹林中,溫婉站在畫板前,開始作畫。
風輕輕地吹著,竹林中花草繁盛,清香陣陣,誰也沒說話,都在看溫婉作畫。只有花著雨,不是很有興緻的,她的思緒,飄到了遠處。透過竹林,望向頭頂上碧藍的高空。
天空很藍,好似一塊澄澈的藍色的冰,幾朵淡淡的雲在飄蕩,雲薄得好似輕紗一般,絲絲縷縷的。一隻什麼鳥在雲層中緩緩滑翔著。
花著雨心中一驚,這隻鳥,是什麼鳥?眯眼細細看去,那鳥卻太高了,她看不太清。但是,能飛到那麼高的鳥,應該不是一般的鳥雀吧?應該是鷹一類的鳥,花著雨心中猛然咯噔一聲,不會是……蕭胤的那隻海東青吧?
想一想,又覺得不可能。蕭胤的海東青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除非是蕭胤會來南朝,而蕭胤,肯定是不會來的。
這樣想著,再抬頭看去,那隻鳥已經無所蹤跡,讓她幾乎懷疑自己方才是看花了眼了。
「畫好了!」溫婉輕輕說道,放下了畫筆。
花著雨抬眸望向她的畫。
畫的倒真是好啊,挺拔的翠竹,頗見風骨。竹間還雜著一些野花,紅紅黃黃的,色澤鮮亮。
溫婉的畫,自然是得了眾位的讚賞,待畫墨幹了后,皇甫無雙興緻勃勃地讓花著雨捲起了畫。兩人便回了「清苑」,自然回去之前,皇甫無雙是確認了溫婉也離開了,才安心走的。他對溫婉和姬鳳離,倒是像防賊一樣。
夜。
花著雨從「清苑」的窗子里翻了出去,在行宮內,她的行動反而便捷了。此次隨皇甫無雙出來的是她和吉祥還有有福三個小太監,每夜,都有兩個侍夜。昨日,打了姬鳳離,皇甫無雙心大悅,允她這幾日可以不用侍夜。
花著雨施展輕功到了御林軍巡邏的地方,棲身在大樹上,摘了一片樹葉,放在唇間,學著鳥鳴聲吹了幾下。然後,待巡邏的兵士過去后,她便施展輕功,到了後山。
過了大約兩炷香的工夫,一個矯健的身影借著月色,朝著這邊縱躍而來。
淡淡的月色下,隱約可看清,他身著一襲黑色夜行衣,頭髮黑如墨染,雙目晶亮如星,他警惕地環顧四周,查看並無人跟蹤,便朝著約定好的地方而去。
花著雨又待了大約一炷香工夫,感覺四周並無異樣,才從藏身之處的樹叢中出來,緩步到了他的面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冷聲道:「安護衛,夜半更深,不知你到這後山要做什麼?」
那人坐在大石上,聽到她那聲輕咳,猛然挺直了背脊,站了起來。然後,回首看到花著雨,頓時怔在了當場。
「你……」四大親衛之中,最是英勇不凡的安小二,第一次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唇張開,又合住,合住,又張開,好似失了水的魚,半晌,只吐出一個「你」字,便沒有了下文。
花著雨忍不住發出一串輕輕的笑聲,整個人沐浴在皎潔的月光里,清絕秀艷的臉上散發著一股罕見的英氣。此生能看到安小二這樣的表情,真真是不容易的。
四大親衛之中,平老大沉穩,康老三活潑洒脫,安小二卻是最聰明不羈的,但也是最毒舌的,就算是花著雨,也沒少得他的奚落。不過他做飯的手藝是最好的,閑來無事時,到野外獵一隻兔子野雞,都是安小二主廚。他本來排行第二,便被他們小二小二的叫,好似酒店的跑堂。花著雨嘴饞,吃了小二的飯,對於小二偶爾兩句奚落,也就笑納之。
「小二,才多久不見,就不認識我了?」花著雨背著手,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從張默那裡得了爹爹在宮中的棋子后,她驚異地發現,御林軍的副統領竟然是安羽,因為爹爹之前將安小二和泰小四派了出去,她對這個安姓很敏感,偷偷過去看了,果然發現安羽就是安小二。是以,她才用他們慣用的暗號叫他出來。也沒有戴面具,以元寶的身份過來見他。
不想,小二竟然被嚇成了這樣。
他沒有見過她的真容,乍然見了她這張臉,被驚住是正常的。而且,現在她還穿了一身太監服,小二在宮裡做侍衛,她如今又這麼出名,忽然得知那個彪悍的打了左相的太監就是她,不驚嚇才怪!
安小二聽到花著雨低低的笑聲,靈魂才算是歸了竅,指著花著雨的臉,怔了半晌,冒出來一句話,幾乎把花著雨氣死。
「原來,面具下的臉,是這樣的啊,真是不堪入目,娘里娘氣!」
花著雨頓時委屈地眨了眨眼,道:「小二,這麼久沒見,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我這張臉,是不堪入目么?」娘里娘氣她倒是承認,本來就是女子嘛。
安小二斜斜地睨了她一眼,這是小二的招牌動作,每當她做了什麼無賴的事,他就這樣看著她,再來幾句奚落。
「怪不得你戴面具,早知道你長得這個樣子,哪個兵士還服你的管?」
其實,這也是當初花著雨一直要戴著面具的緣故,爹爹說,她生的太美,扮男子不像,而且就算是像,也壓不住陣,所以才給她戴了面具。其實,服不服管,壓不壓得住陣,花著雨不知道。但是,如果讓上千兵士天天對著一個女人臉的將軍,難免會讓他們想起女子,會讓軍心躁動。再然後,說不定會對著她臆想。
「而且……」小二拉長了聲音,又補了一句,道,「搞得全軍都斷了袖豈不是糟糕!」
花著雨幾乎暴走了,黛眉一凝,道:「小二,你這個副統領是怎麼當上的,你這張嘴也能當副統領?那正統領是不是會被你氣死?」
「我本來就是氣死了副統領之後才升了職的!」安小二絲毫不以為杵地說道。
「恩,估計你離做正統領也不遠了。」花著雨眯眼道,這張嘴估計早晚把正統領氣死。
「小二,好久沒嘗你的手藝了,先給我弄點吃的!」花著雨舔了舔嘴唇道,皇甫無雙宮裡的膳食雖然精緻,但那是給主子吃的,她這個太監,雖然也沾了光,但總覺得吃的不是味。
安小二聽了這話,倒是沒回嘴。他施展輕功出去轉了一遭,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隻山雞和一條鮮魚,野雞已經拔光了毛,被他清洗乾淨了。
? 他們尋了個隱蔽的山洞,生了一堆火,將野雞和鮮魚放在火上烤了烤,小二從懷裡掏出幾個瓶瓶罐罐,將一些佐料灑在雞和魚上面。小二身上,總是會帶著這些佐料,沒想到做了侍衛,還是未改。
不一會兒,肉便烤好了,小二將整隻雞都遞到了花著雨手中,道:「慢慢吃!」
夜色迷離,安小二安羽坐在月光的陰影中,俊臉上毫無表情,望著花著雨的饞樣,黑眸中慢慢有水汽氤氳,泛起了一層濕意。
花著雨自然是不客氣了,接過烤的油油的、鬆鬆脆脆的野雞,先聞了聞,那個久違的香味,讓她想起西疆的風雨,西疆的狼煙,還有那些肆意快活的日子。她真的不喜歡住在這深宮大院里,每日里步步驚心,這裡的刀劍都是暗箭,真不知什麼時候,一句謠言就能要了人的命。哪裡如西疆,就是斗,也是真刀實槍的干。
她毫不客氣地撕下雞腿,一口咬下去,那個香,那個美味啊,幾乎把舌頭都要吞到肚子里去了。好像是養成習慣了,這次雖然沒有人和她搶,但還是吃的飛快。以前,但凡做了好吃的,他們幾個都是一哄而搶,手快嘴快才能吃得到。有時,花著雨想讓安小二偷偷給她做點獨食,那幾個的鼻子也不知怎麼長的,每次都是聞著香味就來了。
這一次,是沒人和她搶了,可是她自己吃著,怎麼卻沒有了滋味呢?而且,就連小二,也不和她搶了,這讓她很意外。
「小二,你不吃?哎呦,小二,你看到我這麼激動?都流淚了么?」花著雨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問安小二。只見他坐在月光的陰影中,神色有些落寞。說起來,這樣的表情,還很少在小二身上看到,而且,眼睛里還濕濕的。
安羽安小二聽到花著雨問話,抬眸冷聲嗤笑道:「你哪隻眼看到我流淚了?你慢點吃,瞧你這滿嘴流油的樣子,吃相還真難看,做了這麼久的太……」太監的監字沒說出來,安羽就卡在那裡了:「將軍,你不會……真的做了……那個……」
鬧了半天,是為了這個糾結。花著雨偷笑,安小二的嘴雖然毒心卻是最軟的。不過,為了懲罰他方才那句「不堪入目,娘里娘氣」,還有那句,「全軍看到她都會斷了袖」,是以她根本不理會安小二的話,只顧埋頭風捲殘雲地將整隻雞吃下肚,將油手再舔了舔,那條魚卻無論如何吃不下去了,太飽了,她摘了一片大葉子將魚包起來,手腳利落地揣到了懷裡。
這才騰出空閑來,羽扇一般的眼睫眨了眨,笑盈盈地問道:「小二,你方才問什麼了?我只顧吃了,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安小二瞪了瞪眼,其實吧,他的毒舌碰上將軍的無賴,就徹底沒轍了。他就是氣死所有的上司,這個上司卻是永遠氣不死的!他動了動嘴唇,那句話卻再也問不出來了。
「小二,我讓你查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花著雨收起憊懶的笑意,淡淡問道。知曉了安羽就是安小二后,她雖然沒露面,卻派人傳給了他任務。
安小二聞言,臉上神色頓時肅穆了起來,正色地說道:「那封告密信,確實是西疆有人寫的,但具體是誰寫的,屬下卻查不出來。如果能想法子找到那封信,或許能從信上看出端倪。信應當是收在炎帝手中,要不,屬下夜探一次御書房?」
花著雨搖了搖頭,眯眼說道:「不必了,這樣太危險,而且,那封信的信上肯定不會讓你看出什麼的。」平西侯花穆的案子,當初是由於西疆有人寫了一封告密信,告到了炎帝處。炎帝這才大怒,派了官員下去徹查,徹查的結果卻是一切屬實,花穆當即便被定了罪。
爹爹是絕對不會謀反的,所以,這一切屬實,也就是誣陷了。那麼寫信的人,便肯定是被人指使的,果真如此,那人十有八九是被滅口了,再查下去,恐怕也是一個死結。
花著雨曼步從洞內走出,仰望著月色下的青山,凝眉說道:「劉默死了,就連我都不曉得他曾經是侯爺的舊部,就這樣,還是被人除去了!」
康王夜宴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