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吳邪聽見自己手機鈴聲的時候還愣了一下,說句實話這個時候他是真的沒有什麽能給他打電話的人,以至於他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其實是自己的手機。


  手機上僅顯示了一個號碼,沒有備注,吳邪按了接聽鍵,對麵並沒有開口說話,於是兩邊就這麽莫名其妙地互相沉默了幾秒,最後還是那邊先開了口:“小三爺,最近忙什麽呢?”居然是齊黑瞎。


  刹那間吳邪心中湧過去一種極度的荒謬感,齊黑瞎給他打電話,問他最近的生活情況?愣了片刻,吳邪禮貌性地回答了他的問候:“還行,最近有個活。找我什麽事?”


  青年的聲音頓了頓,回答時卻已經平緩清晰,從裏麵聽不出絲毫情緒。齊黑瞎垂眼看了看自己另一個“工作用手機”上麵吳三省或者說解連環發來的短信,嘴角的笑容不自覺又深了一點。小三爺啊小三爺,可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物。他輕飄飄的回答:“隻是確認一下小三爺現在方不方便而已——有個人有一些東西想讓我轉交給你瞧瞧。”


  吳邪掛掉電話,再次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眾人,神色裏已經不再帶著那種年輕的咄咄逼人的氣勢,他斂起情緒,看起來像一隻安安靜靜的狐狸舔舐自己的爪子,一雙眼睛平靜得波瀾不驚:“行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阿寧小姐,我們有關於下水的具體的時間上的安排嗎?”“已經有了。”阿寧點了點頭之後,然後看到吳邪仍然盯著她的墨色眼睛,便補充道,“前幾天我們已經找過了其他的幾個可能的點,所以明天一定可以下水。”吳邪點了點頭:“這樣就好。我回去了。”


  吳邪說的話好像是什麽信號,一直坐在桌邊幾乎一言不發的張禿和謝九走的最快,胖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用一種略帶探究的眼神看了一眼吳邪,但是也沒有顯現出什麽特殊情感,也離開了桌邊,阿寧走的略微晚一點,和吳邪一起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吳邪沒有去船艙,他坐在甲板邊上的船舷上,點開了齊黑瞎發來的郵件。那是很多張照片,彩信一張一張地發過來,吳邪從頭開始看。那是對某個工程的設計圖,在當學生的日子裏吳邪對這些東西曾經信手拈來,他看著這些設計圖上泛黃的痕跡,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些莫名的好笑,他曾經把這些東西送給梁灣,現在吳三省或者別人將它送給自己,所謂天道好輪回就是這樣麽?吳邪隻是覺得有一點諷刺。


  在甲板上吹了一個小時的風,將吃東西帶來的暖融融的錯覺和看設計圖帶來的煩躁都變成寒冷的平靜,吳邪慢悠悠的回到船艙裏。一個人要掩飾的東西越重要,那麽它也就會越正常,心裏沉積著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是杯弓蛇影的膽小鬼。吳邪如幽魂般站在張禿的床前,最後還是輕飄飄地上了床。


  第二天。


  似乎是晃來蕩去的船給了吳邪某種奇異的不安全感和更加奇異的安全感,於是在這種矛盾的感情裏吳邪竟然早上天還沒亮就起來一個人迷迷瞪瞪地沉浸在安逸到和死亡沒什麽區別的平靜裏坐在船邊的甲板上,如果可能的話阿寧覺得這家夥應該很願意找個木板帶根繩把板子拴在船上然後自己坐上去體驗一下漂流的感覺。這個時候阿寧本來準備去甲板上給老板打個電話匯報一下工作結果號都還沒來得及播出去電話號碼都隻輸到一半一抬頭就看到自己老板千叮嚀萬囑咐說明了身手不咋地需要全方位無死角妥善保護的祖宗一個人坐在一堆箱子上麵思考人生,要知道那些箱子被昨天的突如其來的大風大浪弄得濕不拉幾上麵現在隻裹了層防水布做做樣子,按照裘老板描述的吳邪這弱不禁風的體格十有八九一個不小心感冒了在鬥裏出個什麽什麽狀況怎麽得了。盡管當時海猴子那一出事情她確實親身經曆奈何看完全程的其實是枯手人麵癬,阿寧本人就看到吳邪敲了海猴子的腿還用的是違禁.物品,真的是什麽真實也沒看出來隻覺得這小夥子勇氣可嘉槍法不錯。


  吳邪不知道阿寧在下麵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他麵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剛剛看完一場不知道算不上宏大的日出,原本懶得有些沉重的近乎於黑色的天空從最遙遠的地方逐漸變色,從那樣沉鬱的墨色逐漸變幻成層次分明卻互相交匯的各色的藍,湖藍淺藍天藍他們分明的就像是最完美的天青瓷上氤氳的那一點模糊又分明的彩,難以形容它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隻是覺得美到令人羨慕。那些藍色緩緩的上升,天空流露出其他的彩色背景,深綠淺綠粉□□紅淡紅橘黃橘紅排列在空氣裏,美得像一幅畫,那應該是最好的畫家用盡所有才氣才能畫出來的美,它不驚心動魄也不氣勢磅礴,隻是看著就會覺得歲月靜好,過去的崢嶸歲月都可以被那一縷安靜的顏色變成最後微微露出頭來的橘紅色,天邊的顏色沒有一種不是美的,也沒有一點不是輕的,即使橘紅色本來那麽鮮豔,即使沉重的接近墨色的藍已經在頭頂,可是它就是顯示出那種寂靜的美感。這是大自然的饋贈,吳邪沐浴在溫和柔軟到不可思議的晨光裏,忽然很想很想找個隨便誰陪他坐在一起看這場記憶裏從未有過的日出。可是天地遼闊大海無垠,甲板上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沒有,海麵倒影出天邊漸變的溫柔變幻,那一輪太陽仍然沒有出現,一切的一切那麽慢那麽美可是吳邪一個人坐在那些交疊在一起的箱子上,坐著的防滑布一點都不舒服甚至上麵還有積留的水分。是誰的詩裏寫的,天地遼闊,獨留一隻孤雁南飛,原詩吳邪早已經記不起來了,似乎隻是他漫長人生裏某個老師講課時隨口一提的一句詩詞,在這個時候便被善變的大腦從記憶的深處翻出來,連帶著那些遙遠的仿佛已經褪色,如同泛黃的老照片一樣的過去。


  那些過去溫暖明亮,吳邪從未把它們分享給任何人,也不想分享給任何人(而且我尊重我邪帝的一切意見),他沉浸在晨光和過往的記憶帶給他的短暫的平和,竟然完全卸下了防備,直到阿寧走到他近五米的地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沉浸在了回憶裏。


  太陽此時已經懷揣著仿佛沒有盡頭的熱情躍上了天空,橘紅色的影子燦爛得仿佛看一眼都會灼燒人的眼球,吳邪將自己從那種懶洋洋的記憶裏抽離出來,他眯起眼睛看著阿寧,輕捷地從箱子上一躍而下,在阿寧說出哪怕一句話之前就仿佛靈貓般悄無聲息的落地,他隨意披著的大衣在空中揚起一點漂亮的淺棕色弧度,上麵仿佛殘存著天明前的寧靜寒意。阿寧最後也沒有說什麽,她看著吳邪與她擦肩而過,身上沒有扣上扣子的大衣隨著他的步子而輕微晃動,裏麵白色的T恤衫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他銷瘦的精致鎖骨,修長的脖頸如天鵝彎曲的弧度優美柔和。他就像是一個大學生一樣突發奇想早早起來看一場日出,看完了就隨便穿上衣服回去,全然沒有前幾天那種緊繃的像是快要拉斷的線的感覺。


  吳先生似乎很不想來到這裏,但是為什麽他還是提出來一定要隨著他們下墓呢?阿寧並不太懂,她很小的時候就被家裏的長輩送到了國外,據說是因為國內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嚴重到一定程度的巨大變故,為此家裏人甚至專門開了個不記名的銀行戶頭存了一大筆錢每個月給她打入生活費,和她的聯係也少之又少。後來她長大了之後那筆錢依舊如期而至,可是電話卻再也沒有被接起來的時候了。她並不太能理解吳邪那種悵然,大概是所謂的習慣了一個人就不會有太多的依賴,就像阿寧所習慣的所有人都把她當做牲口女漢子滅絕師太一樣使用絲毫不顧及她今天究竟是不是生理期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受傷很難受而僅僅是“今天寧姐又怎麽了”“管這麽嚴幹嘛又不是她幹活下任務完全不顧及別人幹不幹得完”的議論,就像是《紅樓夢》裏的王熙鳳辛辛苦苦做了那麽多還是被下麵人詬病,這不是一個好的例子可是也就是那樣。她習慣了一個人麵對世界,所以當她看到吳邪和王胖子的時候會覺得有點孤單也迷茫為什麽他們可以互相支持。她很喜歡吳邪這樣的人,即使看起來像是隨時準備戰鬥的小獸,可是他那麽溫柔那麽好,會在飛機上睡前給她一副眼罩會在她睡著後幫她蓋上空調被。吳邪身上帶著那樣輕緩的孤單和溫暖,像她在英國時壁爐裏燃燒著的鬆木燃燒時的輕微香氣,帶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那個人,跨越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時間,在遙遠的過去與她重逢。


  阿寧攥著手機猶豫了很久,笑了笑轉頭回了船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會一直記得她曾經看到的海天一色和孤單的青年披著淺棕色的大衣蜷縮著遠遠望著天邊,靜謐的像是一幅畫,帶著一種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帶來的孤獨,讓她心裏微微一動,讓她忽然覺得世界美好。


  這無關風月,隻不過是……錯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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