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克拉文(一)
自從卡文高鹵莽地企圖占據一個邪靈的身份失敗後,就幾乎銷聲匿跡,無影無蹤。克拉文不確定這個滿口承諾的巫師究竟是藏匿起來了呢?還是灰飛煙滅了?
克拉文依然被耳邊的喧鬧聲,無處不在騷動的能量潮困擾著,他矗立在家人中間,矗立在席可法城堡的形形的人們中間,就像戴著假麵在跳舞。究竟哪一個身份才是真實的呢?是一個七歲的孩童,還是卡文高預言中的強大的魔法師。昔日城正無可救藥的墮落著,連克拉文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它的沉淪。文明,秩序和傳統正在被一股壓抑的力量侵蝕吞噬。克拉文感覺整座自由城都在分崩離析中坍塌,雖然建築依然巍峨高聳,屹立不動,可它們越來越虛弱,被從中間挖空,留下虛無的殼,瞪大眼睛,居高臨下空洞洞地注視著他。
諾丁漢國王帶著他的戰利品歸來之前,克拉文目睹了一批大逃亡。他看見從城裏的每棟古老的建築中都走出步履緩慢,形態憂傷的影子,這些灰色的身影毫不留戀,匯集成洪流,逃出城去。克拉文不確定這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實。緊接著,征服者的軍隊就出現了。法老河水也泛濫了,巨大凶殘的巨鱷爬出了河床,衝向了昔日城。
如果能告別他們的命運,多好啊。克拉文最近總忍不住這樣想,他如同置身事外,略帶憐憫,注視著昔日城人們的命運。如果現在卡文高再出現,克拉文也許會要求巫師幫助他開始另一個絢爛的未來,忘記和遠離此刻的不安和充滿焦慮的現狀。也許他真的會這麽要求,如果可以連席可法家族一起帶走,離開這戰亂和各種迫害的鬼地方。
父親已經幾個星期沒有和他說話,媽媽雖然經常陪伴著他卻總是魂不守舍。威廉哥哥天天擺弄弩弓,米莎無所事事毫無生趣。吞拿他們幾個哥哥都離開了家,沒有什麽消息,偶爾聽的隻言片語,也都是噩耗。城堡裏其他人驚恐不安地等待著什麽,除了暴亂,凶殺和宮廷裏的可怕臨時法令,就是滿城的鬼哭狼嚎。
就像克拉文從卡文高那裏學來的一知半解,在通過圖書室的古老書冊所猜測的,巫術和各種離奇的事情不斷發生,古怪的天兆和難以解釋的超自然力量風起雲湧,魔法作為完全不同與舊世界的新能源快速崛起。不是任何一個兩個男巫在興風作浪,而是整個空間裏的魔能在複蘇。也許如卡文高所說,這些突然凝聚的魔能,正匆忙尋找接收者,就像克拉文一樣的人。克拉文還不能真正了解這些魔能的可怕,他既孤立又無所適從,隨著無形的惡浪狂濤起起伏伏,並不知道將被推向何處。
諾丁漢大公帶著他的凱旋軍團返回昔日城,所有人都在驚歎國王的英勇和強大,讚美征服者的戰利品豐厚的時候,渡鴉堡的伯爵如同調侃一般逗著克拉文,“鷹是天空的獵食者,獅子才是大地的王者。”
這讚美般的話語令小克拉文既歡欣又坎坷不安,充滿疑惑,當他告訴媽媽渡鴉伯爵的話時,艾慕黛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表情驚慌,“不要接受任何人這樣的讚美,這會給你父親帶來災禍。昔日城的王座上,過去是銀眼家的雄鷹,未來依然如此。忘記這句話,馬丁伯爵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不要把他的話太當真了。”
“如果父親想坐上那個王座會怎麽樣?”克拉文很難理解媽媽眼裏的恐懼,他潛意識覺得父親才應該是全城最輝煌和引人注目的人,而那個位置,現在被國王占據著,他脫口問道。
“千萬不要這麽想,更不能這麽說。”艾慕黛的神色受到驚嚇,她緊張地望了望周圍,發現沒有旁人,略為定神,“王權伴隨著屠殺和陰謀,它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榮耀。昔日城的國王隻有公爵才有資格問鼎,席可法家族雖然曆史悠久,你父親也深得人們擁護,但是那個王座不屬於我們。”
“如果父親是國王,那就沒有人敢責難父親了,就像人們對諾丁漢國王的擁護,所有人都跟隨著國王。”克拉文如孩子般固執道,“我想父親當國王。”
“那將會流血,我和你父親,還有你所有兄弟姐姐,都置身在瘋狂的攻擊之下,刺客和議員們會鋪天蓋地輪番攻擊我們。”艾慕黛搖著頭,極力勸說道。
“為什麽?”克拉文不能理解,“為什麽諾丁漢大公可以,而我父親不能,我認為父親是最偉大的人。”
“一個國家隻有一個王座,王權的誕生是漫長的,或者血腥的,銀眼家的王權是世襲而來,他們得到了幾千個家族的認可,如果想獲得那個王座,就是和所有貴族為敵。”艾慕黛答道,“隻有征服幾千個貴族和他們的軍隊,才能取代國王的位置。何況,還有強大的議員們,自由城議會的強大,在整個大陸都是首屈一指的。”
“他們現在都是擁護國王的。”克拉文頹廢地答道,他終於明白了一點現實的局麵。
“私下談論王權的歸屬,本身就是冒犯和叛逆的。”艾慕黛小心翼翼解釋道,“雖然昔日城過去的環境比較寬鬆,言論自由,但是窺探王座的言論,絕對是貴族世家的禁忌。”
“會遭到國王的嫉恨嗎?”克拉文問道。
“會被仇視你父親的壞人們利用,會被排擠和攻擊。”艾慕黛答道。
“然後呢?”克拉文問道。
“你父親雖然很強大,但是依然有很多人,很多東西,可以傷害到他,你一定不想它們發生,對嗎?”艾慕黛問道。克拉文凝視了半天,點了點頭。
“那就不要談論國王,不要談論王座,不要談論任何你不了解的關於你父親的任何事情。”艾慕黛說道。
克拉文渴望父親成為萬眾矚目,萬眾擁護的中心的夢想如方格積木塔一般坍塌。克拉文幼稚單純的想法崩潰的同時,昔日城防範最嚴密的囚牢居然也坍塌了。高聳的塔牢崩潰在一片升騰的塵土和煙霧中,裏麵的囚徒越獄而逃,殺害銀眼家族首領安襲香大公的凶手,王家學院院長凱恩逃跑了。這些瘋狂的囚犯逃跑的同時,殺害了四十多名獄卒,還有數名昔日城軍人。全城的要道都被封鎖,為了搜捕一群瘋狂的殺人犯和狂徒,人們盛傳這批窮凶極惡的逃犯中,還有數名掌握了邪惡巫術的黑魔法師。邪惡的巫術?什麽才算是邪惡的巫術?克拉文困惑地問自己,卻無人能告訴他答案。
“如果你的目標是高尚的,過程中的犧牲和妥協是必須的。”一個聲音充滿誘惑地勸說著。
“巫毒?黑暗招魂?血性魔法?也包括在你所謂的犧牲和妥協裏麵嗎?”這是父親的聲音。
克拉文一天夜晚,在自己的床上卻聽見上麵的對話,當他想分辨時,話音卻消失了,淹沒在其他繁雜混亂的聲音中。父親的聲音絕對不會錯,那質問的聲音非常嚴厲。克拉文一直被鼓噪的雜音困惑著,空氣裏湧動的魔能總是將各種奇怪的聲音和事物毫無征兆的呈現在他麵前,又斷斷續續,偶爾發現一些似曾相識的東西,卻又截然消失。
克拉文聚精會神分辨著,盡力在充實著魔能的空氣裏追索著剛才轉瞬即逝的聲音。他仿佛捕捉到螢火蟲一般發現了一點。
“借助殺戮和毀滅隻會帶來厄運。”高盧的聲音,“你想暗中報複銀眼家族?”
“不……我的朋友,我想拯救自己。也想幫助你。”那聲音低沉遲緩,“此時此刻,除非你束手待斃,否則你必須獲得權力。”
“我並不希望雙手沾滿鮮血,換取我期望的和平。”高盧的聲音。
“大人,昔日城已經沒有和平了,再也不會有和平了,太平犬們虛張聲勢互相製約的時代正在殺戮和暴亂中宣告結束。現在你置身入野獸角逐的競賽中,記住我的話,記住一個經曆了十幾代王朝變動,由盛而衰,掙紮求存的家族的告誡吧!權力就是生命!你無路可退!”
克拉文終於聽出來了,和父親對話的人,正是馬丁史林特伯爵,神秘蝰蛇的主人。
“告訴我,誰殺害了安襲香王?”高盧沉重的聲音。
“這是謎語,我也曾經探詢過,可惜沒有人知道答案。”渡鴉堡主人悠悠答道,然後吃吃地笑起來,“他死的恰倒好處,不是嗎?”
克拉文聽見翅膀拍打的聲音,越來越重,逐漸蓋過所有的聲音,他終於被困意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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