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克洛狄烏斯（一）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麵對過超越人類種族的生命，親耳傾聽過它們粗重的鼻息之聲，感受過它們用強健的肺呼吸出的幾乎燃燒過的空氣，還能生還的人真是萬裏挑一。人們總競相傳聞，用驚詫莫名的語氣耳語著這些傳奇般的人物，聽流落在市井裏的歌手們傳唱這種人早已經失真的傳奇。


  克洛狄烏斯無需在意這一切，不知道是他的榮耀還是他的不幸。如果他願意，他可以自豪地宣稱，自己就是高斯島上，見過紅龍的人之一。


  一頭邪惡的紅龍降臨了火山和海嘯，岩石和鋒利貝殼，硫磺氣味和溫泉的遠海孤島。從此，高斯島就天翻地覆一般開始了浩劫。


  那個化身成妖嬈美麗女子的紅龍總身穿鑲嵌金絲的大紅摺裙，其上用黃金、珍珠和寶石點綴，渾身上下金光閃閃。後來克洛狄烏斯知道這符合人們流傳的龍族的特征，它們總是喜歡金光閃閃的東西，就像女人無法拒絕香水，那是它的本性。不過，克洛狄烏斯跟隨自己的兩個兄長，率領著高斯最勇敢的武士們挑戰高斯島的國王之一，牟勒之時，那頭強大可怕的生物可沒有讓他們欣賞角魔的誘惑身姿。克洛狄烏斯還清晰記得她咆哮的話語，“狂妄的人，你們迫我把力量釋放了出來。我現身了，你們會發現，熔爐也不及我身體的光芒。我身體裏充滿仇恨，現在我怒不可遏。我會讓你們親眼目睹地獄火和死神的紋章，你們就像被天空中的神使輕輕一吻。我要張開被禁錮的翅膀，這裏將塵土飛揚，你們使我的怒火中燒，螺旋狀的犄角正鑽出我的太陽穴，相比我此刻憤怒的燃燒，你們天空的太陽，都不過是盞微弱的油燈！”


  如果說紅龍選擇高斯是場災難，那她召喚出來的成群的惡魔就是浩劫，再然後，這一切帶來的後果，才是真正的厄運。克洛狄烏斯在這場無法逆轉的厄運中，失去了兩個兄長，半年後，他親手弑父。


  男兒流血不流淚。這是克洛狄烏斯的兄長告訴他的話。而另一句話，沒有人告訴他，永遠都沒有人告訴他。


  感激讓你痛哭的人，因為他讓你體驗了人生。


  克洛狄烏斯手握兩隻秘銀槍，他在奇琴卡羅森林裏看見了最可怕的夢魘，那些透明的，隱身於周圍樹林和草叢的幽靈獸魚貫而來，他的心在那瞬間好痛，被塵世的浮土掩埋的記憶如黃沙吹盡，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刺中胸膛。


  準備痛哭吧，準備痛苦的哭泣吧，這些惡魔又來了。盡管你能歇斯底裏的抵抗，盡管你不會束手待斃，但是，厄運的海嘯鋪天蓋地降臨時，不是你脆弱單薄的雙臂所能阻擋的。


  克洛狄烏斯挺身而出，他仿佛重新回到高斯島一樣，回到厄運第一次降臨他的生活中，那一切噩夢還沒有開始之前，他聽見無數歎息聲響起。


  這一次，難道又要讓我失去所有一切嗎？讓人們在無法抗拒的厄運前流露出最悲哀的一麵？讓自私瘋狂的人們又一次互相殘殺？最後，讓置身局中的我又一無所有？失去席可法？失去艾慕黛？

  克洛狄烏斯緊握篆刻著精靈符文的秘銀槍，大喊著，“納鬆嘉爾，快跑，走，上馬，快走！所有人！不要回頭！往山頂高處跑，不要回頭！”


  該往哪裏跑呢？


  克洛狄烏斯聽說過，人們在經曆巨大創傷和浩劫以後，往往有兩種可能，或者一蹶不振，或者更加堅強。克洛狄烏斯原本以為，自己離開高斯島，就可以告別那場噩夢，從上一次浩劫中擺脫出來。他原本以為，席可法家族雖然危機重重，相比克洛狄烏斯的過去經曆，簡直就是悠閑的家庭晚餐。現在終於明白，對於克洛狄烏斯來說，高斯島的紅龍和它的幽靈軍團不過是一場人生劇目的序曲，然後是厄運如潮。


  我難道無處可逃了嗎？

  克洛狄烏斯手握秘銀槍，麵對數百頭幽靈獸。


  那麽，就讓我像席可法家的首領，高盧伯爵一樣，勇敢承擔起自己的命運吧，盡管它是一場沒有準備的，和我想象完全相反的。


  “來吧！高斯島的銀龍持劍者，昔日城席可法家的守護者，尊貴無上的瑪格硫斯不朽家族的仆人，克洛狄烏斯伊索帕斯。這一次，他將無視你們的囂張，來吧！讓他感受一次激昂的人生。讓他用自己的雙手，掌握一次他的命運吧！”克洛狄烏斯見使節團的武士和高盧派來協助的吟遊詩人納鬆嘉爾落荒而逃，他驅動勇敢的戰馬，驕傲地叫嚷著，揮舞銀槍衝進成群的幽靈獸中。


  人生的主旋律真的就是我此刻的感受嗎？克洛狄烏斯驕傲的心，勇敢的行為裏卻還有一絲彷徨。真的歡樂苦短，痛苦綿長？果真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