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凱恩（三）
在一個隱約飄著雪片的寒夜，昔日城最顯赫的女人，克士蓮紫羅蘭和她的幾名隨從出現在高聳的塔牢第七層。克士蓮和凱恩相向而立，中間間隔著生鏽的鐵柵，彼此沉默著。凱恩仿佛從那張秀美帶著妖豔的輪廓，宛如人間尤物的綠色眼眸中看到過去，看到最初的見麵。仿佛麵對潮汐起伏的大海，他在瞬間，百感交集，仿佛聽間心胸裏響起情人的深深歎息。
“我從來沒有預料過，一個人會如此癡迷過去。”克士蓮的聲音很柔和悅耳。
“因為你擁有太多，而我一無所有。”凱恩帶著怨恨答道。
克士蓮的目光變的閃爍和柔和，仿佛被這話語觸動，凝視著凱恩，再不說話。凱恩望著這個手握權勢的克士蓮，他知道昔日城最可怕和難以理解的異能，其實掌握在這個女人手中。隨即，他又想到，是這個女人幫他殺死了草原王，否則，他永遠無法讓自己痛恨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但是，這一切又有何用。我的生活被毀了，維拉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仇恨的代價是兩敗俱傷。
昔日城的人們繼續蠅營狗苟忙碌著，忙著生或者忙著死。他猛然怨恨克士蓮，為什麽不保護維拉，在安襲香大公下毒手之前，就把他除掉。
“我可以赦免你，你必須告訴我，關於兵人的一切，還有……你是怎麽控製城西的魔像的。”克士蓮幽綠色的眼睛在監牢的火光裏閃亮著。
“魔像？”凱恩迷惑地問道。
克士蓮向前走了一小步，微微前傾，眼睛仿佛看穿他的一切，用厭惡的語氣道，“我早應該提防你的。兵人就是一種魔像，我奪走了你的兵人，你就用同樣的方式操縱了城西的國王雕塑，並且……殺死了諾丁漢大公的弟弟安襲香王。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和萌發的雄鹿，你給我帶來了大麻煩。”
凱恩用白天看見了活鬼的表情瞪著克士蓮，他心裏如同被雷電霹中，瞬間他恍然，原來克士蓮並不是他預料的，她已經在銀眼家族和凱恩之間選擇了前者，殺死草原王的另有其人！
“你用的是我不了解的方式在操縱那些魔像，告訴我，你口中提過的，那個隱藏著的神秘家族是誰？”克士蓮問道。
凱恩突然經曆了巨大的變故，他震驚之餘，很多從來沒有過的思路如炸開的煙霧在腦海中翻滾。
“有著巫醫傳統的辛提拉家族？還是製作迷幻藥劑的阿西列夫家族？或者是昔日城的權臣之一，或者是議會裏的議員？說出來，說出來誰暗中幫助你，和你同謀，說出那個暗中操縱魔像的力量來源，我就立刻放你離開這死囚牢。”克士蓮低聲說道。
凱恩的眼前看見一頭咬著藍色玫瑰的金黃獅子，抖擻棕毛，體態雄健，一副王者駕臨的神態。
席可法家族。
凱恩瞪著麵前的克士蓮紫羅蘭，他慢慢的張開嘴，“銀眼家族，還能有哪個家族？當然是至高無上的銀眼家族，國王的榮耀使諸神的力量在昔日城蘇醒，導師，這一點您是最了解的。”
克士蓮幽綠色的眼睛由暗變亮，幾乎冒出火星。凱恩甚至一度擔心這麵前的鐵柵欄不夠牢固，那女人會就地將他撕碎，他幾乎感覺到一頭咆哮的野獸逼近自己。
“你在浪費我最後的耐心，凱恩。”她壓抑著盛怒道。
“您辜負了我的忠誠，導師。”凱恩一邊後退著，一邊咬緊下嘴唇答道。
凱恩的固執和善變激怒了克士蓮，她猛然直立起身體，命令身後的隨從，“凱恩院長顯然還沒有體會諸神對他的憤怒，讓他們給他上大刑具，用最長的鐵釘，讓他的哀號聲連續在昔日城的上空回蕩三天三夜，告訴監牢裏的獄卒，如果少一分鍾，我就把他們扔進旁邊的牢房裏。”
“保證讓他活著。”克士蓮離開的時候，強調道。
凱恩果然如克士蓮所願，連續淒慘哀號了三天三夜。這地獄般的經曆，使監牢裏的那些不太接受凱恩的犯人們明顯轉變了對他的態度，蝙蝠男甚至私下告訴他如何減緩劇痛，紅發女竟然開始為他祈禱，而盜屍的猥瑣老頭在咒罵克士蓮和衛兵們。
凱恩被釘在交叉的大刑具上，蝙蝠男曾經笑言，這是凱恩的監牢裏特別贈送的唯一家具，他意識恍惚，仿佛聽見翅膀拍打的聲音。
他幾乎無力將頭抬起，隻能側著頭翻起眼睛望監牢牆上洞開的窗口，一隻黑色的烏鴉站在那裏，黝黑的羽毛映著皎潔的月光。
“又來傳授我什麽人生啟迪和經驗的，是不是？”凱恩嘴角冒著血泡，模糊不清自言自語著。
“你還有夢想嗎？”好象有個聲音在詢問凱恩。
凱恩想笑，卻發出聲音，作不出表情，他隻是劇烈的咳嗽著。
“夢是現實和不可觸及未來之間的橋梁。”那聲音繼續著，“人隻要有夢想，還做夢，就並非前途渺茫。”
凱恩用盡全身力氣，吐了口血沫，發出瘋子一樣的嗬嗬聲，不知道他是笑還是生氣。
“如果你擁有權勢，或者你擁有改變世界的能力，你重新得到兵人，你會怎麽辦？”那聲音繼續問道。
凱恩無法回答，但是他掙紮著抬起頭，想確定是不是那隻烏鴉在和他說話。
“你絕對不會隻奪回自由這麽簡單。”那聲音繼續著。
“救救我，救……救……我……”凱恩沙啞地發出。
“你知道什麽是魔法嗎？”那聲音不理睬凱恩的求救，繼續道。
“見你媽的鬼去……克士蓮的走狗……吃屎的狗巫師……”凱恩罵道。
“權力和魔法殊途同歸，本質上都是一樣，它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和諧的一部分，諸神在創造世界之時，將權力留給自己，吝嗇地賞賜給忠於他的信徒。而魔法，則一直是被封印的。因為它本質上總是混亂和邪惡的，總是蘊涵著暴動和不服從的因素在其中，總是情不自禁地要毀滅世界的一切。”那隻窗口上的烏鴉猛然張開翅膀，落進了凱恩的囚牢中，它漆黑發亮的羽毛快速伸展，然後像花朵一樣綻放。這隻鳥在縹緲如煙的夜霧和月光之下，逐漸幻化成一個人形。
“知道什麽是命運的相遇？當兩個迷茫中的靈魂在沼澤和迷霧中克服重重阻礙，終於相逢的時刻，整個天空都會被巨大的閃電撕開，所有沉睡的國王都會從睡夢中驚醒，巨龍在深淵裏發出雷鳴的吼叫。你，我的朋友，你會心潮澎湃，遮蔽你眼睛的迷霧煙消雲散，你的血管裏，從此流淌起英雄的熱血。這一刻，你重新認識了自己。”那個眼睛發亮，頭披鬥篷，手拿藤杖，由烏鴉變幻而來的奇異來訪者說道，“能打開枷鎖和鐐銬的，隻有暴力，我的朋友。如果我砸開你手中的鐐銬，你是否願意像這個監牢的其他人一樣，追隨我？”
“你……你是誰？”凱恩認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從陰影中走出的蝰蛇，渡鴉堡主人的忠實隨從，和銀眼家族有不共待天之仇的索魂者，覺醒者聯盟的前驅，你未來的同伴。”那人笑道，“我的主人是馬丁史林特伯爵。”
遠處，仿佛在遙遠天際的最北端，傳來轟隆的震撼心魂的雷聲。
（第六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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