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克拉文（一）
“不要相信卡文高，他是個巫師。”艾慕黛聽聞克拉文講述他混亂的噩夢時，一次又一次的提到巫師卡文高的名字，艾慕黛的眼裏露出驚駭和恐懼，她把克拉文抱在懷裏，用鄭重的語氣告誡兒子，“永遠……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巫師，巫師不是我們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他們是一群自私的暴君。”
“他們是一群自私的暴君！所有巫師都是！”艾慕黛重複著，語言裏充滿厭惡，“克拉文，你不要被他們的甜言蜜語迷惑，他們和你想象的不一樣，他們總是這樣，會放出誘餌一樣迷人的承諾，然後讓你不知不覺深陷其中，最後徹底被他們控製，巫師們隻會給你一大堆不切合實際的夢想，然後讓你被他們所利用，作他們想讓你作的事情。你絕對不會想到他們要的是什麽，他們的想法不是我們能猜測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想要的，絕對是你無法承擔的。”
“卡文高……他發誓說不會欺騙我的。”克拉文不敢相信，他迷惑了。
“是的，他們不用欺騙我們。一個可以隨手引發海嘯，毀滅一個大陸的魔法師，當然不用欺騙你，他隻需要讓你順著他想要的目的繼續走下去，就足夠整個席可法粉身碎骨一百次了。”艾慕黛似乎因為憤怒而目光銳利，她的聲音都顫抖起來，“他們才不會在乎我們呢。我知道，我體驗了十幾年，他們是群騙子，他們知道我不會再上當了，他們又來誘惑你，克拉文，別上當，寶貝，求求你，別相信他們，永遠……永遠不要相信巫師……”
“好的，媽媽……好的……”克拉文不想看見媽媽這樣為他擔心，他點著頭答應著。
“很快就會過去的，這是個磨難……是從我這裏開始……一直延續到你的考驗。”艾慕黛吻著克拉文的臉，親昵地自言自語著，“卡文高離開庇護所，失去了巫師指環，他現在隻剩一些影子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他不會困擾你太久了，他很快就會灰飛煙滅了，不會太久了。”
“他還能使用魔法。”克拉文說道，“他讓我總是發噩夢。”
“大陸發生了巨變，以前庇護所之外是絕對沒有魔力源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巫師們又活躍起來了。”艾慕黛說道，“遠離他們，不要介入他們的爭端，不要對他們的任何事情感興趣，這是唯一的生存和平安的方法。”
“媽媽，卡文高為什麽會來找我？”克拉文問道，“是不是因為這個？他把這個叫是魔紋，說我是天生的魔法師呢。”克拉文解開一層層衣服，露出左胸的文身，那銀色的龍形文身黯淡著，而其間隱約出現一個金色五星芒，正緩緩轉動。
艾慕黛見狀一怔，她早就知道克拉文和幾個兄弟姐妹不同，她從鐵蹄堡回來後，已經發現了隱藏在克拉文龍紋中的秘密。
“銀龍啊，為什麽讓克拉文在龍紋之中，還鑲嵌金色的大魔紋呢，為什麽啊？”艾慕黛輕聲歎息著，用手撫摩著克拉文的第三個周圍的奇異文身。
卡文高關於魔紋的說法，並沒有騙我，他說的是真的。克拉文後來暗想。但是媽媽恨卡文高，或者是說恨所有的魔法師，她討厭他們。我也是個魔法師難道？那媽媽會不會也討厭我呢？
克拉文意識到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後，他不由自主地覺醒著，他的好奇心讓渴望了解關於魔法師在這個世界留下的一切痕跡。他逐漸意識和了解到，這個群體的強大和詭異，了解到人們對魔法師的恐懼和崇拜交織的情感。人們一方麵詛咒他們為邪惡的，一方麵又為他們建立最堂皇的宮殿和教徒群，膜拜和追隨他們。不錯，克拉文指的是泰神教和聖痕法師公會。這是魔法師被人們接受的崇高的標誌。
當米莎和威廉再談論到女巫這類的詞匯時候，克拉文有種感覺，哥哥和姐姐在談論“我們”，女巫，魔仆，惡魔，超自然的力量，魔法等等詞匯，逐漸在克拉文的心中有了不同以前的感受和定位。
我身上有魔紋。克拉文從夢境中感受的東西，至少有一項被他最相信的母親證實了。
那就一定有一個平行於現實世界的魔法世界，我看到的那些女巫和強大可怕的東西，一定存在著，還有瘟疫之神，那些綺麗妖嬈的女人，它們都在夢境裏，潛伏著，有一天就像進攻昔日城的魔軍一樣，突然躍出來，震驚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人們。
還有掃羅的狼巫，來威脅父親的那些魔法師們。
並非像媽媽說的，我們不介入他們的爭端，就可以遠離是非，得到平安，他們會主動攻擊我們的。這些掌握了世界真正力量的強大種族們。會來侵略我們，搶走我們所有的一切。
卡文高，如果真如媽媽所說，他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他也是個壞巫師嗎？一個邪惡自私的暴君？
克拉文困惑的時候，渡鴉堡的主人和他神秘的仆人蝰蛇來到了昔日城。人們對他們有些恐懼，有意無意地躲避著這森然的主仆二人。隻有高盧和席可法家的孩子們對他們很友好。高盧是源於早年的友誼，而孩子們是被馬丁伯爵深深地吸引。
馬丁史林特伯爵有一種哲人般的氣質，他的目光都仿佛洞察一切深邃，表情富於變化，言談舉止高貴迷人。連艾慕黛也由衷讚歎史林特家族果然是聯盟最古老的望族之一，馬丁伯爵言談舉止中，不經意流露出的傳統底蘊總令人驚歎。
克拉文覺得哲人和文獻中記載的那些古老魔法家族的影子似乎重疊在一起，他願意相信關於史林特家族黑暗神秘的傳說背景後麵，隱藏著一個他所期待的故事，或者他期待的謎底，就是史林特家族是繼承了魔法傳承的失落一族，是《流失在民間神話中的家族》中所記錄的三十六個失落者的後裔。
失落者不需要魔紋，他們可以沒有任何辨別的標誌，卻一樣能開啟神秘的力量。這也是中古時代大屠殺魔法師，男巫和女巫浩劫後，失落者後裔能幸存的原因。他們是所謂魔紋的變異者。
《南港宗教史》中鳳毛麟角的記載和描述，和各種非官方文獻中的記錄，被克拉文用他幼稚卻富於幻想的大腦全部交織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理解。
他認為魔法師沉睡在普通人中間，就像他克拉文一樣，如果真的有傳說中的魔法師，那這些魔法師，並非來自其他世界，而是沉睡在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和家族中間。
就像他克拉文存在於席可法家族中一樣。
“你們能和死人交談，真的嗎？”克拉文是伯爵堡第一個和馬丁伯爵仆人，那個名字叫蝰蛇的神秘人說話的。
“和亡魂耳語隻需要傾聽，它們從不在乎這個世界的人們說什麽，想什麽。”蝰蛇隱藏在鬥篷裏的嘴發出沙啞的聲音，如刀在陶瓷盆裏麵刮過。
“這不是交談。”克拉文判斷道，“這是偷聽。”
“如果一群受壓迫的生靈，突然得到極樂的自由，它們是不會在乎任何人和他們說什麽的。死人不在乎！”蝰蛇道。
“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克拉文問道。
“人們總在形容死人的世界罪惡橫行，熔岩和火焰折磨著他們還能感知痛苦的靈魂，可從來沒有想過，相比這裏的世界，死人的世界就是自由之地。”蝰蛇道。
“這是末世紀。”蝰蛇嗤之以鼻的口吻道，“昔日城就是末世的代表。這裏暴戾橫行，魚龍混雜，罪惡盤踞了黑暗的大地，權力幫派肆虐著整個王國，這裏沒有公平，沒有文明的法律，有的隻有勢力和卑鄙的較量，議會和權臣們從不為別人考慮，也不執行法律，他們是一切混亂和痛苦的締造者，是法律的破壞者和罪惡的根源。想在屠刀的邊緣苟且生存嗎？那就要學會暴力，學會圓滑，學會對敵人決不手軟，學會對所有的侵犯睚眥必報，以牙還牙。褻瀆者得到讚美，虔誠者被破壞和拋棄。高尚的行為被鄙視，卑鄙的言行被獎勵。能夠在這裏生存下來的人都是狠角色，他們都擁有著冷酷的心腸和強悍的背景，擁有著警惕的嗅覺和致命的毒牙。”
蝰蛇從袍子中伸出枯槁般的細長手指，“我周圍的能量突然很活躍，你讓我很好奇，克拉文少爺，把你的手伸開我看看。”
克拉文想後退，卻發現蝰蛇的另一隻把他胳膊輕輕抓住了，旁邊的衛兵還有幾米遠，而且笑著看他們交談，克拉文有點驚恐，卻隻好聽從這個神秘可怕的蝰蛇的要求，他緩緩把左手伸出來。
蝰蛇用手指在克拉文的手心劃著一些文字，那指尖經過之處，如水紋一樣在空氣中留下蕩漾的波紋。
“共振？”蝰蛇幾乎用驚喜的聲音叫道，“真的有共振呢。”
“你相信，死人的世界會比這裏更糟糕嗎？高貴的克拉文少爺。”陰影籠罩的頭罩裏麵，閃耀著蝰蛇渾濁淡黃色的眼眸，“克拉文少爺，難道你在一個個遊魂之夜，漫步在昔日城的角落，看到的還不夠多嗎？”
“遊魂之夜？”克拉文不知道蝰蛇在說什麽。
“你和他們不同，你是個能用魔眼的人，我猜對了吧。”蝰蛇發出喈喈的笑聲，“克拉文少爺，我也能，我們是同類。”他一邊說著，輕輕放開了克拉文，克拉文轉身就跑。
蝰蛇拄著長杖，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發出寒號鳥一樣的聲音，他肩頭的怪鴉也應和著，發出怪異的笑聲。它居然也高興呢。克拉文覺得自己的秘密被一個陌生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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