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凱恩（四）
不需要凱恩用他過人的智力猜測，結果都能預料，克士蓮紫羅蘭對他攤牌後，接踵而來的將是一群跳梁小醜。因為他掌握著兵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克士蓮、自由議會、學院派都不願意隨著凱恩一起帶進墳墓去。送給草原王的禮物中，不包括這個秘密。凱恩傷感絕望地撫摩著兵人普羅斯佩冰冷的金屬軀體。
好吧，克士蓮，你既然舍棄了我，逼我就範。可惜你用錯了方式！你不了解人類，人之所以屈服和妥協，是因為他心存僥幸，如果你連最後的希望都殘忍的奪走，那我就僅僅剩下徹底的瘋狂了。好啊，昔日城的議員們，高高在上的用堂皇的道德來審判我。你們怎麽能知道，我唯一的寄托，不是特權，不是財富，也不是榮耀，因為這些都曾經離我太過遙遠，我隻是強求一點希望，一點情感，一點苟且的假象。而這些，是你們永遠不能理解的東西。太好了，銀眼家族，你們對維拉的汙蔑和傷害令我真的憤怒了，我被你們徹底逼上絕路了。我要惡狠狠地報複昔日城所有的人，學院派的那些蠅營狗苟的鼠輩也軟弱的可憐，曾經對我誓言效忠，可此刻卻失去蹤影。普羅斯佩，普羅斯佩，我給你取個劊子手的名字是否真的是巧合，預示了你將作為我的行刑人，對那些拋棄我，傷害我和利用我的人清算呢？把我交給安襲香公爵，這將是個笑話，那一天，我將給所有人一個預料不到的驚喜。
凱恩惡毒怨恨地詛咒著那些拋棄他的人，也詛咒著仇人的名字，他甚至萌發了幾百種為情人複仇的計劃。這個可憐的瘋狂的家夥，居然絲毫沒有想過如何逃跑和卑微求存，向安襲香公爵去乞求一條活路。他亢奮地設想和謀劃著各種接近仇人的機會，設想著該如何利用手中最後的籌碼，來結束草原王和他憎恨的那些人性命。難怪克士蓮也斷言他已經瘋了，將他徹底放棄。
幾天後，學院派的幾位院士和官員前來拜訪被囚禁的院長閣下，期間，來訪者小心翼翼地建議凱恩將喬治桑老院長留下的文獻公開給學院方麵。凱恩覺得這個說法非常有趣，他望著那群神情如小偷般的博學之士們狂笑起來。凱恩用一種侮辱性的方式將這幾個心懷叵測的學者給驅逐了。學院派的官員悻悻而去，丟下警告，“凱恩閣下，最溫和的方式、最好的時機被您錯過了！”
“你們向來如此，用假東西粉飾裝潢的一群賊，你們知道自己的形象嗎？到市井中去聽聽人們怎麽在議論你們。一群猥瑣的蠢材！道貌岸然的一群草包！去自由議會吧，那裏有你們的同類和主子！”凱恩跳起來嚷道，兵人普羅斯佩因為主人的激動也追過來，令那幾名來訪者魂飛魄散一樣慘叫著衛兵破門而逃。
凱恩的自信顯然過了頭，他遠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克士蓮拋棄後，已經淪落到什麽地步，就在他驅逐了前來誘使他交出盾衛者製造文獻的學院官員第二天，他好無戒心的喝了衛兵送來的葡萄酒，幾分鍾後，他目光呆滯地昏倒在地。
當他醒來，他發現自己被捆在了刑訊架上，手和腳都上了死刑犯才用的重銬。旁邊的大鐵爐裏燒著幾根烙鐵。有一名囚犯正被拷打，發出淒慘的哀號。周圍，陰影和鐵索刑具以及潮濕的地板上，滿是黑褐色的汙跡。見他醒來，十幾個麵目猙獰，渾身橫肉的男人慢慢圍了過來。更可怕的是，令凱恩真正憤怒和震驚的是，他的兵人普羅斯佩不知去向。
“普羅斯佩！”凱恩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著，他沒有叫出第二聲，就感覺頭被重物砸中，頓時聽見雷鳴般的聲音，失去了知覺。
昔日城的人們再一次見到王家學院院長凱恩，那是一個多星期後。昔日城的人們依稀還記得當年幾位尊貴的外省貴賓和大陸皇家學院院士來訪問他的場景，那時候，凱恩英氣勃發，風采照人，智慧不失穩重，學術氣息在身上得到最好的體現，他氣度宛如天之驕子。這一次，人們無法把一個渾身灰色囚衣，麵如薄金，眼光失神黯淡，滿頭亂發，蓬頭垢麵的瘋子聯係上那個曾經身穿黑金絲院長袍的凱恩。
全城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至少他們認為自己是知道的。安襲香公爵率領數隻草原軍團，日夜兼程，兵臨昔日城。昔日城早在三天前就開始戒嚴，城裏一度出現恐慌，後來從議會和各方麵傳出確切的消息平息了人們的擔憂。凱恩將被交付給憤怒的安襲香大公，議會對凱恩做出了嚴厲的審判。半官方的消息指出，安襲香草原王後維拉是被凱恩殺害的，凱恩是凶手。於是造成的結果是，不少酒館裏，經常會出現因為爭論凱恩和銀眼家族究竟發生了什麽，或者因為截然相反的一些故事描述，而爭吵和大打出手的醉漢屢見不鮮。
正如暫居在席可法家的渡鴉堡主人，馬丁史林特伯爵告訴小克拉文的人們並不在乎他們聽到什麽，他們隻在乎自己願意相信什麽。
“您的隨從呢？您怎麽叫他蝰蛇呢？這個名字令人心裏害怕。”克拉文站在城西的高牆上，抬頭詢問著馬丁史林特伯爵。他們周圍都是家族裏的武士，不遠處還有萊文伯爵和高盧。
“事實上，他比這個名字更令人恐懼，我的朋友。”馬丁史林特光滑的麵容如牛奶洗過，他低下頭，耐心答道，“他有更重要的事兒，耽誤了，恐怕今天你要晚上才能見到他。”
“重要的事兒？難道還有什麽比議會把凱恩交給安襲香大公還重要的事情嗎？真為他可惜，他錯過了這麽精彩的場麵。”旁邊的威廉擠過來說道。
渡鴉伯爵笑了笑，他笑起來很有魅力，但是映襯著他高聳微彎的鼻子，讓人覺得他像隻捕食的禿鷲。他有點不太像昔日聯盟的住民，有股若隱若現的異國味道。
“他真可憐。”米莎很惋惜歎息道。
身陷絕境的凱恩被帶著沉重的鐐銬，上麵還有條長鎖鏈，拖在身後。也許他依然祈望著他的兵人普羅斯佩在附近，可他卻發不出喊聲了，他曾經具有磁性的嗓音聲如破鑼，這是烙鐵和刑訊者的聯合效果，他很虛弱，幾次摔倒。
這是城西，寬闊的軍團大道穿過落日凱旋門。城外的軍團大道兩邊是昔日城著名的標誌型雕塑群。有八座高聳達十米的青銅雕像，他們是昔日城曆史上曾經最顯赫的八位首領。有些首領的家族如今已經衰落，人們僅僅從這輝煌的金屬雕塑能體會他們所代表的勢力和家族曾經有如何醒目的權勢。
往西麵望去，遠處是列隊的軍團，那成千上萬的騎兵和步兵令人不安，這是安襲香大公帶來的軍團，這些來自草原的威武戰士，逼迫自由議會和臨時宮廷執政交出了凱恩。不少在城外和城牆上圍觀的人們都這麽想。
凱恩被幾名士兵押送著，緩慢艱難地穿過城門。對麵，先看見銀眼家族的金冠雄鷹旗幟，旗子下是安襲香大公帶領數十名親信和數百鐵甲騎兵出現，他們朝著城門氣勢洶洶而來。不少城裏的銀眼家族的貴族們也帶著衛隊穿過城門迎上去。
當兩邊的隊伍逐漸接近的瞬間，所有在場的人們都聽見一陣怪異的巨響，他們驚愕眺望天空，碧空如洗，而聲音清晰如雷，聲聲震耳。人們極力分辨，四下張望，發現這震撼內心的雷聲不是來自天空，而是來自地麵。
城牆上有一個聲音大叫著，“諸神啊！是雕塑，是那些雕像在動！”
軍團的大道兩旁的那八座巨人般的雕像不斷落下灰塵和碎片，兩邊的馬隊剛好置身其中，戰馬慘嘶不已。騎兵和護衛們還在擔心這些雕塑是否會倒下的時候。一個萬萬沒有想到的場麵出現了。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一尊巨大青銅雕塑拉開了手中的金屬大弓，射出了青銅箭，而目標就是其下的人群。混亂中有人看著真切，那巨箭正中安襲香公爵的坐騎，公爵尖叫著落馬。還不等周圍護衛上前搶救，大道旁另一尊雕塑刺出了手中的十五米的長矛，如巨船桅杆一般的長矛刺中了落馬的草原王。
十幾萬昔日城的軍民親眼目睹這一幕，昔日聯盟國王的弟弟，安襲香大公，草原王阿爾弗雷德銀眼，就這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當眾處決了。
那些雕塑瞬間又恢複了原態，隻是，一尊十幾米高的青銅巨人手裏有弓無箭，而另一尊，他高舉到半空的長矛上，赫然掛著的是草原王阿爾弗雷德銀眼的屍體。
軍團大道的中央，被人們幾乎遺忘的凱恩在沙啞地狂笑，全身顫抖著，他回頭眺望著城上的人們，企圖尋找克士蓮紫羅蘭的方向，嘴裏發出模糊的幾個音節，沒有人能聽懂那是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謝謝你，導師，謝謝你！”
如果凱恩真的能看見遠在城門堡壘上的克士蓮紫羅蘭，會發現她和周圍的人們一樣震驚。
接著，幸存的安襲香大公的親衛隊和騎兵隊怒吼了，他們中的軍官命令軍號手吹響了進攻號。烏嘟嘟的號角聲預示著恐怖和憤怒，遠處駐紮的草原軍團也響起了軍號。
“為安襲香王報仇！踏平昔日城！他們用巫術殺害了安襲香王！”親衛隊的軍人們咆哮著。
他們要進攻昔日城了。
昔日城，局麵大亂。
（第五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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