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高盧伯爵（三）
從閣老院回來後，高盧和孩子們用完晚餐，然後獨自坐在書房裏，陷入了沉思。自由城的體係在克士蓮的步步緊逼中，一次又一次落敗，而今天更是達到了顛峰，這是對議會特權明目張膽的挑釁和褻瀆。
高盧因為當時自己的態度而感到驚訝。
不僅是他，在場的所有資深議員們，都采取了守勢。沒有反擊，沒有製裁，任憑那女人為所欲為。
她昂首高歌，奮勇前進，又一次獲得了勝利。克士蓮在閣老院當眾殺了一名資深議員，還揚言要將這名議員的所有家眷投入水牢。
宮廷臨時執政至少觸犯了十幾條自由城的法律，但是誰來製裁她？誰敢製裁她？誰能製裁她？
如果是高盧在閣老院殺了議員，結果將是立刻被議會解除護民官職務和自由軍團司令頭銜，同時被宮廷執政撤消軍務大臣職務。那時候，如果高盧意圖反抗，就隻能憑借伯爵堡裏區區不足百名武士，與昔日城的數萬軍隊對抗。
而克士蓮不同，宮廷派不會解除她的職務，她的所有權力和隱形的軍隊，全部是脫離議會存在的。
她依靠宮廷臨時執政之職務，有一個大隊，五百精銳禁衛軍，這隻禁衛軍是諾丁漢大公留下，保護他的莎娜蘭尼格王後的。而現在，成為紫袍女眾多爪牙中的一支。
莎娜蘭尼格王後，莎娜蘭尼格王後，銀眼家族的這個王後，因為信任紫袍女，更令其他反對者投鼠忌器。
克士蓮還幾乎有一個軍團，五千名武士的私人軍隊效忠，昔日城南決戰魔軍的戰役中，這隻聖戰軍團，在異族騎士，勃德安多哈爾的率領下，右翼突破的淩厲場麵，令昔日城所有貴族都讚歎有加，同時也為之震懾。希瑞克的金色黎明會，達馬蘇斯的聖光十字軍，左德的左德武士，克士蓮的刀奴……還有依附克士蓮的那些小規模的私人軍隊、雇傭兵和公會，這是她的聖戰軍團，這隻軍團遊離於宮廷會議和自由議會之外，現在居然沒有人能約束這個女人的聖戰軍團。
想讓她解散，那就必須動用更強大的武力。
另外還有，整個泰神教和幾十萬教徒在她的掌骨之間，還有聖痕神殿的支持。
這個女人已經成為昔日城擁有最強大勢力的人！
高盧驚覺，現在除非聯合所有貴族，才能對抗紫袍女，這個女人已經淩駕於自由城之上了。遍覽昔日城所有貴族和權臣，再無人能與之抗衡。
她居然還要建立“教會區”，“城中之國”，還要財政、法務、軍務授權。
拒絕她，那就等著昔日城全麵爆發饑荒和暴動。
答應她，那就是把昔日城拱手送給這個女人。
一顆汗珠子從高盧臉旁邊流下來。
這個女人提出的計劃，隻有她才能辦到，其他人都無法實施，因為自由城的權力分散製約了。這一切似乎都被設計好的，自由城在一連串目不暇接的危機中，塑造出了一個可怕的“女王”。
外麵有人敲著書房的門。高盧從思緒中驚醒，叫他進來。一名護衛推門進來，稟告有幾位戴頭罩的人在伯爵堡外，他們想見高盧大人，並委托護衛送來一件東西。
高盧示意護衛把手中的羊皮卷類的東西遞過來。打開一看，是一把古典風格的匕首，那花紋和徽章十分奇特，外麵用銀子和寶石鑲嵌，做工精巧，細長如狼牙。
屠獅者的信物，約克拿的長牙匕首。
這是約克拿家族的東西，因為這個家族的名字和席可法的玫瑰獅子互犯了忌諱，所以雖然約克拿家族古老而悠久，兩個家族卻很少來往。
這個家族現在也是議會成員之一，但是不是閣老院的資深議員。消息總是傳的很快的，他們既然蒙麵而來，必然是為白天閣老院之事。高盧心下明白。這種隱秘的會麵，隻有幾種可能，暗殺，密謀，叛亂，結黨。
“請他們到這裏來，出去順便叫瘋狗進來。”高盧道。護衛退出，瘋狗推門進來。
三名衣著打扮，酷似昔日城常見的流浪者樣子的人被引進書房。護衛離開，高盧將那隻匕首遞給來訪者，“我想知道，哪位是這信物的主人。”
一人掀開頭上的鬥篷，果然是約克拿議員。其他兩人依然戴著頭罩，麵孔隱藏在陰影中。
“大人，巴裏豈尼議員被當眾謀殺！他的家人，所有人，都被禁衛軍抓住，投進了水牢。約克拿家族和巴裏豈尼家族聯姻近百年，我還有其他幾個議員無法容忍那女人的暴行，這是獨裁的雛形，我們要為巴裏豈尼議員複仇！”約克拿議員三十幾歲，他的父親去世多年，他非常年輕就繼承了父親的一切，因為在昔日城和平時期裏突出的商業類貢獻，成為議會裏的明星之一。
這個人不是軍人，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政治家。是個走私起家的冒險商人。高盧心裏暗想，他問道，“複仇？”
“我們組織了一批死士，暗殺她。”那滿臉桀驁的約克拿議員靠近高盧，小聲說道，語氣狠毒，果斷，似乎克士蓮已經橫屍眼前。
“為什麽來找我？”高盧不掩飾自己的迷惑。
“因為您的榮譽感和捍衛自由城的決心無人不知。”議員道。
高盧眼睛在三個人身上掃視了幾遍，說道，“請原諒我的冒犯，我肯定，我這裏不是第一站了，我想知道，灰鷹爵士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三個來訪者互相看了看，約克拿猶豫著，有些神秘地道，“爵士沒有表態，但是沒有反對。”
高盧心裏笑了，他回頭望了瘋狗一眼，瘋狗正視著主人的眼睛，微微點頭，似乎告訴高盧，他正聽著，萬事具備，不用擔心之類的。
“對不起，我反對。”高盧答道，“此刻昔日城無法經曆任何政治地震，而且，魔軍必然會卷土重來。”
“您……您反對？”看起來密謀者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並且我要您發誓，那剛才和我說的一切，不過是酒後的亂語，我希望你們立刻離開伯爵堡，忘記來過這裏，我以玫瑰獅子之名起誓，我會忘記大人剛才的話，忘記你們曾經出現在這座城堡。”高盧冷冷地道。
約克拿臉色慘白，他把手裏的匕首氣憤地袍子裏麵的腰帶上，有點誇張的，不無遺憾道，“您……真讓我失望，您就保全您現在擁有的一切吧……”
瘋狗叫進護衛，約克拿議員已經戴好頭罩，高盧望著他們，目送他們離開。
“大人，您不相信他們？”瘋狗在他們走後，少見地問了一聲。
“他們瘋了。這個世界的人，都瘋了。”高盧自言自語道。
其實，高盧心裏想的是，約克拿家族完蛋了。這個投機成性的白癡，他以為昔日城的政治就是贖買贖賣的交易市場。這個蠢貨並不是真的想暗殺克士蓮，是想獲得實權貴族的支持，提高議會地位，同時作為一個受害者關係密切的家族，做個表麵的姿態。
昔日城以前，經常有類似“誰誰揚言發誓要除掉某某”之類的傳言，但是這種傳言永遠不會成為刑罰的依據，因為沒有犯罪事實。
所以這個傻瓜，十有，也就準備扮演一下這種空談的陰謀者。
問題是，現在他麵對的是克士蓮，這個女人可不是自由城長大的，她是肉食動物呢。
高盧猛然想起另一個可能，他的眼因為自己的這個想法，炯炯有神起來。
雖然，這個約克拿議員，他可能並不真的準備暗殺克士蓮，就算他要這麽做，他的能力和一切都難以成功。但是，有這麽個白癡在外麵奔走相告全城的人，“他”要除掉克士蓮。或許，真正有實力的人，可以另外組織一起真正的暗殺，置她於死地。
另外的真正有實力的人，可以是任何人。
可以是那些關注自由城傳統和命運的人，也可以是閣老院的任何一個大人，甚至……可以是我高盧席可法。
真的要這麽做嗎？不擇手段達到目的？
高盧的心跳猛然加快，他激動的手都微微顫抖。
讓她生？還是讓她死？拿一次完美的陰謀，賭席可法家的未來？或者說……賭整個昔日城的未來？
這是一個深秋之夜，天空中央的火流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幕，那天空和大地的黑影裏，蠕動著陰謀和危機，無聲的長夜裏，跳躍湧動著的激憤難平的，仿佛是無數家族和男人們心底深處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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