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吞拿(二)
“大人,請原諒我父親晚餐時的冒犯。”希貝爾的聲音很好聽,她有股成熟女人的味道,不像吞拿平時接觸的那些青澀少女,歡快而略有點輕浮,這個女人舉止雍容,優雅冷靜,如果不是臉上那抹潮紅,吞拿會認為她是男人口裏傳說的那種冰山美人兒。
“當然,我對歐文家永遠沒有生氣的權利。”吞拿發自內心道。
“大人,不介意和我說幾句話吧?”希貝爾慢慢走到欄杆邊,兩隻手輕握著,放在身前,這使吞拿注意到她的腰帶,腰帶很精致,她的腰身婀娜,真的很迷人呢。
吞拿有些局促,模糊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別在意我父親的那些話,大人,大漠漢姆哥哥……的遇害使他……承受不了……”希貝爾哽咽地說道,吞拿以為她會哭,頓時手足無措。但是希貝爾倔強地把頭偏向另一邊,還微微抬起頭,望著天空中央熊熊燃燒的火流星,“這就是預言中的末世,對吧大人?”她的語氣已經平複。
吞拿內心很感激希貝爾沒有當著他麵大哭,如果當著他的麵,也像羅伊家的那個女男爵一樣哭的梨花帶雨,吞拿感覺自己會痛苦地死去。他聽見了希貝爾的問題,他猶豫著,想自己有責任安慰這個剛失去了兄長的女孩子,吞拿不由自主地從心裏湧出想愛護希貝爾的願望,不願這個比自己大七歲的女人傷心。
“我不這麽認為,希貝爾小姐,雖然現在很可怕,我心裏依然充滿希望,我弟弟麥克白不日將率領玫瑰山穀的勇士們來援助我們,狼群和火巫師會被消滅,天空中的火流星會消失,一切都會好轉的。”吞拿信心滿滿地說道。
“大人,我能看出來,您勇氣過人,就像我哥哥……大漠漢姆一樣。”希貝爾動人的眼睛望著吞拿,裏麵有點晶瑩的光芒,嘴角帶著笑意,神態哀傷,像所有傷心的美人兒一樣淒美無比。
吞拿無法遏止對曾經並肩作戰的大漠漢姆的懷念,他有點衝動地道,“希貝爾小姐,我想告訴您,您的哥哥,大漠漢姆,是我遇到的最高尚、最勇敢的人,我發誓,我要為大漠漢姆複仇,我一定要……”這時候,身後不遠處傳來流亡地首領清晰的咳嗽聲,吞拿烈火升騰的心胸仿佛被迎頭澆了一桶冷水,他的舌頭頓時僵硬了,話到一半,卻怎麽也說出來了。
希貝爾淒然而笑,“大人,您的好意歐文家心領了,我懇請您忘記剛才的話,歐文家的傳統,歐文家的血債總是由家族自己清算的,我們從不假手於他人。”
“但是……但是……北境王掃羅的勢力可以和整個昔日聯邦抗衡的啊,歐文家……”吞拿詫異道。
希貝爾清秀的臉上浮現出大理石雕塑般的堅毅,聲音很輕,“大人聽過歐文家的曆史嗎?”
吞拿搖了搖頭。
“歐文家起源五百多年前的薔薇王朝,從東麵千嶼城遷徙而來,後來加入了昔日聯盟。我們家族第一代波狄男爵曾經是薔薇王朝軍團的中隊長,並不是貴族。”希貝爾悠悠道來。
“波狄隊長在軍團中屢立戰功,後被提升成為大隊長,在薔薇王朝一次邊境戰爭中,被授命為臨時軍團長,一個平民能成為軍團長,盡管是臨時的,這也足夠我們後輩自豪驕傲的了。但是,命運這時候和他開了個大玩笑,薔薇王朝政變爆發,軍團高層被清洗。波狄大人被撤掉所有軍團官職,並被趕出軍隊,他淪落潦倒,所有舊識的人都不願意收留他,他最後身無分文地流浪到薔薇王朝國都幽綠城附近,在城邊的法老河畔餓昏了過去。”希貝爾說道。
“人生命運就是如此,總在你最得意的時候,狠狠予以打擊,以撲麵而來的厄運把地位顯赫,擁有半個世界的人粉碎在腳下!”吞拿忍不住歎息道。
希貝爾聽了讚同的一笑,“波狄大人餓昏在河邊,薔薇王朝斯邁爾子爵家小姐的馬車剛好經過,她好心停下來,救醒了波狄大人,並給了他幾塊銀幣,然後匆匆離去。波狄大人後來潛伏進幽綠城,聯絡上被推翻的王朝重臣,得到支持後,重新集結效忠王朝的軍團,衝進王都,平叛成功。立此大功,他獲得大陸諸王推薦,被賜男爵頭銜,然後向斯邁爾子爵家小姐求婚,那小姐成為了歐文家的第一代男爵夫人。”
“歐文家的血脈裏,生來就有不屈服逆境的傳統。”希貝爾自豪的宣稱道。她又小聲用吞拿才聽見的聲音祝福道,“大人,從晚餐的時候,我就發現您的眉間有困惑和彷徨,您內心似乎在苦苦掙紮,也許您也有棘手的問題吧,願您諸事順利。”
吞拿由衷讚賞起歐文家,他驚異地讚歎,對希貝爾的細心也很驚訝。
希貝爾又道,“其實,大人不用因為我父親的話困惑,我不會糾纏大人的,我的心早已經沉寂了。”
吞拿更為愕然,他如同被人一拳打在小腹,一陣絞痛,一個可愛的女人,當著一個男人的麵,說她的心沉寂了,這不管怎麽說,也是個打擊。
“我十六歲去東岸的碎石港學習繪畫和音樂,十九歲回來。在那裏我曾經喜歡一個和我同年的男人,他那時候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純潔又溫柔,有著一頭金色的卷發,我們……分手了,我心碎如灰,才回到這陳舊的鐵蹄堡,我決定了,會陪父親一生的。”希貝爾表情淡然說道。
“為什麽……你們會分手?”吞拿問道。
“他……死了。”希貝爾說話的時候,那麵上的哀傷和絕望,令周圍所有人動容。
“所以,您不用在意我父親的話。”希貝爾笑了笑,對吞拿諸人告辭,在吞拿驚駭不已的目送中離去。
“令人同情。”林根莫爾蒙爵士歎息道。
“好一個堅強的女人。”鹿盔道。
“和羅伊家的那個灰毛小妞真是天壤之別啊。”彼德說道。
吞拿覺得心裏茫然若失,仿佛剛才還充溢著希望的地方,此刻空蕩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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