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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艾慕黛

  深秋的陽光並不強烈了,艾慕黛和子女們依然坐在伯爵堡的小校軍場上,周圍的仆人們和軍人都忙碌著。家族第一武士教頭亨伯特亨伯特正指揮著衛兵們搜索城堡的每一寸角落。


  這些都不用自己擔心,艾慕黛知道席可法家長期良好的傳統能應付這種危機,騎士們、家臣們、武士們都會各盡其責。馬夫主管傑克森指揮著幾名手下在忙碌,鐵匠愛德華還有大廚雷奇,表麵上都看不出驚慌的樣子,他們依舊如故繁忙工作著。


  家族的顧問,班傑明學士被人送到了希瑞克的教會,那是高盧離開伯爵堡以後的事情。紅衣大主教達馬蘇斯派人來傳喚走了小教堂的神甫伊格提爾修士。令艾慕黛不放心的是,這兩個人昨天夜裏都目睹了城堡走廊上驚人的一幕,那具盔甲雕塑突然變成了幽靈騎士,以雷霆萬均的氣勢殺死了威脅自己和克拉文的狼人。


  希望班傑明學士他們什麽也別說,希望他們認為是諸神的恩賜。


  艾慕黛現在也沒有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模糊感覺那幽靈騎士出現的片刻,似乎又有回到了天威的錯覺,仿佛又目睹巫師卡文高在用魔法召喚強悍的盾衛者。


  她依稀記得,在天威那裏,個別強大的魔法師,是可以在短時間內創造出這種奇跡的。但是……這裏不是天威,這裏是昔日城,而且這裏的魔峰遠沒有庇護所裏那麽高。或者……就像高盧告訴她的,就像聖痕神殿的祭祀長,左德師所說,天空的火流星是複活日預言的征兆,也許自己錯了,那火流星並不是蛇夫,真的就是複活日預言呢。


  那這樣說的話,這個世界的魔法會一天一天蘇醒,而且魔峰一天比一天高。或許,真的是那緊要關頭,自己無意中觸發了什麽咒語,自己又忘記了,不然那幽靈騎士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出現呢?真是令人費解,或者,真的是諸神恩賜席可法家族?諸神可能會恩賜異教徒嗎?席可法家族是信奉古代精靈王的,或者是玫瑰山穀精靈王的力量複蘇了?艾慕黛陷入一團迷霧中。


  她看了看身邊,威廉抱著妹妹米莎,米莎腳邊匍匐著一條黃黑相間的奶狗,估計剛斷乳不久,它機靈地盯著四周,樣子非常惹人喜愛。它應該是叫文文熊,米莎上次說過呢,看起來,像是個不錯的守護犬。


  她又低頭看懷裏,坐在她腿上的克拉文睡著了,蜷縮著,抓著艾慕黛的衣服,睡著像一隻貓。昨天這個小家夥,居然從兩頭狼人之間衝過來,居然站在她前麵,用還幼稚的聲音大叫要保護自己。艾慕黛一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害怕的渾身發抖,真是可悲的噩夢。瑪格硫斯不朽,瑪格硫斯不朽,如果連銀龍瑪格硫斯不朽都無法拯救自己,那還該去相信誰。克洛狄烏斯,我的血和生命的守護者,你怎麽還沒有來,快來啊,我的家族危險了,銀龍賜給我的兒子,我的血和生命的守護者,快來啊。艾慕黛顫抖著祈禱。


  “媽媽,你冷嗎?”威廉細心的發現渾身微微顫抖的艾慕黛,他奇怪地問道。


  “寶貝,我很好,很好。”艾慕黛對兒子露出一個微笑,笑的又甜又無力,用手摸了摸威廉的頭發。她看見威廉右手,於是說道,“下次小心點,你總是很粗心,這次把手碰破了,下次可能就不會這麽幸運了。”


  威廉保護性的把右手的手絹護住,他真的害怕媽媽要看傷口,那兩排小小的牙齒印如果讓媽媽看見,那就露餡了。


  克拉文用牙齒咬的!威廉真想大聲叫出來,但是他欲言又止,因為他很愧疚,是克拉文不顧一切往樓下衝,最後衛兵們才幸運救下媽媽。媽媽曾經問過他們,“你們怎麽不呆在房間裏,還帶著衛兵衝下來了?”克拉文這個鼻涕蟲,立刻號啕大哭,邊哭邊說是聽見媽媽在喊他,而衛兵們說是威廉命令他們跟來的。威廉因此被媽媽抱了個滿懷,還被親了半天。威廉心裏打定主意,克拉文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要找個機會好好問問這個奇怪的家夥。


  艾慕黛不知道威廉對著懷裏睡的像隻懶貓的克拉文在打這個主意,她甚至不想走進城堡的房間,就讓陽光一直照耀著,希望能驅散一點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


  總有隱約的哭泣聲傳來,昔日城陷入淡淡的哀傷中,伯爵堡也犧牲了六名衛兵,大多數是在城堡主樓裏麵遇害的。據出去回來的衛兵說,這在貴族家族裏,幾乎是損失最小的,聽說很多貴族全家都慘遭怪物的毒手。


  艾慕黛目睹著伯爵堡裏的人們交頭接耳,目睹著他們低頭哀歎,目睹著衛兵的屍體被抬出來,她做的,僅僅是把孩子們抱在懷裏,不讓他們看見那可怕又血淋淋的遺骸。


  清晨到接近中午,人們都在為昨夜喪命的不幸者哀悼。高盧伯爵回來,接近中午時分,餐桌上,艾慕黛才知道清晨人們抓住的那個惡魔,很可能是另一個“男巫”。


  “他……也死了嗎?”艾慕黛像隻靈貓一般小心翼翼問道。


  “被燒死了。”高盧回答,又補充了一句,“我親自點的火。”


  “親愛的,你不必要這麽冒險的。”艾慕黛從丈夫的話語裏聽出點什麽,高盧的語氣似乎把這當作是他個人和男巫的戰爭了。


  高盧笑了笑,沒有說話。伯爵心裏暗道,黛西,幸虧你上午沒有在場,否則你會對昔日城的這些人失望的,他們成千上萬的人,居然被一個男巫一樣的怪物嚇的互相踐踏,還有人為此被踩斷了胳膊。高盧不會說的,他不想加重妻子的擔憂,他隻想讓妻子知道,高盧並不怕他們,他已經燒死了兩個“男巫”了,如果男巫還敢來,他就繼續放火燒死他們,他們怕火。


  伯爵家用餐剛結束,議會長灰鷹爵士派人來通知護民官大人,被怪物襲擊的貴族,所有目擊人到議會大廳陳述,自由議會立刻緊急召開。


  窗外,塔樓和教堂的鍾聲響起,三短一長,是自由議會召集的訊號,昔日城的公民們趕往廣場。


  席可法家族全部到場,當艾慕黛步入會場時,不少人輕聲驚歎。這是艾慕黛很罕見的出現在公眾場合,為此,一名小有名聲的詩人專門寫了首歌描述他初見伯爵夫人的驚豔,“浪尖誕生的美人兒,深秋步入人海,她牽著隱形的獨角獸,走上天台,陽光透過雲彩灑在她身上,她身材修長,嬌豔如花,美的令人目眩,心門被她經過的風吹開,從此眼中一片冰淩凍海。”


  易默托萊文伯爵和幾位貴族迎過來向高盧他們問好,一個小貴族恭敬躬身,說道,“高盧大人,我有幸目睹早上在昔日城廣場的場麵,目睹大人火燒魔鬼的雄姿。這個時候,有大人在昔日城,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高盧謙虛著道謝。克拉文睜著大眼睛,小聲對威廉道,“威廉,威廉,父親大人早上燒死了一個魔鬼!”


  威廉也很激動,他用力挺著胸脯,盡力在父親大人身邊表現出,“席可法家第三繼承人”的風采。一頭淡金發,和媽媽一樣漂亮藍眼睛的米莎,並不介意大家都很注意她,對她指指點點,她跟在威廉身後,像威廉的尾巴。艾慕黛覺得這幾個小寶貝的反應和行為非常有趣。


  席可法家的位置在議會的前列,聯合大廳是一個倒立的金字塔,這使很多有幸進入議會的人們能不露聲色的縱情偷窺這個美麗的女人。不久前,議會的這些人們曾經被克士蓮紫羅蘭傾倒過一次。現在,又感謝諸神,目睹了傳說中的那個“女巫”,傳聞中令高盧席可法都神魂顛倒的妖嬈尤物。她華貴的儀表、婀娜的姿態、成熟的和美妙無比的肩膀,坐在艾慕黛後麵的人們還可以欣賞到她天鵝般雪白圓潤的後頸,她真是昔日城的美人兒。


  雖然昔日城外來民很多,這是個由全大陸各個人種和民族組成的城市,自由議會也頗具特色,很多議員是依靠顯赫的出身,而有些議員則是由於給聯盟捐獻了大量的金錢被加封的新貴,所以用魚龍混雜來形容並不為過。自由議會裏甚至還有幾個黑皮膚的大商人。盡管這裏的人們也算見多識廣了,但是對於艾慕黛這樣淡金秀法,碧藍眼眸,身材的成熟女人,依然不多見,竊竊私語和歎息聲像風吹過樹林,經久不息。灰鷹爵士敲了三次銀鍾,大會才終於安靜下來。


  議會首先請書記員轉述了昔日城各部和家族傳遞上來的受襲報告。


  昨天的噩夢之夜,昔日城至少有數百個地方遭到怪物攻擊,初步統計,就有三百多人失去性命,當議員們得知蒙特卡羅男爵一家全部遇害時候,驚呼之聲四周響起。


  “蒙特卡羅男爵全家遇害,包括男爵城堡裏的大多數仆從和職業軍人。”書記員繼續說道。還有十多個貴族城堡遭到襲擊,艾慕黛麵色凝重,眼神憂傷地聽著這些傷亡數字,她發現高盧伯爵堡幾乎是損失最小的,感謝阿修羅神,也感謝銀龍瑪格硫斯不朽。議員們的驚愕聲幾乎成了合唱,一聲一聲斷斷續續,沒有停過。坐在媽媽身邊的克拉文好奇地東張西望著,想找會議廳裏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最後失望的放棄了。威廉和米莎坐一起,他們在高盧旁邊,米莎的小狗交給了聯合大廳外麵等著的托尼,托尼和瘋狗他們都等在外麵的廊廳下麵。


  書記員簡單陳述完城裏的部分情況後,城防團長漢科烈火稟報昨夜他們與怪物衝突的損失,城外的護林人也匯報了關於城外大墓地,倉庫出現零星狼群,更可怕的是,墓地裏爬出了燃著綠色火焰的骷髏和僵屍。


  “僵屍?你們這些護林人是怎麽處理的?”一名議員在席位上高聲質問道。


  “大人,我們隻有幾個人,它們有很多,我們……我們全跑回城了。”這個年老的護林人膽怯地答道,他好象也意識到,他們的行為很可能會遭到懲罰。


  “會不會恰恰就是你們把怪物引進了昔日城呢?”有議員指責道。


  “諸神啊!大人,當我們跑回城的時候,城裏已經有怪物和狼了。”護林人臉色大變,大叫委屈。


  “我看,也許把這批膽小的護林人發配到紅茯沙漠的金礦中比較好,以警戒下一批護林人,不要臨陣脫逃。”議員席上有人建議道。


  “大人!大人們!我們護林人隻是防止盜屍者和偷獵伐木小偷的啊,怎麽僵屍也要我們負責啊,那是黑魔鬼的東西,大人們!尊貴的大人們……請不要懲罰我們,我們知道錯了,以後我們再不逃了。”護林人議員們交頭接耳,而且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他說話,他害怕的幾乎站不住了,先還有勇氣申辯,後來開始乞求大人們原諒了。


  艾慕黛覺得這個場麵有點可怕,這裏雖然是自由城的議會,看起來似乎是代表著昔日城所有公民行使著權力,見證著公平。但是如此眾多的議員,似乎代表這一股可怕的力量,不管力量是民意還是暴力,它都可以瞬間粉碎一個人的命運,沒有人能在這樣強大的審判麵前完好無損。


  高盧看著這個可憐的人,終於不忍心道,“議長閣下,也許該繼續下一個議題了,昔日城遭遇怪物的襲擊,我們時間緊迫,七個小時後,又將迎來黑夜,我們必須找到對策。”


  “不錯,護民官大人的提醒我非常讚同,這些怪物都屬於大黑暗世紀之獸,黑夜會助長它們的力量,我們必須立刻找到對策。”議會席上有人高聲讚同。


  這個人的叫聲令艾慕黛微微驚訝,居然昔日城還有熟悉魔法師紀元的人,她不禁回頭尋找,可看見的是一片好奇地望著她的眼睛,她暗歎一聲,這裏的男人和天威的一樣,都是一群一群的用這種眼神瞪著她看,她隻好轉回頭,把注意力投向會場中央。


  灰鷹爵士的助手揮手叫護林人下去,逃過一劫的護林人像隻逃出陷阱的狐狸,小步跑出演說池。


  議會長陸續請被昨夜被襲擊的貴族轉述所見和所經曆的情形,很多人講述了有目睹狼人,或者狼群,也有人目睹了身上冒煙的怪人等等。輪到席可法家講述的時候,十二歲的威廉被高盧鼓勵進了演說池。威廉剛開始有點害羞和緊張,很快他就自然起來,大膽地描述了他所見的渾身著火的巫師和被家族衛兵殺死的狼人等等。威廉回到自己位置上時,米莎看著他的眼神崇拜極了,高盧微微讚許點頭,媽媽愛撫著摸了摸他的臉。


  “昔日城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市民們十分恐慌,感謝諸神,路德二世給我們不僅僅派來了克士蓮紫羅蘭導師,還及時送來了最新的,可以應付我們危機的信息,請紅衣大主教達馬蘇斯大人。”灰鷹爵士宣布進入下一個程序。


  體型富態的達馬蘇斯大主教走下演說池,艾慕黛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使女曾經告訴她的,“啤酒桶”大主教,仔細一看,那紅赫色的主教袍子配著上下一般粗細的身體,還真像呢。


  “諸位大人,我們正陷入危險,上次我告訴大人們,但是有人嘲笑我,不相信我。黑暗之王,惡魔之牙降臨了。”主教的話音還未落,就有議員提醒他,上次是左德師說的這話,達馬蘇斯故意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繼續侃侃而談。


  “媽媽,紅衣主教就是先知嗎?”克拉文呆呆地聽了半天,突然問道。


  艾慕黛還沒有說話,後麵就有個議員笑著插嘴,“先知?他是個神棍。上次他根本沒有警告我們關於惡魔之牙的任何言論,現在居然扮演預言家。”


  艾慕黛用手把克拉文摟著,也沒有回頭,這種非議的言論,私下說的越少越好,雖然她對這些議員不熟悉,但是高盧在床頭,講過很多關於議會的艱險和權力角逐。


  紅衣主教達馬蘇斯的手裏揮舞著一卷精致的羊皮卷軸,高聲說道,“路德二世,泰神教宗宣告天下,惡魔之牙和它的魔仆入侵人類世界了,北方的石冠城和東北的幾座大城都遭到襲擊。人類,已經作為諸神最前線的堡壘,和惡魔的勢力發生了血與火的較量!昨天夜裏,黑魔鬼的勢力襲擊了我們的昔日城,大人們,泰神教宗號令所有人,不僅僅是泰神教徒,圍捕惡魔之牙和魔仆。”


  “我們不是泰神教徒!我們不用聽從你們那個教皇的旨意!”有議員叫道。


  “黑魔鬼的恐怖勢力已經蔓延到昔日城了,已經有貴族在城堡裏全族遇害,信仰淪喪才使黑魔鬼肆意橫行,隻有神的引導才能拯救昔日城!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大人們!大人們!我已經向我們的國王之首代言人,偉大的克士蓮紫羅蘭導師,諾丁漢大公宮廷執政,遞交了一份申請,申請昔日城聯盟,立泰神教為國教。”紅衣大主教麵對零星的非議聲,大聲反駁,同時宣布了一個重要的申明。


  “我抗議!不能將泰神教立為國教,這裏是自由城!”有議員站起來,激動的揮手抗議。


  “不可以,克士蓮紫羅蘭是泰神的樞機大主教,她隻會偏向泰神教!我反對!”有議員大聲提醒,現在的臨時宮廷執政是泰神教高層的事實。


  “宮廷不能宣布泰神教為國教,必須通過自由議會投票決定。”


  “提議投票也不公平,不能在議會投票,昔日城的泰神教徒多如牛毛,議員裏的很多貴族都是泰神教徒。”


  “泰神教已經是昔日城正教了,不用法律規定成國教,難道他們想模仿維裏特拉城一樣來宗教迫害嗎?屠殺和流放異教徒?”


  “泰神教可以拯救信仰,可以阻止黑魔鬼勢力的蔓延!”


  一時間,議會裏一片嘈雜,有反對的,有支持的。


  “我申請將提議提交自由議會!”站在演說池中的紅衣主教喊道。


  “我以護民官身份反對達馬蘇斯大人這個提議。”高盧聲音不大,這句話卻頓時平息了所有的嘈雜,議會瞬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學院派係的凱恩大學士等人帶頭為護民官高盧大人鼓掌起來,掌聲逐漸響成一片,而泰神教的中堅力量們臉色難看之極,達馬蘇斯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臉上慢慢充血。


  護民官高盧大人,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提議上使用的護民官的否決權!這是非常罕見的現象,否決權是昔日城自由議會創立的時候,為了限製議會中的貴族提議侵犯公民權利的備用手段,為一票否決,隻要護民官反對,那這個提議直接作廢,並且四年內不準再次申請。每次自由議會上,護民官隻能使用一次這種特權,這其實是一種權力的妥協。高盧被選為護民官以來,幾乎沒有使用過否決權,但是,今天他用了。


  艾慕黛一點也不驚訝,她了解高盧,她明白丈夫的決定。對於泰神教來說,席可法家族是異教徒,所以高盧知道異教徒是弱勢人群。他曾經告訴過艾慕黛很多次,他說這個大陸上,很多國家,一旦泰神教正的被確立為國教,那些國家的異教徒的命運就變的非常淒慘,泰神教並不是一個寬容的宗教,它狹隘而且殘忍。


  高盧使用否決權,艾慕黛覺得是預料中的事。


  這對於議會很多人來說,都是件好事情,昔日城是座自由城,大多數人明白自由的可貴,他們知道狹隘帶來的是落後和愚昧。


  紅衣主教達馬蘇斯的臉就像血色豬肝一樣難看,他甚至沒有完成他的發言,就拂袖而去,離開了演說池。個別議員居然在上麵喝起倒彩。


  “也許大人們應該聽達馬蘇斯講完泰神教宗的相關信息。”一個柔和動聽的聲音從議會席前端響起來。


  紫袍神恩祭祀,國王之手代言人,諾丁漢大公宮廷臨時執政,克士蓮紫羅蘭款款走進演說池中央。


  艾慕黛眼前微微一亮,心裏感歎道,好一個異國情調的女子。她有輪廓端正的臉,曲線柔和卻不失鮮明,盡管臉上的陰影和深凹的雙眼勾勒出無窮的嫵媚,可是那高聳的鼻梁,說明它的主人必定性格堅強。栗色長發像流動的濃咖啡順滑到肩膀上,寬寬的前額有一頂墜著寶石的環狀金冕,金冕下麵,是幽深的一對翠綠色的雙瞳。這雙眼幾乎令每個注視的人都深深陷了進去,像望見兩泓秋水。一件極薄的暗綠色毛紡類、下端滾著銀邊的無袖長袍,身體的玲瓏曲線被勾勒的如此令人著迷,連艾慕黛也有些分神。


  “諸位大人。”克士蓮紫羅蘭優雅致意,“教宗傳遞的信息中,有關於魔仆的傳言。”


  她說到這裏,停頓住了,用眼一掃眾議員,被她看過的人都精神一振,凝神傾聽。


  “黑魔鬼會抓住人類,做它的魔仆。”紫眸女克士蓮美妙的嘴唇張合著,“如果俘獲的是一般人,那些人會變成殺人狂;如果俘獲神甫和教士,祭祀,他們總是會變成……行走在火中的人,同時掌握可怕的力量,根據外省的經驗,很多勇不可擋的騎士都不是他們的對手。現在外省各地至少出現這兩種被惡魔之牙汙染的人類,教宗示意我們,一旦發現魔仆,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撲殺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諸神啊,昨天襲擊我們的就是這兩種怪物,還有狼人!”有人讚同道。


  “那……是不是意味著,找出魔仆,就可以杜絕黑魔鬼夜裏襲擊我們?”有議員問道。


  艾慕黛將信將疑,難道昨天夜裏,逼近伯爵堡的不是天威的法師嗎?真的是這個異族女子說的魔仆嗎?可惜自己並沒有親眼看見他們,不然一定能辨認出來的。


  克士蓮紫羅蘭用手製止議會裏的嘈雜聲,接著說道,“泰神教宗路德二世傳來密信,信中警告我們,魔仆的身上……有惡魔符紋,小心所有身上出現奇異文身的人,建議一經發現這樣的人,立刻囚禁!”


  轟隆,艾慕黛就感覺耳邊炸了個霹靂,她感覺身體的血瞬間全收縮到胸膛裏,四肢冰涼冰涼,她悄悄地,小心翼翼把頭轉向丈夫,高盧也正望著她,臉色發白。克拉文抬頭望著媽媽,想說什麽,艾慕黛輕柔的用手掩住了他的小嘴,然後彎下腰,吻了一下他的臉,小聲道,“寶貝,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要說,寶貝聽話,好嗎?”克拉文乖巧地點了點頭。


  “哪些文身是黑魔鬼的?哪些不是呢”有人叫道。


  “把所有帶文身的人全部抓起來!”


  “同意,正常人誰會有文身呢?”


  這個說法就是枚火藥槍,轟打進人群中,議會裏又鼓噪起來,如海潮時候成千上萬的寄居蟹爬上沙灘,喧鬧著。這些嘈雜聲中間的讚同聲逐漸形成規模,蓋過了反對的聲音,讚同囚禁文身者的議員們,就像一群殺人犯和暴民狂熱地叫嚷著,這一切令艾慕黛更加不安,她甚至想立刻逃回伯爵堡裏去,威廉和米莎聽懂了這些大人物的話,也非常局促不安,倒是克拉文,安安靜靜沒有什麽反應。


  “克士蓮導師,我們上午在集市中發現了一批很像……您說的……魔仆的人。”議會後麵有人叫道,眾人回頭,原來是城防團團長漢科烈火。


  “……魔仆?”灰鷹爵士詫異地問道,“漢科團長,他們做了什麽?居然令你有這麽可怕的判斷,把一個剛剛產生的名詞立刻活學活用了?”


  有人發出譏笑聲。


  漢科烈火麵上有些發紅,他大聲道,“那些在市場裏的雜耍藝人,他們用嘴噴火的小把戲,今天上午,居然點燃了一棟房子,還燒傷了十幾個圍觀的市民,當場燒焦了一個小孩。”


  “諸神啊!”灰鷹爵士歎息了一聲。


  “最簡單的方法,是帶他們上來,命令他們剝光衣服,讓所有大人檢查一下,看看他們身上是否有惡魔的文身!”沉默了似乎幾個世紀之久的金格語出驚人道。更可怕的是,宮廷小醜的建議居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讚同。


  很快,十幾名雜耍藝人被衛兵押進了聯合大廳。艾慕黛覺得這個巧合已經有了陰謀的含義,很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為這些藝人根本不用剝光衣服了,他們胳膊,臉上都是刺青和文身,而且還是非常可怕的那種花紋,想給他們定罪,似乎太容易了。


  “他們渾身都是罪證。”威廉小聲道,“難道有文身現在都是壞人嗎?”


  艾慕黛用手撫摩著兒子,對他微微一笑,不知道這是安慰他呢,還是讚同他,“這是大人們的事情,安靜聽著,別說話了,好嗎?”


  威廉歎了口氣,不說話了。艾慕黛在考慮,如何回去和兒子解釋這一切,解釋他們身上的文身,還有更糟糕的,要提醒他們,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他們身上的秘密,阿修羅神啊,怎麽會糟糕到這種地步了呢。不知道這謠言要過多久才會結束,希望這僅僅是個謠言吧。


  “他們是邪惡的!”


  “把他們扔進城門下麵的地牢!”


  “流放他們!”


  “不能流放!他們是凶手,他們殺了一名兒童,判他們死刑!”


  “霧島大人!判他們集體死刑!”


  十幾名用鐵鏈和腳銬拴在一起的雜耍藝人一進場,就被仇恨和恐懼的聲音淹沒了。高盧搖著頭小聲歎道,“這些人都被昨夜的可怕遭遇嚇昏了頭,他們現在就像神經過敏的一群女人,宣稱要殺死任何一個看起來像敵人的東西,就算是他們自己想象的敵人,都不願意放過。他們害怕今夜又迎來噩夢呢。”


  “你阻止不了他們。你剛才已經阻止了一次了。”艾慕黛安慰丈夫。


  “不知道他們最後會提出怎麽樣的方案來加強昔日城的夜防能力,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高盧輕歎道。


  似乎法務大臣霧島伯爵真的宣判了幾名雜耍藝人絞刑,而其他人被判扔進地牢,那十幾名雜耍藝人尖叫哀號起來。當衛兵們扛來死刑犯專用的套枷,雜耍藝人之中,可能是被宣判的死刑犯人,一名瘦弱矮小的中年男人突然尖叫著,像變魔術一樣解開了鐐銬,發瘋一樣朝大廳入口衝去,他像猴子一樣在議員們的席位上麵跳躍著,嘴裏發出可怕的叫嚷聲,“我不想死!我沒有犯罪!我不想死!”


  席可法一家目瞪口呆望著議會裏發生的突變,如果這是個惡貫滿盈的強盜,高盧會毫不猶豫叫議會的護衛拿複合弓和羽箭來,力求一箭穿心,但是此刻,他在遲疑。


  議員們發出尖叫,有幾個胖子坐在位置上,把麵前的桌子掀翻了,用能震碎茶杯的高音呼救,外麵大廳走廊的貴族護衛和武士正湧進來。艾慕黛一眼看見,最先衝進來的是亨伯特亨伯特,他身後是魁梧的像頭白熊一樣的瘋狗。


  逃亡者已經被議會大廳裏的衛兵用長矛圍住,他突然張開嘴,橘黃色的烈火和濃煙噴了出來,足有四米多遠,最接近他的一名衛兵全身都著了火,慘叫著一路從大廳的斜坡翻滾下來。


  其他幾名衛兵乘機把長矛刺進逃亡者的身體。艾慕黛把孩子們抱住,不讓他們看這血腥可怕的殺戮。


  那名慘叫著,一直高喊著不想死的雜耍藝人全身自燃起來,轉眼化為一堆熊熊火焰,周圍的人們驚恐地倒退著。


  “真的是個黑魔鬼的爪牙!”不少議員歎息著。


  艾慕黛搖著頭,心裏暗想。什麽黑魔鬼的爪牙,雖然她不會魔法,但是在天威那裏見識過太多的魔法師和巫師,她對魔法的閱曆是非常驚人的。這不過是抄寫小魔法變換來的法術,這個世界的魔法在蘇醒,這個可憐人的小法術害死了他和同伴。以前表演用的小把戲,被日益瘋狂增長的魔峰助長成了失控的火焰魔法,不小心燒毀了集市的房子和觀眾。東方諺語玩火者,他死於無畏和無知。


  艾慕黛看見席可法家族的那個雜技演員亨伯特亨伯特在看著議會裏發生的慘劇發呆,才想起,亨伯特也許是兔死狐悲了。她對著亨伯特和瘋狗招手,“亨伯特,不用擔心,沒有事。”


  亨伯特和瘋狗對著席可法家方向微微致意,然後隨其他武士退出去。


  風波還未平息,衛兵們在收拾殘局,並把其他雜耍藝人押下去。演說池裏,克士蓮紫羅蘭以勝利的口吻宣布道,“我提議製定文身法案,作為議會今年的第一條特種法律,以應付突發的危機。凡是有文身的人,都需要隔離禁閉,而有明顯邪惡文身的……將終身囚禁!”


  艾慕黛痛苦地閉上了眼,她暗想,完了,這個女人居然要把它製定成法律。她猛然聽見演講廳裏的女人在喊丈夫的名字,她勉強自己勇敢睜開眼。


  “護民官大人,高盧大人,您是否還有否決票來廢除這個提議呢?”克士蓮微笑著詢問道。


  高盧臉色不好看,他在本次會議中已經使用了否決票,他已經無法阻止這個刻薄狹隘的法律被提交議會了。他站起來,禮節性致意,答道,“克士蓮大人,我懇請您能考慮昔日城多年來的開放和寬容的傳統,如果這條法律被議會通過,將阻止很多自由民和少數民族的發展。”


  克士蓮笑起來,“果然是護民官大人,維護自由城的寬容當然是一個方麵,但是大人千萬不要忽視了一個穩定安全的城市,才會有自由和繁榮,黑魔鬼的爪牙會因為這個法案無出隱藏,泰神教的宗旨向來是拯救民眾的。”


  高盧後悔剛才用了否決權阻止泰神教的一教獨大企圖,如果知道這個女人會來這一手,他一定會用否決權來阻止這個提議,也許……也許她開始就計劃好了,讓達馬蘇斯來提議樹立國教,然後才……提議文身法案的。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好的。


  艾慕黛看出丈夫心生悔意,她知道丈夫為什麽後悔,她乘高盧坐下,把手伸過去,和高盧的手輕輕相握。


  這次自由議會的提議不僅僅隻有文身法案,國王首席祭祀左德師居然也提議了一個議案,這個議案更加震驚議會,居然是開放平民擁有武器禁令,同時開放私人軍隊和公會禁令,教會,公會,商會都可以招募職業軍人,組建私人軍隊。


  左德申明,現在昔日城被黑魔鬼勢力襲擊,城防力量明顯不夠,自由軍團的召集顯然需要時日,而遠水解不了近渴,為了避免昨夜慘劇發生,避免蒙特卡羅男爵城堡慘禍重演,昔日城必須要立刻加強軍事防禦力量,何況諾丁漢大公還在率領自由軍團作戰,東麵射手城的戰火已經牽製了聯盟軍隊,左德提議教會等組織可以組建私人軍隊。


  高盧大驚失色,他盡管剛才遭受巨大挫折,依然再次起身,對著數百議員細心陳述,昔日城私人軍隊禁令的開放,同時允許公會勢力入住自由城,這將改變自由城的傳統。自由城從建立以來,軍隊和自由軍團,都是為聯盟,為自由城服務的。一旦開放禁令,軍隊將開始為金錢,為宗教,為個別人服務。


  有議員對高盧的發言表示譏諷,並且認為左德的建議是最有效和最合適加強防禦的方法,很多人高聲喊著,“護民官下去!”“滾下去!”“讓自由派的代表高盧閉嘴!”之類的言論。偶爾有幾聲支持高盧的喊聲,瞬間就淹沒了。


  艾慕黛看見丈夫被一大群議員攻擊著,她又擔心又生氣,她雖然不很明白高盧所說的軍隊為聯盟和自由城服務,和為個別人服務的區別,但是她相信丈夫,她想支持丈夫,但是卻不敢站起來。因為威廉他們看見這麽多人指責父親大人,他們嚇壞了,瞪著眼睛,充滿恐懼。艾慕黛唯一能做的,是安撫孩子們,告訴他們,沒有關係,這些爭吵是正常的,僅僅是貴族們在爭論問題。


  正如高盧所說,這些人昨晚被男巫和黑暗狼人嚇破了膽子,而克士蓮紫羅蘭和左德的這兩個可怕的提議,都恰恰命中了議員們的死穴。就如同情高盧伯爵的貴族私下說的,克士蓮和左德的兩個提議,像裹著蜂蜜的毒藥出現在狗熊最饑餓的時刻。嚇破了膽子的議會以八成讚同的高票通過了兩項提議。


  文身法案產生了,私人軍隊和武器禁令取消了。


  艾慕黛看著丈夫疲憊的步出聯合大廳,她望著這個為了自己又在另一個戰場搏殺了一番的男人,他這次輸了,輸的幾乎一敗塗地。


  紅衣大主教達馬蘇斯晃悠著走過來,先對著艾慕黛微微點頭,然後對高盧道,“我才知道昨夜發生在伯爵堡的奇跡,必須感歎諸神的強大和仁慈,他在席可法家族最危險的時刻,讓一副盔甲殺死了血腥的大黑暗世紀之獸,也許席可法家族這次相信諸神的降臨了吧?或許,席可法家族可曾考慮過,轉信仰為泰神教徒,一同供奉梵天至上至高的諸神?”


  高盧詫異又迷惑地望著達馬蘇斯。


  紅衣大主教笑了笑,“或許大人需要考慮一段時間,不要緊,達馬蘇斯的教會一直會為席可法家敞開大門。我相信諸神的感召,會有一天讓大人聽見的。”


  達馬蘇斯微微躬身離去。留下席可法一家數人,高盧和艾慕黛都在考慮同一個問題,這個熱誠邀請的紅衣主教,一改剛才被高盧否決提議時的憤怒,是否在暗示一些什麽。


  艾慕黛幾乎要哭了,心裏哀傷的叫嚷著,阿修羅神啊,難道今天給席可法家族的失敗還不夠嗎?

  “大人,達馬蘇斯主教在懷疑什麽?他們都瘋了嗎?這個曾經支持您的議會為什麽會讓我恐懼呢?大人,和議員們站在一起吧,別在抵觸他們了,我越來越不安了。”艾慕黛害怕地說道。


  高盧沉默著,一言不發,夜風吹進聯合大廳,把他的黑發吹拂起來,他眼神憂傷,喃喃自語,“自由城,昔日城……人們被嚇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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