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抵達關家坳

  縣令簽發的文書代表的是朝廷的意志。


  這東西，說重要也重要，說無用也無用。說到根本，它就是一張裱糊起來的布告用來宣言李珏帶領的這些人在梁縣住下合法性。


  這等合法性在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持之前，就是一張廢紙，在這亂世里可以被任意踐踏的。可一旦有了相應的力量來支撐這張文書，那一切卻又變了模樣。


  有了力量的支持令這廢紙成了天命，在李珏正式樹起反旗之前，這裡的梁縣之南那些廢棄山村的所有權就歸了李珏。誰敢打這裡的主意，李珏也就有了帶兵抵抗的權利。


  昭昭天命之下，師出有名，這便是這文書的一點作用。


  李珏自認自己現在的實力還是太過弱小，他需要時間來鍛煉自己的手下，需要讓自己的這些人安定下來，休整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不知道多少，但至少，李珏現在確實還需要晉朝的這一點面子。


  如此說定，李珏轉身帶人就走。大隊人拔寨而起，行動之間隱然有了些許軍隊的范兒。


  何宇在城頭上看得真切，也瞧得心驚膽戰。儘管他自己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是要說，這個李珏帶出的隊伍比自己想象的要精銳許多。別說下面的人，人數是自己這邊的百倍，就說雙方拎出同樣數量的人馬，一對一的正面作戰，只怕自己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太嚇人了。朝廷的大軍也不過如此。若不是他們隊伍裡衣甲不齊，看得出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子，否則我真要以為這是哪家王爺的兵馬又要再次到來了。」何宇看著城下的隊伍喟然嘆道。


  「哎，這麼強大的一股勢力突然介入梁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他身邊的幕僚，也是他本家侄子何霖深有同感的搖了搖頭。


  突然間這位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面目卻頗顯成熟的年輕人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開口向自己的叔父建議：「他們隊伍里的女子那麼多，就他言語中顯示似乎和被張方帶走的那些人有關。既然如此，那我們何不上表朝廷，讓人把他給……」


  「朝廷？朝廷指望的上么？就算他是從張方那兒虎口奪牙又能如何。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在哪裡。」何宇拍了拍自己侄兒的肩膀很是無奈的說，「霖兒，你需要更多的歷練。你的智慧是有的，但是審時度勢還是差了一點。要努力啊！」


  何霖凜然，拱手向何宇稱是：「霖受教了。」作為寒門出身的弟子，他接觸的實務更多，比起那些世家子弟來說，他們更加實際，更明白自己在這個世道存活的道路。


  司馬越和王浚已經起兵，他的弟弟司馬模早已屯兵許昌。許昌離洛陽很近，司馬模不需半個月便能兵臨城下，洛陽很快就會成為戰亂之地。作為洛陽所在河南郡下屬的梁縣，這裡雖然沒有什麼油水可言，但在大軍壓臨之下城頭轉變大王旗也是必須的。


  在司馬越大軍到來的時候服從司馬越的命令，何宇已有這個打算。既然要投靠司馬越，那和司馬顒、張方作對的李珏自然也成了需要禮遇的勢力，更別說，他手裡還掌握著那麼大一股流民。


  「那麼多人，少說也能變成數百軍力吧。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必須的……「何宇小聲的說道。


  他注意到李珏隊伍里的女子雖然很多，但青壯男子也有數千，他認為李珏可以在裡面挑選精銳，訓練至少五百士卒。這樣兵力在外面算不得什麼，在梁縣卻也算是非常強大力量了。


  「這樣的隊伍需要好好結交一下啊！」何宇小聲說道。


  一時間，他心中又有了一些算盤。


  從縣城到關家坳李珏又用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當他重新看到那片殘破小村的時候，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日走得匆忙，而且力量不足，他一個人總也無法將村民的屍首，清理乾淨。不過，現在這些都沒有了。似乎是被人收斂了去。


  糟過兵災和房子還是那麼破舊，但也不是沒有一點人氣。李珏就看到村裡保存的比較好的房子里還是有那麼四五炊煙裊裊而起。在這日漸漆黑下去的徬晚穹頂之下顯得是那樣的鮮明。


  對此，李珏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之後，臉上的不解越發濃重:「是還有倖存者，或是……」他一時間站在那兒，怯怯的不敢上前。


  「怎麼了？」衛玠來到李珏身邊，小聲的問他。


  「那邊有人，我怕是鄉里人，多少有些近鄉情怯！」李珏躊躇著說道。近鄉情怯，這裡的確算是李珏在這個世上的家鄉了。


  這種感情以前村子還在的時候尚不覺得，可眼下失去了，反而感覺強烈。


  「緣來如此……」衛玠明了的點了點頭。他倒是能夠理解這種看法。


  只是可以理解歸可以理解，該做的事情終究得做的。


  李珏也明白這一點。於是，在稍微猶豫了一會之後，他終究還是邁步向前了。


  然後，他看到了包含疑惑、驚懼、憤怒的目光。


  李珏的動靜不小，村裡的人都來了。


  對於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李珏，他們用複雜的眼神打量著。


  一時氣氛凝固。


  他們冷冷的看著李珏，李珏也看到了他們。


  就這麼凝望了好一會，李珏並沒有從他們臉上看到熟悉的面容。這一下李珏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並不是村裡的倖存者，他們是在村子毀滅之後，從外地來到這邊的流民，他們也是可憐人。


  「他們一定把自己當成是搶奪家園的壞人了吧。」李珏心中想著，無奈的苦笑，卻也毫無辦法。如果他確實現在這裡安定家園的話，那眼下的這個壞人自己還必須當。


  當下，李珏收起了笑容，扳起了臉，冷聲說道：「你們這裡誰是頭？」


  話音落下，人頭攢動，一個有著黝黑皮膚，剛硬面孔的虯髯大漢撥開自己身前的百姓來到李珏的面前：「我就是了。」大漢翁聲說道。


  「從今天起，我們將在這裡住下，外面的田地將由我為你們一起規劃。」李珏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憑什麼？」大漢不愉的皺起眉頭。


  「就憑我是這梁縣的縣尉，就憑我已經拿到了縣令的文書。這裡已經被縣令分派給我了。如果你們不願意大可以離開。你們要是不走，那你們必須聽我的。」李珏開口說道。


  他也沒有太過逼迫那些定居在此的流民，只是將事情的好壞，兩樣的選擇擺在他們面前，由得的他們自己來。


  不過他給出的選擇，其實和沒有選擇一樣。面對他的提議。村子里的眾人苦笑一聲，最終也只能答應。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縣尉老爺，更因為他身後的人比村子里的人要多上許多。


  村裡的人最終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