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叫囂
王聿，表字茂宣。西晉太原晉陽人，乃是驃騎將軍王濟次子，大將軍王渾庶孫，承襲嫡母常山公主爵位封敏陽侯，其才藻富贍，俊逸脫俗，朗然有其父之風，是朝廷里少有的極為年輕俊傑之一。
因為其祖輩、父輩皆是高官，所以作為留京的官員，他也處於這個西進的大軍之中，並因為自己的文名，而被CD王司馬穎所看重。眼下，他是作為司馬穎一方的官員而來這裡看熱鬧的。
當然這是表面上的說法。事實上，雖然CD王司馬穎很看好他也願意結納他，但他的心還是跟傾向於周馥，荀藩那些保皇黨的。故而說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就是了。
此時，他正跟著自己的同伴待在這並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冷眼觀看這一場被人視為一場鬧劇的比試。
在比試未開始之前，因為軍營里流傳的那些消息的緣故，他對已方的李珏並不看好，他本以為李珏是輸定了，但在李珏帶著他那些女兵真切的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卻明白眼見的戰鬥並沒有事先想象的那麼簡單。
他為此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然而這樣的觀點，並不一定會得到別人的認可。至少他的朋友，對他的判斷依舊存了幾分疑惑。
「那你有什麼高見？」他的同伴開口質問。
「這個嘛！」茂宣笑著正想開口，卻突然止住了話頭。
因為他目光之餘從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身上身上劃過，被這宛如玉人一般的身影給吸引了。
「真是一位可人兒。」茂宣如此感嘆。儘管他也知道用這樣的話語來形容一位男子實在是有些不恰當，但他實在沒有更合適的話語來形容了。
在他眼前的這位，年紀大約在十七八上下，乃是河東安邑的衛家子弟，姓衛名玠，字叔寶，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
但見他肌膚白皙如玉，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嵌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
細碎如墨的劉海覆蓋住他光潔無暇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他眼角微微上揚，與顯得純凈清澈的瞳孔和充滿靈氣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種極美的風情。
在堅挺筆直的鼻樑之下，單薄的雙唇，色淡如水。為這本就完美的容顏更增添了幾許堅毅的風采。
一襲寬大的白衣籠罩了他的身子，將他那纖合有度的身形更增添了幾份令人驚艷的風流氣質。
他是如此的引人注目，即使是用餘光從他身上掃過，你也會為他的魅力而吸引。
他是絕對花樣美男，但卻不是花瓶。出身高門的他，自小就受過極為優秀的教育，孩童之時就顯得與眾不同，到成年之後更是以才思敏捷善於清談而聞名當世。如今雖還未滿弱冠，卻已是名動京都玄學大家了。
這樣的他如今還未娶妻，自然是當世最佳王老五了。
當然，這和茂宣無關，他也沒有合適的妹妹可以嫁給他。他眼下會將目光落在其身上關鍵是，這人嘴角擒著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叔寶，你對此可有什麼看法？」茂宣開口問他。
「你已明了，何必問我！但看便是！」他笑著回了一句。他話語不多，但其中的意思卻已十分明了。
「你們……」見兩人都重新看好李珏一方，那位堅持己見的年輕人在微微一愣之後，臉上頓時顯出懊悔的神色：「虧大了，這樣的我可是虧大了！」
「怎麼？」茂宣的詫異的問他。
「我買了孟超贏……」那年輕人沮喪的垂下了肩膀。
「你啊……」茂宣聞言微微一愣，旋即也苦澀起來：「你就不能提這件事嘛？弄得我心好疼。」
「難道你也……」那年輕人錯愕了一下，在茂宣點頭之下頓時湧起難兄難弟的感覺。
此時的三人之中，只有那位叔寶淡雅如昔了。他們沒有多問，心中都明白這位叔寶，家中管教甚嚴，絕不會參與這等博戲。這原本是大家笑話他古板的地方，但此刻大家都有些羨慕他的方正了。
幾位年輕人這邊的談論只是一個插曲，雖然優秀的他們憑藉著自己的觀察和認知得出了異於往昔的答案，但像他們這麼明智的人終究還是少數。場上的大多數人還是堅持己見。和茂宣他們一樣，這些人也都是買孟超贏的。
隨著下面的雙方拉開了陣勢，看台上的氣氛也逐漸高漲起來。他們雙眸緊盯著下方的校場，滿臉漲的通紅。為了自己投入，也為了自己的正確，他們高聲吶喊，不住為孟超助威。
一時間，鼓勵之聲，謾罵之聲，嘲諷之聲不絕於耳。
鼓勵自然是向著孟超這邊，他們希望孟超這邊能夠以泰山壓頂之勢直接碾壓了對面的渣渣。而謾罵和嘲諷則是針對李珏那邊，其中的理由說法各種各樣：
有嘲笑李珏自不量力的；也有對這些女孩兒的淫言謾語；更有對李珏這些日子「荒淫無度」的討伐——這些人都把自己提到了道德的制高點，雖然他們自己很羨慕李珏這樣的生活，雖然他們或許私底下比李珏在傳聞中還要糟糕，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李珏的討伐。
使用雙重標準來對自己和對別人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在如此習慣成自然的情況下沒有人會覺得不對勁。
此時，校場上的雙方已經隔了百步遠的地對峙在了那兒。一百步，這早在強弓硬弩的有效射程之內，若李珏這邊有裝備弩機的話，這個距離就能叫他們好看。但很可惜，雙方的武器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在這個距離上，大家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小子！聽聽周邊的聲音吧。所有人都希望你輸……做人做到你這個地步也算是千夫所指了。接受失敗吧。若是你跪下來，我或許會讓你輸得簡單一些。」在李珏的對面，那位體格碩壯宛如一頭黑熊的傢伙裂開了滿口黃牙的嘴，猙獰的笑了起來。
「是嗎？那我或許要讓你們失望了。不戰而降可不是我的風格，創造奇迹，那是我的使命。」在所有人面前，李珏又說了這等聽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語。
「哼，死到臨頭你還嘴硬。既然這樣，你便怪不得我了。」那軍侯狂笑起來：「日後若是你懊悔不已，可別把我的名字忘記了。你須記得擊敗你的人叫符洪！」
在喊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間，符洪身上的氣勢爆發出來，一股土黃色的氣浪從他的身上排開瞬間，將酷烈的熱和來自大地的殺機壓在眾人的身上。
這一刻，威武雄壯的他好似大漠之上的驕陽給人帶來的是充滿殺意的炙熱，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起被譽為生命禁區的萬里大漠。
「又是一個接近於意武境的高手？這個男人……他的實力似乎也就比孟超稍差一些啊。」感受著從符洪身上釋放出來的氣勢，李珏心中暗吃一驚，他可沒有想過這樣的高手盡然會在孟超麾下當一個小小的軍侯。
「以這人的實力，當一個將軍都足夠了，又怎麼會？」李珏想著，心中略有些奇怪。他認真的朝符洪那邊的瞄了一眼，心中算是明白過來：「面色泛紅，形容枯槁，鼻樑稍平而鼻孔粗大……他說他叫符洪？這麼說來他是氐人了？難怪，異族不可能在軍中有太高的職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李珏對此瞭然之後，也不覺的有什麼驚奇了。在身處於這個時代，和這個時代的這些政治人物接觸之後，李珏這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代朝廷出現動亂之後，會有五胡亂華的事情發生了。
五胡亂華，漢文明遭遇的第一次痛苦劫難，還是幾近滅族的大劫難。
其實這一切的根由在漢末三國大亂之時就已經埋下了。
漢末的動蕩，三國鼎立的戰爭，消耗的都是漢民族的元氣。因為這百十年的動蕩，以至於到朝廷一統三國之時，天下的人口也不到一個億。
如此疲憊的民生，如此貧瘠的人口，國家想要發展無疑是很難的。於是，也不知是誰提出了一個方案，即遷熟蠻內附為民，官府以百姓待之，征其武勇，納其賦稅，不已另眼相待。如此數十年後這蠻人與漢人無異，可為天下萬世之機。
嗯，這是一個膽大包天，但又確實有幾分可能的。畢竟古之傳說，周天子乃是西戎出身，商君則是東夷起家，上古三朝除了最初的夏，其餘兩朝都與蠻夷有關！但他們最終都被認為是華夏的一部分。
同化是相當可行的。
只要朝廷能夠保持強盛並一直堅持下去，國家終究能在吸收蠻夷的基礎上變得強大起來。
可是眼下朝廷自己的亂斗，司馬這一家子對權利的追求，讓原本就很是衰弱的漢民族再一次削弱了自身。
於是在邊境，主客之位變易，遷居至此的夷人竟然比漢人還多。而漢人依舊以原本漢魏之時的大國風度去看不起這些夷人，造成了雙方的民族矛盾。民族矛盾既有，又有官府欺壓百姓的階級矛盾，再加上那些傲桀不馴的部族頭人自身對於權利的渴望，最終使得他們在朝廷的實力進一步衰竭之後選擇了揭竿而起。
原本的同化之舉，到此就成了夾生飯。既保持了蠻夷的武勇，又懂得了一些漢人的文明，雙方在這一點交匯的結果，就是野蠻向著文明舉起了屠刀。
都城被破，皇帝被抓，皇后成了敵國將軍的小妾，公主被販賣成奴隸，滿朝朱紫袍服的貴人成了別人刀口地下瑟瑟發抖的弱雞——如果一切都沒有改變的話，那七年之後的永嘉之亂，將給漢人以痛徹心扉的一刀。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在如今的現在永嘉之亂究竟還會不會發生，那還是一個未知數。
李珏有想要扭轉這一切的野心，但他還必須解決眼前的麻煩。
在明白站在自己對面的那位是一個胡人之後，李珏的眼睛微微眯起。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接下來只有自然只有和對面的那位正面硬懟了。
戰鬥開始了，接下來，雙方就是要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裡調整自己的陣形，將其化為能夠發動攻擊的陣勢。
變陣了！
雙方的軍士都開始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