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涅槃果
趁著皇後不在,杜若連忙拉著司馬燚去看望昏迷的司馬顯。
“李大人,六殿下情況如何?”
李太醫一臉愁容,搖頭道,“六殿下這些年就靠著那藥保持元氣,如今那藥一離身,整個人失去了元氣供給源頭,周身經脈都在凝滯。雖然之前用金針刺穴,加強了血流刺激,可如今看來收效甚微啊!”
司馬燚上前看了一眼,伸手在司馬顯頸動脈探了探,那樣子似乎是怕司馬顯斷了氣。
李太醫見了之後,忙說,“五殿下請放心,下官用了最好的補氣之藥為六殿下續命,六殿下暫時不會……隻是,哎!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司馬燚搖頭,“不妥,虎狼之藥,雖能逼出最後一絲元氣,卻將其底裏徹底掏空,反倒傷了根本。”
李太醫長長一歎,“殿下所言極是,下官身為醫者,又何嚐不知這個道理。如若六殿下有個好歹,下官也定然會性命不保。下官如此做,也是沒有辦法啊!”
杜若拉了司馬燚一把,“你又不懂醫理,瞎摻和什麽呢!李大人但凡有法子,肯定不會對六殿下用虎狼之藥的。”
若非李太醫此刻心係司馬顯的病情,他定會心驚於此刻杜若對司馬燚的隨意以及這位爺對她的包容。
偏生在此刻,這一切突兀的表現,都被司馬顯命懸一線的緊張氣氛給遮掩了過去。就連杜若與司馬燚這兩個當事人都渾然不覺。
有些東西,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慢慢生長,微妙發酵,待你回神之際,才驚覺它已經紮根你的在每一句言語,每一個舉手投足,每一幀細枝末節微表情之中。
“事已至此,隻能盡力去找藥。”司馬燚對杜若的拉扯與質疑沒有絲毫反應,自然而然地退了一步,“事不宜遲,不要再耽擱了。”
杜若也跟著點頭,“六殿下就勞煩大人了。”
“杜小姐客氣,此乃老夫的本分。”李太醫擦著汗,又歎了口氣,“哎,盡人事聽天命吧,希望老天保佑。”
從司馬顯寢殿出來,杜若問司馬燚,“咱們先從何處著手?”
“走,先去看看那處水井。”司馬燚指了指不遠處。杜若順著他所指望去,“就是那長命鎖被扔下去的那口井?”
“是。”司馬燚點頭。
“還以為,你會先從大公主提供的線索下手。”杜若跟在司馬燚身後,“想不到,咱五爺還會走尋常路線,先勘察案發現場。”
“爺像是不走尋常路的人?”司馬燚順手牽了她一把,“別光顧著看爺,仔細著腳下,台階沒見麽?毛毛躁躁的!”
“是啊,這不光顧著看爺您了,哪裏還有心思看腳下有什麽。”杜若笑了笑,“誰讓爺您如此好看呢!若爺您打扮打扮,怕是比大公主更佳傾城絕色。”
“你是找死?”
“可不就是找死麽?”
夜色中,司馬燚牽了她的手沒再鬆開,杜若也任由他牽著,沒有任何忸怩,一切仿佛水到渠成再自然不過。
二人來到水井前,杜若問他,“你說蓬萊煙遇水則化,那長命鎖被扔進這水井裏頭,那藥也該是化在了這水井裏頭呀,難道不能直接將井水提煉麽?就跟製鹽一個道理。”
“製鹽?”司馬燚看她一眼,“你還懂製鹽?”
“就是水分蒸發的道理,融化在水中的物質會再度結晶。”杜若分析著,“我沒見過你們說的那個蓬萊煙,但是我覺得既然它也能溶於水,那麽它或許與鹽一樣,同為結晶體。”
“聽你們說蓬萊煙來自東越,而東越靠海,陽光與海風充足的地方,很容易形成風幹的結晶體。我在想蓬萊煙是不是就是那種物質。”
聽杜若說完,司馬燚凝望著她的眼睛,“你怎麽會懂這些?”
“我喜歡看那些雜七雜八的書,尤其是那種奇聞異誌,在旁人看來或許比較偏門,可我覺得別有一番見地。”
杜若這話半真半假,畢竟有些東西是從書上能看到的,而有些是這個時代不該有的東西,是人類發展與時代進步的產物。
但此時司馬燚聽到她的這番言論,感覺肯定是非常新奇的。他輕笑了一聲,“爺還以為,你喜歡看的都是西街街邊賣的那些個民間話本呢。”
“嗬,爺未免太小看人了。”杜若揚了揚下巴,“雖然我是個俗人,但我也算是俗人裏頭最有見地的那個。”
二人說回到正事上來,“爺是覺得我的分析有道理,對吧?”
“不錯,蓬萊煙的確是一種通體透明形似琉璃的晶體,且遇水即化。”
司馬燚此言一出,杜若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猜對了?”
“隻對了一半。”司馬燚伸手將她被夜風吹亂的長發挽於耳後,“據《奇藥異錄》所載,蓬萊煙是晶體不錯,且能遇水即化。但是它遇水並非如同鹽晶那樣直接融入水中,而是化為一縷白煙,散於無形。蓬萊煙正是因此而得名。”
“透明晶體,又遇水化為白煙,那不就是幹冰嗎?”杜若歪著腦袋,“可幹冰不是藥,也沒辦法常年保存,這不合情理。”
“幹冰?何為幹冰?”司馬燚不解。
“幹冰其實就是固態的二氧化碳,外形跟冰塊很相似,也是白色透明的一種結晶體。它在遇到水以後不會融化而是會散發大量的白煙,且會使周圍的氣溫都降低,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一般用它來做冷凍劑。”杜若耐心地解釋。
看司馬燚一臉驚奇,杜若忽覺自己是不是說的太深了。以司馬燚這個時代的思維,大概很難理解她所講的這些東西。
果然司馬燚又繼續不解的問她,“你們用幹冰來做冷凍劑,這個你們,是指將軍府還是?”
杜若怕司馬燚深究,連忙搖頭否認,“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說我師傅。我師傅采藥的時候,有些藥材需要保鮮,師傅就會用幹冰。”
“爺很好奇,你師傅究竟是什麽神人?不僅醫術了得,還有製作火藥和幹冰這種神奇物質的本事。”
司馬燚饒有興致地望著杜若,杜若垂眸錯開他的目光,心虛道,“這個,師傅說了一定要保密。”
“行了,爺懂。”司馬燚沒有追問,“如你所說,蓬萊煙確實類似於你提到的那種幹冰一樣的物質,但它的作用並不是使周圍的溫度降低,而是能夠散發出一種能使人身體變得強壯的物質。”
“傳說中蓬萊煙是來自東海之上的蓬萊仙山,乃千年一現的蓬萊仙人所賜靈藥。因東越毗鄰東海蓬萊仙山,故而近水樓台先得月。此物也被東越國奉為國寶。”
聽司馬燚如此說,杜若有些不太明白,“既然蓬萊煙是東越國寶,為何會到了北原皇宮之中呢?”
司馬燚握著她的手,耐心解釋著,“此事說來話長,當年北原大敗東越,此物作為東越歸降北原的獻禮,被送入了北原皇宮。至於後來如何被輾轉放入金鎖之中送給六弟,其中的曲折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了。”
“隻記得,父皇當時是不知此事的。後來李太醫也是偶然發現了金鎖之中藏有此奇藥,但卻從未對人說起過這奇藥就是蓬萊煙。隻是宮中之人對此都心知肚明,猜測此物就是東越國寶蓬萊煙。這幾乎是宮中公開的秘密。”
“這麽說,蓬萊煙是東越皇族的東西。”杜若猜測道,“爺覺得,這東越當真就隻有這麽獨獨一枚蓬萊煙麽?”
“自然不是,蓬萊煙絕非獨物,乃是蓬萊仙人煉製仙丹的必備之物。”司馬燚肯定地點頭,“隻是據說當年東越國主為轉移寶藏,將東越皇族大部分秘寶都裝入一艘船中試圖偷運出海,結果不幸在海上遇上了風浪,船沉入了海底。”
杜若一臉惋惜,“那還真是可惜了,大海撈針,怕是難尋。便是能打撈起來,那蓬萊煙怕是也早化的無影無蹤。”說著,她笑了笑,“話說,爺也信那虛無縹緲的仙人與仙丹?”
司馬燚淡定地回答,“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眼不見也不能否認其存在,譬如你師弟提到的火藥,再譬如你方才提及的幹冰。這些在親眼所見之前,於爺而言,皆是與蓬萊仙人與仙丹一般的存在。不論信與不信,蓬萊煙此物確實是存在的。”
杜若點點頭,覺得司馬燚言之有理,“說得也是,若非六殿下的例子擺在眼前,我也不信世上竟有蓬萊煙此等神奇之物存在。”
說到此處,她想起了另一樣引人爭鬥的神藥,遂拉著司馬燚問,“對了,之前南巫與北原殺手競相爭奪的岩火籽,是不是也有這種神奇的功效?”
司馬燚點頭,“岩火籽,長於火山之巔熔岩夾縫的深處。以火石為泥紮根,岩漿為水灌溉,生來灼烈無比,能令僵腐之物柔軟如初,宛如涅槃重生。故而岩火籽又名涅槃果。”
“涅槃果?”杜若驚詫,“那照你所說,岩火籽豈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
“不。”司馬燚搖頭,“岩火籽並無令人起死回生之能,隻能讓一個死了的人,看上去像是沒死,僅此而已。”
杜若睜大眼睛,驚異道,“就是讓一個死人,變成一個活死人?”
“不錯。”司馬燚點頭,“雖然活不了,但卻能成全有些人的執念。”
“執念……”杜若忽然若有所思地低眸,“這就是所謂的死了也放不下吧。”
“生若無憾,死了有何放不下的。”司馬燚捏緊她的手,“更可怕的是有些人,生而不得,死亦不肯放過。”
杜若忽然沒心沒肺地笑了,“爺是在說我,這些年一直冤魂不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