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將計就計
暮色四合之時,杜若終於寫完當日的病案,結束了她在太醫院正式到任的一天。
踏出宮門,將軍府的馬車早等候多時。杜若上了車,終於將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放鬆了下來。搖搖晃晃的車廂中,她闔眼小寐,不一會兒竟真睡著了。
一覺醒來,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杜若挑起簾子,外麵的天色已經墨黑如洗,一輪銀月當空,灑下淡淡銀輝。
“崔望,這是到哪兒了?”
杜若問話,卻半天不見回應,頓時心中生出不安。
小心翼翼地推開車門,驚覺車前空無一人。四處一片漆黑,唯有月輝灑下一絲光亮讓周遭的樹影模糊得見。
環視四處,杜若心中陡沉,這哪裏還是去什麽將軍府的路?
杜若小心翼翼地跳下馬車,忽地一柄長劍橫來,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捏緊冰冷的手心,杜若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與清醒,“你們是什麽人?”
“杜小姐有什麽可裝的?”黑衣人冷哼,“嗬,咱們的人死了,你還想獨善其身麽?”
杜若心中又是一沉,本想自報家門嚇唬嚇唬對方,然人家既然能叫出這聲杜小姐,顯然早已知曉她的身份。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杜若竭盡全力維持著平穩的聲線,此時她不能先自亂了陣腳,“你們究竟想幹什麽?”
“自然是要你繼續完成未盡之事!”黑衣人收了劍,將一個瓷瓶扔給杜若,“明日進宮把藥下在該死之人膳食之中,若再不成事,你便等著受死吧!”
杜若捏著瓷瓶,蹙眉道:“什麽人是該死之人?”
“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裝傻?”黑衣人道,“不要耍花招,不然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杜若打開瓷瓶聞了聞,忽然笑了。
黑衣人一怔,“你笑什麽?”
“你這瓶上好的穿腸散是打算送我上路的嗎?”杜若眯了眯眼睛,語氣中透著一絲陰狠,“用氣味如此明顯的毒藥,你當宮裏的人都是傻子?”
黑衣人忽地一震,盯著杜若的眸光忽然怪異起來:“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你一直按兵不動,莫非早有打算?”
“毒殺自然是要用無色無味之物。”杜若從袖中摸了把,手握成拳送至黑衣人麵前。
“這是何物?”黑衣人不解。
“此乃我親手配製的劇毒之物,無影。”杜若緩緩攤開手心,“此毒無色無味無形,能殺人於瞬息之間,並且不留痕跡。”
黑衣人借著月光,狐疑地湊近杜若的掌心仔細分辨,可無論如何看,似乎那白淨的掌心內都空無一物。
“你耍我?”黑衣人有些惱火。
“我可沒有耍你。”杜若一把將手心捏緊,嘴角噙著詭異的笑,“你不信?那大可試試!”
黑衣人警惕地後退一步,“把人帶上來!”
緊接著,被五花大綁的崔望就被帶了出來。崔望的嘴被封住,看到杜若他急得直跳腳,卻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這毒這麽厲害,就在他身上試試看!”黑衣人把崔望往前一推,把人送至杜若麵前。
杜若咬呀道:“他好歹是我將軍府的家奴,將他毒殺你們讓我如何同我哥哥交待?“
“你今日不將他毒殺,他也要死在我的劍下,左右都是一個死人,有何區別?”黑衣人不耐煩地催促,“還不趕緊?他不死你就得死!”
“崔望,那就對不住了!”杜若深吸一口氣,扯開塞住崔望嘴巴的布團,崔望立馬絕望地驚叫,“小姐,不……不要殺我!”
“崔望,我也是身不由己,黃泉之下你可千萬不要怪我狠心!”杜若說著,將那緊攥的手掌攤開,一把捂住了崔望的嘴。
崔望唔了一聲,竟翻了個白眼,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起來,沒一會兒就一動不動了。
無影?果真是片刻之間便能斷魂索命的劇毒之物?
黑衣人大驚失色,上前一探崔望,果然脈象全無,“你……當真殺了他?”
杜若冷冷道:“他不死,我就得死。我不殺他,難不成等著你來殺我?”
此言一出,忽然從四周的暗處刷刷地圍上了一堆手執刀劍的官兵。杜若定睛一瞧,正是那京衛營的人。
司馬彰從暗處現身,厲聲道:“好惡毒的女人!你果然是宮中刺客的內應!”
“榮親王?嗬!還真是巧啊!”杜若似笑非笑地望著司馬彰,“不知榮親王殿下為何會在此?”
司馬彰不屑地冷哼,“本王奉旨追查刺客,自是循著那刺客的蹤跡而來。”
杜若指了指旁邊的幾個黑衣人,“刺客就在眼前,黑衣蒙麵,手執利劍,為何殿下不去抓,反而一口咬定我是刺客內應?”
“哼!這些人不過是本王派來試探於你,引你入甕的。”司馬彰得意地勾起唇角,“果如本王所料,一試你就露出馬腳,不但身藏劇毒,還為求自保心狠手辣地殺害自己府中家奴!”
杜若擰了下眉,雙手環抱身前,一副泰然自若之姿,“榮親王殿下說我身藏劇毒和殺害家奴,不知有何證據?”
“鐵證就在眼前,你還需何證據?”司馬彰揮袖,“把這個凶犯拿下!”
“等等!”杜若挑眉喝道,“敢問榮親王殿下,可知我是用何劇毒毒殺我的家奴?”
“是你自己配製的無色無味無形之劇毒:無影!”司馬彰指著躺著地上崔望的屍身,“如今證據確鑿,你休得再狡辯!”
杜若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將那瓶斷腸散丟下,“那就是說,榮親王知曉這斷腸散並非我所藏的劇毒,也並非我殺人的罪證?”
“你如此詭譎惡毒之人,又怎會用這麽容易被人察覺和分辨的毒藥?”司馬彰揮手,“將這凶犯與屍身一並帶走!”
侍衛上前將杜若拿住,杜若也不掙紮,就定定地看著躺著地上的崔望。
崔望被侍衛拖行幾步,忽然胸口劇烈起伏,猛地咳嗽起來。
拽著崔望的侍衛大驚,還以為是詐屍了,手一抖就把人給摔在了地上。
“人沒死?”司馬彰的臉色頓時沉如夜色。
妝扮成黑衣人的侍衛難以置信,“不,不可能!剛剛明明脈象全無,已經死得透透了!怎麽現在又……又……活了?”
“想知道為什麽他沒死?”杜若冷笑,“因為我根本就沒有什麽無影劇毒,那不過是我瞎編來唬住你們的。”
“那為何他……”黑衣人滿麵驚愕,“你們主仆二人何時串通了一起演的戲?”
“你好大的膽子!”司馬彰勃然大怒,“你這個狗奴才,居然敢抗旨不遵?”
崔望一臉懵逼,他跪在地上惶恐不已,“小的真的什麽也不知,請殿下明鑒!小的便是有十個腦袋,也斷然不敢抗旨不遵,更不曾向小姐透露過榮親王殿下的計劃分毫!”
“你!”司馬彰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三殿下,陛下口諭:鬧夠了就收場吧!”崔海亮現身宣旨,又走到杜若跟前,“杜小姐受驚了。”
崔海亮緊接著朝司馬彰微微躬身,“三殿下,陛下等著您回去複命呢。”
司馬彰心有不甘地咬著後槽牙,從牙縫中緩緩擠出一字:“走!”隨即領著京衛營的侍衛離開。
崔海亮噙著笑看著杜若,“咱家有個問題還想請教杜小姐。”
杜若早猜到了崔海亮要問什麽,指了指崔望道:“公公可是想問,為何他會死而複生?”
“是,為何沒有中毒,卻出現了中毒與假死的症狀?”崔海亮是會功夫的人,顯然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確實剛才崔望的呼吸與心跳全無,看上去與死人無異。這斷然是裝不出來的。
杜若笑著解釋:“公公有所不知,人腦中有一處控製呼吸與心跳的區域,此處如果受到刺激,會出現癲癇之症,並且會導致心跳與呼吸暫停。”
“哦?人的頭部竟有如此神奇的一處?”崔海亮聞所未聞。
“是的,此處是要害之處,若受重創,瞬間斃命。如果受到外界刺激,則會出現昏厥甚至假死。”杜若繼續道,“方才我在假意喂食所謂的毒藥之時,暗中用銀針刺入了崔望的頭部,這才使得崔望出現了假死。”
“不知這種假死能維持多長時間?”崔海亮好奇。
“其實這種假死維持的時間很短,也就半刻之間。”杜若笑得有些狡黠,“可榮親王性子太急,一確定人已‘死’,立馬迫不急待地現身拿人。其實隻要等片刻再探一次脈,就能發現人根本沒死。”
崔海亮也笑了,“杜小姐這是一早就識破了三殿下之計,將計就計地反將了三殿下一軍呀!”
杜若謙虛道:“哪裏哪裏,公公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裏是什麽將計就計,純粹是歪打正著罷了!”
“杜小姐這是自謙了,小姐勇謀兼並,乃無怪乎能得五殿下垂青。”崔海亮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杜小姐早些回去歇息吧。”
杜若唇角抽抽,心道這幹司馬燚那廝什麽事兒?隨即頷首道謝:“多謝崔公公,讓公公也受累了。”
“咱們做奴才的,這都是分內之事。”崔海亮笑著一揮手,捆住崔望的繩索忽然盡數繃斷,“好生護送你家小姐回府,不得再有任何差池!”
“公公放心,小的定不辱命!”
馬車搖搖晃晃地再度上路,車輪在石板路上軋出清晰的響聲。
坐於車前的崔望憋了許久,終於開口:“小姐,我……”
杜若心下了然,道:“榮親王奉旨行事,你自是不能不遵。我不怪你,你也無需掛心。此事就當未曾發生過,回府後無需再提。”
崔望感激涕零:“多謝小姐!”
馬車緩緩前行,一路無話。
忽地,馬車又是一頓,戛然而止。
杜若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心中一驚,猛地挑起簾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