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罪

  聖駕在前,萬昭儀那盈盈一跪,加之那柔柔的一聲:“臣妾有罪!請皇上治罪!”煞是折人,彷如風卷落葉,看似輕輕飄零,卻恰如其分地落到了帝王的心湖中央。


  皇帝虛扶了把萬昭儀,道:“起來吧,這事也不能怪你。”


  萬昭儀卻固執地不肯起身,低頭道:“不,陛下,都是臣妾的不是。杜將軍之女雖是因燚兒進的宮,可也是臣妾做主,留在宮裏學規矩的。宮中禁衛乃是赫兒掌管,而今刺客橫行,宮宇不寧,這都是臣妾教子無方!如今人在宮裏丟了,說到底都是臣妾的過錯。”


  緊接著,她又道:“臣妾昨兒便得知此事,卻故意知情不報,此又一項大罪是為欺君。臣妾犯下如此大過,縱然杜大將軍英雄胸襟不與臣妾計較,但臣妾卻不能不認過受罰。請陛下降罪於臣妾,休再遷怒於旁人。臣妾甘願受罰!”


  皇帝看著俯身在他腳下的女人,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扶起:“先起來說話。”


  “陛下……”萬昭儀抬起頭,眼眶紅彤彤的。


  她本是傾城之姿,如今含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楚楚之色更是動人。這番顏色便是鐵石心腸也會心頭柔軟,更何況皇帝對這個女人素來便寵愛至極。


  這番以退為進,總算是讓皇帝鬆了口:“朕知四皇子一直盡力在搜捕刺客餘黨,那日讓漏網之魚逃脫,也是杜將軍之女與五皇子所累。可人畢竟在宮裏丟的,四皇子身擔大內護衛之職,今日杜大將軍麵前,朕自不能護短。”


  萬昭儀體恤地點頭:“臣妾明白,三日之期屆滿,若無法將杜將軍之女尋回,臣妾便親自向杜大將軍謝罪,絕不讓陛下為難。”


  皇帝言語間帶了一份憐惜:“你呀你,讓朕說你什麽好?從來隻知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也不看看自己這身量受不受得住。”


  萬昭儀斂眉垂眸,隻道:“臣妾不似皇後家族強盛,近能在朝堂為陛下穩固政局,遠可為陛下守護疆土;亦不如已故的伏姐姐聰慧瑞敏,能為陛下出言獻策,分憂解難。臣妾唯有這一己殘軀,雖百無一用,卻也甘願為陛下肝腦塗地。隻盼著不負累陛下,不惹陛下厭棄。”


  一陣風起,帶起陣陣秋涼。


  迎風而立的皇帝,陡然生出了幾分蕭瑟的蒼茫。


  萬昭儀適時地伸手攏了攏皇帝被秋風吹起的披風,皇帝眉心微動,執了萬昭儀的手,忽然感歎:“朕的身邊,真正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也就愛妃一個。”


  萬昭儀並未因皇帝的這番聽起來似夫妻間的體己話而鬆懈,繼續謹慎地接話:“陛下,血濃於水。幾位皇子,皆是與陛下一心的。陛下素日對他們嚴苛,也是望他們成才。臣妾相信他們會明白陛下的苦心。”


  又一陣風起,影影綽綽的桐枝輕搖,枯蝶隨風輕舞。


  皇帝隨手接了一片枯葉在掌心握住,目光眺向遠處,望著那重重的宮簷出了神。


  萬昭儀靜靜地陪在一旁,也不再出聲攪擾。


  這個北原國最高貴的男人,這個曾經最英勇善戰的男人,並非鐵打,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他也有心底最柔軟的存在。


  終有一日,她會撬開那虛無的堅硬外殼,觸到帝王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雍和宮內,眾人等候多時。


  宮宴早散,卻遲遲不見萬昭儀回宮,派出去打聽的小宮人隻道:“娘娘獨自去向皇上請罪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司馬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往外走,卻被四皇子司馬赫拽住。


  司馬赫搖頭勸阻:“五弟,不可!你貿然前去,必然衝撞到父皇,於母妃毫無助益!”


  “事情因我而起,我已連累四哥受父皇責備,又怎能再累及母妃?”司馬燚眉心蹙起神色冷煉,打定了主意要前去麵聖,“本就該是我去同父皇認罪,豈可讓母妃和四哥為我擋禍?”


  司馬赫還欲阻攔,但聞司馬燚輕喝一聲:“孜薑!”


  一個紫衣身影憑空閃出,蘇孜薑輕晃至四皇子身前,搶先一步將四皇子攔在了身後。


  司馬赫不便與一介女流動手,硬生生地被阻在了門內。


  司馬燚快步上輦,吩咐道:“去正陽宮!”


  然這位爺的步輦方起,萬昭儀的儀駕便至,將將好把司馬燚的步輦給堵在了雍華宮的門口。


  幸得萬昭儀及時趕回,攔住了這位衝動的爺,不然這位爺當真鬧到禦前,還不知要捅出什麽樣的簍子。


  見到自己的親娘回宮,司馬赫也長籲了一口氣,一直攔在他身前的紫衣婢女退到一旁,麵無表情地給司馬赫行了個禮:“得罪了,殿下。”


  司馬赫溫和一笑,遙望向司馬燚:“五弟,你身邊這丫頭,真是……”司馬赫說著搖了搖頭,沒有把話尾說出來。


  司馬燚跟在萬昭儀身後,麵無表情的走進來,說出來的話竟跟那婢女一模一樣:“得罪了,四哥。”


  司馬赫一時無語,隻覺得這主仆二人,當真是絕配。


  萬昭儀進門,並未責備莽撞的司馬燚,反而對司馬赫發難,責備道:“赫兒,你這個做兄長的,如今行事怎能如此不知輕重?方才若不是本宮及時趕到,你就由著你五弟鬧到你父皇那兒?”


  司馬赫沒有申辯一句,連忙認錯:“是,母妃,的確是兒臣的過錯。”


  司馬燚上前一步,可想說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被萬昭儀堵了回去:“燚兒你不必再多言。此事你父皇已經降旨,限你四哥三日內將杜將軍之女尋回。這幾日你便安心在府中待著,不必再為此事憂心了。”


  見司馬燚垂眸不語,萬昭儀抬手輕扶住他的肩頭,語氣不再似方才那般斬釘截鐵,顯得柔軟了許多:“你膝蓋不好,還是坐著說話吧。”


  被萬昭儀按在椅子上的司馬燚顯然坐不安穩,表麵看似平靜,實則內裏焦躁:“母妃……”


  話還沒出口,就再度被打斷。


  這回打斷司馬燚的不再是萬昭儀,而是一旁剛被萬昭儀訓斥過的司馬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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