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們扯平了
世上對同一種事物的看法總是眾說紛紜。有人會覺得生命很沉重，它盛滿了來自親友與愛人的情。但也有人覺得，那些沉甸甸的東西，隻是附加在心頭麻密的情緒。
生命之輕，是你揮一揮手，就可以放下所有苦痛，所有糾葛。隻要一瞬間，就可以回到最初那個純淨而虛無的自己。
劉明美的腦中閃過無數次嗡鳴，那些忽重忽輕的情感一時在她的胸腔起伏跳躍。
“外婆？”
伊然夏率先認出了眼前出現的人，她眼中仿佛是帶著恐慌與悲傷。而劉明美的視線，還怔怔的定格在眼前人的手上。
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她的掌心，一點點順著手臂滑落在地，綻開深沉的紅蓮。
“為什麽……”
她膽顫的鬆開了手，小刀也無力的墜落在地。幸而這間病房是特別看護室，此刻的一切，除了他們在場的幾人之外，再無其他目擊者。
明炎一心中雖也是始料未及的一顫，但還是沉默著先一步將病房的門從裏反鎖了起來，以免而牆有耳。
趙芳吃痛的咬了咬牙，但還是一個狠心繼續搶回了那小刀。老人家忍著傷痛，麻利的將小刀扔進了病房內獨立衛生間的水池中。
“年輕人，別沉不住氣的時候就不動腦子了！”
趙芳這一聲嗬斥，明顯是衝著劉明美去的。這一記教訓，讓本就受到刺激的劉明美更是驚嚇不已。
外婆這樣勃然大怒的模樣，伊然夏幾乎從小就經常看到，但大多時候，都是她在教訓佳莉姐，才會這麽出離氣憤。
“你憑什麽插手管我的事？”然而，劉明美自打出生以來，就從來沒有被人這麽訓斥過，這樣的長輩斥責，讓她處在此刻這樣無親無故的情形下，顯得更加諷刺挖苦。
劉明美顫抖的指尖正對著伊然夏那張看似無辜的臉，“就是因為她，我才會落得今天這般下場，我在這裏解決私人恩怨，你這個婦產科醫生管不了那麽寬吧？”
“不是的，她是我外婆……”
“憑我是你的親外婆。”
伊然夏正欲上前護住自己的外婆，卻沒想到老人家執意向前又走出了幾步，正對著劉明美充滿著嘲諷意味的表情，“憑你的命運，你的不幸，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什麽？”
劉明美怔怔的看著這個才結識不到半天的老醫生，儼然不相信她口中所說的哪怕是一個字。
而伊然夏也不明所以的慌了，“外婆，我是儷儷，您……您究竟在說些什麽？”
“我知道你是儷儷，也大概能猜出來，我的好孫女兒這些年都變了什麽戲法。”
自打覃以儷意外車禍後，趙芳也通過私人關係聯絡到了搶救醫院的熟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外孫女還活著。
如果這是她願意用生命交換的代價，那她這個黃土過半身的老婆子，也不應該插手過多。
趙芳看了看心虛緊張的伊然夏，又將目光轉向不明所以的劉明美：“隻是恐怕她不知道你是她的妹妹，也不知道你們的外婆，也是個曾經冒險移花接木的人。”
“趙醫生，你到底在說什麽？”血腥的刺激，充斥著劉明美的七竅，讓她好不容易得到些許的沉靜，就這麽被煙雲淹沒，“如果是想要讓我賠償你，大可以直接開口……”
“你從小就很優秀。”趙芳看著近在咫尺的劉明美，像極了她那個同樣頑固倔強的母親，“比起驕縱的姐姐，你倒是心智都更為成熟。就是太偏激了一點兒，和餘娜娜一個模樣。”
雖說趙芳選擇了拋棄這個孩子，但她也算是看著劉明美從小到大一點一滴的成長。
她的每一次喜悅與成功，趙芳會不自覺的感到欣慰，而她每一次跌倒，每一次受傷，趙芳竟也會想起餘娜娜年輕時候的模樣。甚至，是她臨產昏迷前最後掙紮的表情。
“外婆，您說的不是真的吧？”伊然夏僵持在二人中間，她最喜歡的佳莉姐，竟然是那個平日傷害她最深的女人。
而那個渺小而已消失的溫柔，如今卻成為了一個匆匆無名的過客。她本應享受到的安逸的生活，就這麽被卷入一場莫名的紛爭。
伊然夏木訥的看著外婆從容的表情，反觀一旁的劉明美，此刻竟不巧的同樣怔怔的與伊然夏四目相對。
相識了數年，伊然夏已經不記得自己有過多少次像這樣和她對視的經曆。從最初她的真誠相待，劉明美的別有用心。到之後她的落寞背離，與劉明美的洋洋得意。
隻是現在，她們彼此都用著最單純最悲傷的表情，看著對方與自己同樣的遍體鱗傷。
“這當然不是真的！”隻不過五秒鍾的時間，劉明美就第一個站出來表示了堅決的反對。
“伊然夏，這都什麽時候了，你現在還想拖家帶口的跟我演戲、跟我鬥？”她一把拽住了毫無防備的伊然夏，單薄的衣領擋不住她尖銳的指甲，就這麽在對方白皙的鎖骨前留下了幾道紅痕。
激烈的撞擊，讓伊然夏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又受到了一定的拉扯。
“明美，你冷靜一點。”
倏爾伸出的手，握住了劉明美的手腕，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力道，讓劉明美隻稍一瞬就掙紮了起來。但盡管對方再怎麽用勁，劉明美也不甘願放開拽著伊然夏的手。
“明炎一，我知道你也是向著伊然夏的，你和尹曜，你們所有人心裏都隻有伊然夏！”
似乎越是有人上前製止，劉明美的情緒就變得越發激動起來。白嫩的手腕，早已被遏製的發紅，她似乎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劉明美，你也就這點兒出息。”
趙芳眼看劉明美的情緒一時難以壓製，正想著叫人來幫忙，卻沒料到一直沉默的尹曜卻在眾人唏噓的時刻諷刺一笑。
“你該遷怒的人應該是我，別動不動就拿儷儷出氣，她從來就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情。”
尹曜這麽一說，劉明美抓著伊然夏的手立馬就鬆了幾分，明炎一乘勢將伊然夏向自己身前一攬，完全避開了劉明美下意識的二次回擊。
“你的孩子沒了，我的雙腿也廢了，這就是你曾經說過的，屬於醜惡之人應有的報應。”
作為在場最虛弱的人之一，尹曜也是顯得最沉穩不迫的，他就這麽靜靜的坐在病床上，輕描淡寫的開口，“我們扯平了。”
“尹曜……”
劉明美回過身去，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樣麵色慘白的男人。這個自己說不上來究竟愛與不愛，恨與不恨的男人。
“你這個混蛋。”
蝕骨之痛，讓劉明美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麽的愚昧。就像尹曜所說的一樣，劉曉彤的死，是出於她對愛的曲解與執著。而她，卻將這份曲解演化的愈加複雜。
複雜到讓她分不清偏執與真心，辨不明妒忌與真情。
伊然夏沒有錯，覃佳莉也沒有錯，錯的，一直都是她無法放手的執念。
沉靜下心來，劉明美忽而看不清眼前尹曜的身影，隻感受到腦海深處緊繃的神經，仿佛終於……得到了一瞬間的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