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燈火竹林（蟲之章二）
普雷的自述到此結束，他側過頭來，用一種近乎祈求的神色盯著一號，期待著對方的回應。
「……普雷，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誒？」
一號的語氣之中似乎帶了一絲笑意，不過從外部永遠都看不出它真正的表情，普雷也只能通過多年的默契做一些猜測而已。一號的話語緩緩而來，明明在夜晚看起來會讓人有些發毛的外形，反而使得普雷感到了一絲奇怪的慰藉。
「普雷太追求完美了。什麼事情都想自己完成，一次失敗也不能容忍，對吧？」
一號以一副很了解他的口氣下了結論。
「什、什麼？我沒有——」
忽然聽到可以算是有些誅心之言的結論，普雷愣了一下，連忙急著否定。
一號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段時間確實遇到了不少的困境，不僅是普雷，大家也很有壓力，就連我也是，有時候也難以保持以前的平靜心態了……不過，像這種事情啊，只要普雷生活下去，不管走哪一條路，都一定會遇到的吧？」
它罕見地笑了一下，就好像一名睿智的老師對待困惑的學生那樣，敦敦教導著。
「普雷可以這樣想，今天無法越過的壁障，說不定明天就越過了。一個人無法越過的壁障，說不定我們大家合力就能越過了。」
「但、但是這種事並不是隨便想想就能解決的吧？就連白骨隊那樣的存在我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戰勝，如果有更強大的敵人的話……」
普雷有些倉皇而急切地反駁著，不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駁倒一號，還是希望一號能駁倒自己。
「普雷總是很容易想太多。」一號輕聲說道，「往往事情還沒有發生，就會去思考最壞的情況了。雖然這樣的做法並不算是壞，不過經常這樣的話，壓力也會很大的。」
「況且，如果單純靠想無法解決困境的話，接下來我們就做點什麼好了。」
一號的話讓普雷一驚，他驚訝地看向前者，難不成……它已經有想法了？
「普雷可以先不要去想白骨隊的事，既然他們說了對那些樹果沒興趣，那麼我們這次很有可能順利拿到第二個樹果。這樣的話，就證明我們確實有超越困境的力量了吧？這和普雷所擔憂的所有事相比固然不值一提，但……只要一步一步跨越這些小的困境，總有一天，就能跨越巨大的困境，突破連李先生都無法突破的絕望了，對吧？」
普雷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他從地板上坐起來，走到欄杆邊上，對著視野里燦爛的光影，帶著些許無奈地說道：「這兩個多月一以來，我和大家朝夕相處，多少也察覺到了……其實它們也懷著我和不同的煩惱吧，一號應該也有著不願意說出來的事。可是，為什麼你好像每一次都能如此豁達呢？」
「我可沒那麼厲害。其實說到底我也只是在乎的事情太少了而已，只要最關鍵的問題沒有出現，別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這麼簡單。」
一號說著，流露出一種帶著笑意的語氣。
「所以普雷不要學我，會很糟的。」
「是嗎？」普雷明顯還是有些情緒低落的樣子，「我啊……沒有你那麼洒脫呢，也沒有那個男人那麼堅強。說實話，我有些累了……啊啊，本來不準備提起這些事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無法忍耐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拖你們的後腿……那樣的話，乾脆——」
「普雷。」
一號這次是真的笑了，它輕輕地轉身飛回來，落在普雷的肩膀上。
「我相信，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我們都需要普雷。無論是指揮技術還是交際能力，又或者是訓練方面的知識與平衡，要一路走下去的話，普雷的每一項能力都是不可或缺的。」
「……」
「不過呢，這些雖然也是真的，但更重要的是，只要有普雷在身邊，我就會感到很安心的。所以，請留下來吧，這是我的願望。」
「……誒？！」
突如其來的疑似告白的話一下子讓普雷慌了手腳，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沒想到，一號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
另一邊，一號卻好像完全沒有自覺一樣繼續說道：「普雷你想想啊，我們幾個，還有後來加入的三號、四號、五號，本來是毫無共性的，但是兩個多月的相處，我們也逐漸變得合拍了吧？」
「我們會在訓練時相互幫助，戰鬥時彼此支援，一起面對各種各樣的挑戰，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而苦惱或者開心，有時候也會像現在這樣傾訴。能有這樣的夥伴，本身不就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啊……」
普雷愣了愣，心裡一瞬間像是落下了什麼大石一般，輕鬆了不少。
果然，是因為自己想太多了嗎？哪怕是看起來最為深沉的一號，實際上心裡想的也是這麼簡單而樸素的道理……作為一個團隊而走下去，這就是一號，也是大家的願望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還有什麼理由不去好好回應這樣的願望呢？
「而且，普雷你畢竟還算年輕，把世界看得太簡單，或者對其絕望都還太早了——連我都覺得自己還不老呢，普雷也沒理由想那麼多吧。」
一號笑笑，接著說道，「所以我想，我們只要認準屬於我們自己的道路，竭盡全力前進，並且彼此幫助的話，就算遭遇了一時的失敗，也可以有動力永不放棄地繼續前進。要是這樣還不行，到時候大家再一起想辦法就是了。」
「我當然不必說，二號和四號也一定會幫忙。三號的話，別看它那麼隨意，對大家的事情也是非常上心的。五號的話，肯定也會支援我們的吧？再說除了精靈以外，普雷不是還認識很多人類的朋友嗎？埃爾斯拉、米夏多、莉莉還有蒂娜博士都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普雷，你不是孤單一人的。」
普雷深黑色的眼眸驟縮，一號充滿認真的語氣讓他一怔，輕柔卻堅定的話語更讓他呆在了原地。
不是……孤單一人嗎？
這一刻，普雷的心情是真的豁然開朗了。儘管事情並沒有真的解決，然而一號的這一席話，確實讓普雷的心情輕鬆了很多。原本看起來有些沉悶與孤寂的夜色，此刻也是分明顯得動人了起來。
輕輕地喘息了一下，一號對普雷告別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普雷快點去休息吧。明天可就要再次踏上旅程了。」
說著，一號振動雙翅，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天台上再度剩下了普雷一人。
望著那抹逐漸消失在視野里的身影，普雷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謝謝你，一號。
……
「什麼啊這種山路，又長又難走，氣死了……普雷，我帶你飛吧！」
彎曲的卡斯特雷山道上，一個充滿了怨氣的聲音傳來。
「否決，白骨隊可能在這一帶，飛行容易被發現。」
緊接著傳來的是一個平靜中透露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的聲音。
「啊……我就知道是這樣！一號你就不能不這麼認真嗎？」
不用說，一行人自然就是普雷和他的精靈們了。昨晚解決了心中的迷惑之後，普雷一大早便帶著精力充沛的精靈們踏上了前往卡斯特雷山區的道路。
不愧是天牧南部最大的山區，雖然早上出發，然而直到中午普雷等人才算是剛剛正式進入了山區——當然其中也有普雷沒有讓精靈們帶著自己飛行的緣故所在。
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就像一號剛剛說的那樣，天空中的目標更容易被發現。
而且如果是在陸地上行走，一號可以憑藉自己強大的感知能力提前發現接近的目標，可是到了天空中就是另一回事了——而這方面，無論是三號、四號還是五號都不如一號。
綜合考慮下來，普雷當然採納了一號的意見。
不過為了保持精力們的體力，普雷選擇了讓精靈們輪換出來，現在跟在普雷身邊的就是一號和三號，其他精靈則在精靈球內休息。
「啊啊啊好無聊，」沒走幾步，三號又耐不住寂寞了，「我說普雷啊，上次那個糖你什麼時候才做啊？多做點給我吃的話，我就能變得超級厲害，那樣一來什麼白骨隊，全都打飛給你看啊！」
「噗……」
普雷頓時失笑，「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通過神奇糖果獲得的力量終究不是屬於你的，一次吃太多的話就沒辦法完全掌控那些力量了。」
「其實普雷你就是嫌貴吧……」三號接著吐槽，「說起來很奇怪啊，做個糖居然要那麼多材料，最後卻只能出來兩塊。也不知道是誰搞的這個配方，就不能一次多出來幾塊嘛……」
「其實三號你就是想偷懶。」一號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它的想法。
「喂喂不要隨便拆台啊！」
眼見兩隻精靈開始了日常的「互懟」，普雷卻忽然沒了笑的心思。
製作神奇糖果時候，每次生成的糖果數量……確實不是他能夠控制的。每一次最少一塊，最多十塊，完全看運氣。
或許……這也是神，對於此等逆天之物的限制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