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夢幻夜行繪卷（一）
又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
烽興市那經久不衰的熱情經過了白天的釋放，夜幕降臨的時刻也終於難得回歸了短暫的平靜之中。
普雷沒有留在精靈中心的宿舍里，而是偷偷來到精靈中心附近的河畔，一邊在河堤上漫步，一邊把玩著已經到手的兩枚徽章。
這裡是烽興市少見的僻靜之所，很適合在這樣本就該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此放鬆一下。
只不過，普雷並沒有發現，在河岸的另一側的暗影中，有著一男一女的身影。
「沒錯了，根據一路上收集的情報，普雷白天的時候剛剛在比賽中取得了優勝，現在應該就在精靈中心。」
一身黑衣的冷酷男子格蘭，望了望不遠處的精靈中心，對身邊的藍發少女微微行禮。
「萊瑪大人，」他低聲問道，「現在是難得的好時機，是否要改變計劃，直接將目標捕獲？」
少女輕輕搖搖頭，語氣依舊空靈：「不，計劃不變。」
「是。」
格蘭沒有多問，但少女彷彿早就目標了他心中所思，開口解釋道：「格蘭，你是跟隨我時間最長的部下，也與我經歷過那件事……之所以我一直不允許手下的人學諾森比亞博士和加瓦他們那樣，正是因為想要盡量避免別人承受——我們曾經承受過的痛苦啊。」
似乎是難得見到萊瑪說了這麼多，又似乎是被某句話打動了內心，格蘭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沉悶：「我明白。」
淡淡的月光下，藍發少女清秀的面容上籠罩著一層格蘭只見過一次的哀愁：「有句話叫做『冤冤相報何時了』。白骨隊的同志們，大都是有著黑暗過去的人，所以他們也都希望將那份痛苦加到別人身上……但是，永遠不要忘了我們加入白骨隊的真正目的。」
「是，大人。」
格蘭還是沒有多說，然而萊瑪從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他此刻的思緒已經再度回到了那一天。
那時候，萊瑪與還沒有得到格蘭之名的格蘭，是一個小型的地下組織中的首領——雖然自稱是非法組織，但實際上也就是街頭混混的水平，沒有什麼力量，危害性也不大，倒是逃跑的本事算是一絕，結果連聯盟都不屑於花力氣去解決這些「下水道的蛆蟲」。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改變了。
兩人所在的位於天牧西部的財佑市，是一個工業污染嚴重的城市，常年陰雲密布。
而那一天，原本就不太明朗的天空變得更加陰沉，黑雲密布，雷聲從中傳出。傾盆大雨落下打在行人的身上……
建立在城市地下空間里的秘密基地的大門被推開，一道黑色身影從中走出，帶著無盡的殺氣。
「你是什麼人——啊！」
一名看守的混混發出一陣凄厲的叫聲，下一刻他的頭顱飛出，臉上還帶著驚恐的表情。身體倒下抽搐了兩下，鮮血從頸部噴涌而出，濺到對方墨黑的風衣上留下點點血跡。
那身影一言不發，繼續朝著基地深處走去。
「鐺……鐺……鐺……」
警報聲很快就從四面八方傳來，這個小型組織的所有成員都緊張起來。他們一向做事謹慎，絕不招惹那些大勢力，而且最近也並沒有得罪什麼人，怎麼會有人入侵呢？
「這個人是……」
監控器的屏幕上，呈現出一道黑色身影，兜帽將其頭部蓋住讓人看不清楚樣貌。
「才一個人就敢來我們這邊囂張么。」
萊瑪的眼中帶著不屑，開始向周圍的手下吩咐道，「雖然我們沒法和那些大勢力相提並論，但至少在這座城市的黑暗一側，還算是有些地位的……」
只是此刻的萊瑪並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看著四面八方不斷包圍而來的眾多精靈與訓練師，陰影下的嘴角勾起了殘忍而又燦爛的危險笑容。
地面上的世界，大雨一直在下著，黑雲涌動，雷鳴聲不斷。地下的世界，神秘人隨手拋出的精靈球，釋放出一個所有人從未見過的惡魔，發出渴望著瘋狂殺戮的低吼。
被這股殺氣影響到的守衛們有些膽怯，看到神秘人身後人與精靈的屍體堆更是有些腳軟。但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想來就算是立刻逃跑，也不可能被那個可怕的怪物放過……
「那……那我還不如去被痛快地殺死！」
一名年輕很輕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帶頭指揮著精靈沖向面前的敵人。一個帶頭，其他人頓時也跟著效仿。
「荊棘魔電……」
神秘人輕吐出一個從未聽說過的技能名。
下一刻，那個籠罩在黑影中的惡魔揮動著突然增殖出來的肢體，一道道紫紅色的電光從那些扭曲的肢體末端激射而出。飛行間縱橫交錯而又錯落有致，宛如一條布滿荊棘的毀滅之路。
殘肢亂飛，鮮血飛濺，慘叫聲不斷響起。一名沖在後面的男子被前面的同伴和精靈的鮮血灑得滿身都是，終於受不了，精神崩潰。沖回教堂，卻還是逃不過了被一條漆黑肢體徹底穿透心臟的下場。
「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而且那個生物……真的是精靈嗎？」
萊瑪看著監控器上全滅的部下，以及將其盡數滅殺的恐怖身影，她的表情帶著些許憤怒、恐懼與不解。
這種等級的傢伙……只怕已經不亞於任何一名特級訓練師了吧？
「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把最強的那幾人都派出去迎戰！務必把他擋住！」格蘭果斷地下命令道，「其他人隨時準備好撤離！」
「打算逃了嗎？呵呵，我看中的獵物，哪裡會逃走呢……」
神秘人咧開嘴，露出燦爛的殘忍笑容，那隻與怪物無異的神秘精靈全身也不知何時已經被血紅的殺氣纏繞。
「不許再前進了！」
通往基地核心的大門突然開啟，幾名明顯比之前的守衛更強的訓練師魚貫而出。同時，他們各自的精靈也被全部放出，幾乎擠滿了整個空間，一時之間各種各樣的咆哮聲大震。
雖然身為非法組織的首領，但萊瑪與格蘭平時對手下還算不錯，再加上此時前來迎擊的幾人都是整個組織里最強的，一起前來總算是有了一絲面對神秘人的膽氣。
「哦，看來要到了吃主菜的時間了。」
神秘人冷笑一聲，隨手打了一個響指，只見那奇怪精靈全身忽然膨脹而起，就好像表皮突然被什麼東西撐起來了一樣。
隨之而來的，則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氣息，以至於隔著屏幕的萊瑪和格蘭都能夠感受到！
「好了，就讓我們好好享受一番吧……」神秘人呼出一口氣，隨後與那奇怪精靈一同沖了上去！
片刻之後。
「四名精英……全滅！」
格蘭顫抖的語音傳入萊瑪的耳中，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樣震得她說不出話來。半晌過後，她才頹廢地跌坐在自己往日坐的座位上，對格蘭傳下最後一道命令：「我會抵抗他。讓僅剩的人都撤離吧，逃得了一個是一個。」
「萊瑪……」格蘭頓了頓，卻沒有動。
「你也快走吧，想來那人馬上就會過來了。」
格蘭仍然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是組織的一員，沒有它就沒有我。即使是到了死的一刻，我也要履行自己的職責到底。而且……你不也要留下嗎？」
「格蘭，你——」
萊瑪說不下去了，她的眼睛有點濕潤。
「那，讓我們兩人一起面對吧。」
說著，萊瑪與格蘭一同放出了自己的精靈。
然而……過了良久，那扇大門都沒有被打開。
地面上的世界，黑雲散去，殺氣收斂。再看看監控器里，那墨黑身影早就已經失去了蹤影，彷彿從來沒出現過，只有屏幕上的屍山血海提醒著他們這不是一場夢。
「謝謝你。」
萊瑪深吸一口氣，在格蘭的臉上輕輕留下一吻。只見對方呆了呆，而後才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沒事。不過，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組織里應該已經沒有人了。」
萊瑪笑笑，向尚顯青澀的格蘭伸出了芊芊玉手，「我想去白骨隊，也許有一天，可以獲得將曾經的生活奪回來的力量……要一起嗎？」
「嗯，我也無處可去了，當然是跟著萊瑪你混了。」後者撓了撓頭，而後握住了女子的手。
片刻后，這片充斥著血腥的基地被永遠地封閉在了城市地下，唯有兩道人影朝著雨後的日光走去。
未來是怎樣，他們都不知道，但是至少在這條路上，他們有彼此相伴。
「奪回，曾經的生活嗎……」
格蘭眼中終於閃過一絲明悟，「我明白了，那麼，我會去炎之遺迹做準備的。」
聞言，萊瑪無聲地點點頭，似乎失去了繼續說話的興緻。
格蘭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又過了一會，河岸的這一側已經空無一人。
「……？」
河岸的另一側，正在專註地凝視著手中徽章的普雷，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地抬起頭來，他四下看了看，然而除了輕柔的夜風、夏夜的蟲鳴與潺潺的流水，四周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也許……是我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