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消退?
被白色花海覆蓋的網路空間中,一個個身影離開了會場,隨著圓桌旁身影的次第消失,這片空間也隨之安靜下來,到最後只餘下了高文與貝爾提拉站在花海中央,在吹過花海的微風中眺望著遠方虛擬出來的天空和遙遠的地平線。
貝爾提拉率先打破了沉默:「看上去您心事重重,高文兄長。」
「我還在思考哨兵的事情,」高文沉聲說道,「在確定它隱藏著更深一層陰謀之後,我不得不開始考慮它還會做出什麼樣的應變,以及它最終的手段是什麼,作為一個足夠古老的心智,它所掌握的知識和底牌實在是太超過我們理解了。」
「……如果我們的推測正確,那麼利用深藍網道的力量將我們腳下這個天體改造為一顆永久不宜居的星球,這應該就是它的終極目標,而我的那些『廢土同胞』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它實現這個目標的過程罷了,」貝爾提拉不緊不慢地說著,「現在我們已經成功阻遏了畸變體軍團繼續向文明世界進攻的腳步,也知曉了它們接下來的『投放計劃』,理論上,除非聯盟各線戰場突然全面崩潰,否則哨兵的『馴化行星』計劃已經沒有實現的可能。」
「這正是我剛才在思考的——如果哨兵沒辦法實現它控制深藍網道的計劃,那它還有什麼『替代方案』能夠實現它的『永久滅絕』目標?」高文一邊思考一邊慢慢說道,「現在它的節點投放計劃雖未完成,但已經有大量符文石被置入了深藍網道裡面,之前各地天文台和魔力觀測設施曾觀察到大範圍的魔力異常現象,提爾那邊也已經確定,深藍網道中的某種劇烈變化切斷了洛倫大陸和安塔維恩之間的聯繫,這說明哪怕沒有把全部的符文石投放下去,哨兵也已經能部分控制深藍網道的運行……
「如果有一天它確認自己的計劃失敗,那麼它會利用目前已經掌控的深藍網道做些什麼?現在看來,它還沒辦法用這部分深藍網道發動對物質世界的直接打擊,但已經能做到對整個大陸的環境影響和干涉,但我認為……它利用深藍網道能做到的事情還遠不止於此。」
說到這他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表情沉靜的貝爾提拉:「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我不太了解深藍網道的事情,也不擅長像你一樣推演,我只覺得我那些昔日的同胞可悲又可恨,」貝爾提拉搖了搖頭,嗓音低沉地說道,「我們都曾墮入黑暗,但他們不但墮入黑暗,如今還淪為了哨兵掌控的工具而不自知,在伯特萊姆身上,我只看到了他們已經無可挽回的未來。」
高文一時間沒有開口,在靜靜地沉思了片刻之後,他才突然說道:「或許我應該再去一趟締約堡的那扇門看看。」
「您要再去一趟眾神國度?」貝爾提拉揚了揚眉毛,緊接著反應過來,「等等,您是要再去一趟哨兵母港?那裡不是已經……」
「那裡已經被遺棄了,我知道,但那裡留下的東西讓我很不安,逆潮曾經徹底腐化了那片母港的中樞以及最後一艘巡航艦船,而現在那些古老的東西竟仍然維持著運轉,在我看來,這種經歷了漫長歷史之後仍然在自動運行,而且其中樞系統已經實質上失控的『遺物』……本身就是巨大的隱患。」
「您打算毀掉那個母港和最後一艘巡航艦船?」貝爾提拉微微皺了皺眉,「但據我所知,『門』計劃那邊的技術人員已經反覆論證了很多次,以我們目前的技術水平根本無力摧毀那種規模的起航者遺產,甚至他們想要從飛船上切一塊金屬樣本下來都困難重重。而且卡邁爾大師還懷疑那東西仍存有某種『防衛機制』,如果母港和巡航艦確認存在致命威脅,那些殘存的武器是有可能反擊的。」
「確實,我們現在應該沒辦法摧毀那東西……」高文輕輕吸了口氣,低聲說道,「但總得留些有備無患的手段……」
……
被黑暗污濁雲層覆蓋的剛鐸廢土深處,黑暗神官們所盤踞的丘陵和平原中心,大教長博爾肯正因遠方傳來的挫敗消息而怒火中燒。
「伯特萊姆那個廢物!我就不該給他第二次機會!」博爾肯飽含怒意的咒罵在上層神經節點之間傳遞著,讓聚集在小丘周圍的高階神官們瑟瑟發抖,噤若寒蟬,「我當初就應該直接把他扔進生物質融渣池裡,他去充當根系網路的營養物質都比他本人更有價值!」
腳步聲從小丘邊緣傳來,兩個身穿長裙的高挑身影來到了博爾肯面前,精靈姐妹帶著驚訝的表情看向這位大教長,菲爾娜第一個開口:「發生什麼事了,我尊敬的大教長閣下——您的情緒甚至嚇到了那些沒腦子的畸變體們,這些日子您可沒發過這麼大的火。」
「伯特萊姆遭遇了第二次可恥的失敗,」博爾肯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對精靈姐妹總是假惺惺又誇張的說話方式,他沒好氣地說著,「我給他分派了大量衛隊,甚至把北方地區的一部分根系網路許可權都給了他,結果他在一次行動中便將其全部葬送了個乾淨——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最糟糕的是,他和他那群無能的追隨者們竟然被敵人活捉了!」
「被活捉?」蕾爾娜微微睜大了眼睛,她似乎真的有點驚訝,「怎麼會這樣?伯特萊姆或許在軍事才能上有些短缺,但至少他也是個實力強大的神官,還有他的那些追隨者們……哪怕局勢再怎麼糟糕,他應該也不至於會被凡人軍隊活捉吧?更何況……」
蕾爾娜停頓了一下,菲爾娜則幾乎毫無延遲地接著說道:「更何況哪怕他實在打不過,最後關頭不是還能自盡嘛?」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博爾肯惡狠狠地說著,「他的一名追隨者最後傳回來的消息是『敵人的腦子太強大了,我們眾不敵寡』——如此神智失常的信息,什麼也分析不出來。」
「……敵人的腦子太強大了?」這一次精靈雙子是真的有點反應不過來了,她們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接著蕾爾娜才皺眉開口,「聽上去……似乎是我們北方的那些『好對手』又搞出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超出了伯特萊姆他們的認知,這……倒是很有趣。」
「我們可能對『有趣』一詞有著不同的認知,」博爾肯渾濁的眼珠看了蕾爾娜一眼,接著用沙啞低沉的嗓音慢慢說道,「現在我們最大的損失不是伯特萊姆和他葬送的那些部隊,而是情報……伯特萊姆知道我們的大量部署,也知道我們真正的計劃,他如今落入了敵人手中,所帶來的損失將不可估量。」
精靈雙子異口同聲:「聽上去您似乎對伯特萊姆的忠誠和堅韌精神並不抱太大希望?」
「不,我相信哪怕是伯特萊姆那樣的無能之輩,在面對拷問的時候也不會輕易開口——但這世界上有太多方法可以從一個不開口的俘虜身上『拿』到想要的情報了,」博爾肯沉聲說著,「我們必須做好大量關鍵部署已經泄露的心理準備,接下來所有的投放行動都必然會面臨凡人諸國不遺餘力的阻撓,甚至運送符文石的部隊都有可能會遭到針對性的攔截……該死,如果不是南線戰場突然受阻,我們的進度本可以更快的……」
「南線戰場?」蕾爾娜皺起眉,「南線戰場又出了什麼事?」
博爾肯的情緒顯然愈發糟糕:「是那些精靈,那些精靈不知如何得到了北方的支援,有一支戰鬥力格外強大的樹人守護者軍團加入了前線,原本我們幾乎就要攻破他們那些可笑的邊境要塞,結果現在非但進攻受挫,那群精靈的一支主力部隊甚至推進到了屏障裂口附近……」
聽到博爾肯的話,菲爾娜顯得頗為意外:「樹人守護者?你的大軍竟然被區區樹人擋了下來?當初南線戰局剛起的時候,你不是很自信地表示整個森林屏障所有守護古樹的力量加起來都不足以阻擋軍團的推進么?」
博爾肯身上的枝葉都煩躁地抖動起來:「……當時我們面對的樹人守衛可沒有在身上披掛十幾噸重的鋼板,手裡也沒有抓著那種被稱作『魔導炮』的魔法兵器。」
「哦,看樣子又是我們北方的那些『好對手』鼓搗出來的新鮮東西,」菲爾娜聽著,突然笑了起來,話語聲中竟帶著一絲愉快,「看樣子戰爭真的是促進技術進步的利器,您看,在生存的壓力面前,那些凡人國度蛻變的速度多快啊!」
「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你們到底是不是我這邊的,」博爾肯黃褐色的眼珠死死盯著眼前的精靈雙子,「你們真的不清楚現在的局勢么?我們的優勢正在一點點地被抹平,開戰初期取得的戰果根本不足以奠定基業,現在那些凡人國度反應過來了,我們全線受挫,甚至在部分戰線已經遭到全面反推——我親愛的『顧問小姐』,北線和東線的人類甚至已經開始在我們的領土上建造永固基地了!有點危機感吧!」
「哦,危機感,當然,大教長閣下,我們當然是站在您這邊的,我們目標一致,」蕾爾娜說著,卻絲毫沒有收斂臉上的笑容,「只不過危機感並不能幫助我們改變什麼,而且……我們在文明邊境遭遇的小小挫折或許並不像您想象的那樣糟糕。」
「……你們是什麼意思?」
「關於深藍網道的激活方式,其實我們還有許多備選方案……」
……
奧古雷部族國腹地,獸人主城紅玉城。
隨著局勢的變化,這座獸人城市如今已經成為了奧古雷部族國對抗廢土軍團的軍事中樞,來自塞西爾帝國的塵世黎明號空天要塞停泊在這座城市上空,以空天要塞為核心的戈爾貢飛行堡壘們則以此處為集散點,每日從紅玉城上空出發前去收復失地、清除畸變體以及重構邊境防線,由柏德文·法蘭克林公爵率領的帝國遠征軍也在徵得大酋長卡米拉的同意之後將紅玉城作為了駐紮地和補給點,再加上從奧古雷國內各部族匯聚而來的支援部隊,在短短的時間裡,這座城市便化作了一個龐然大物,人口與城市規模都暴增數倍。
傷勢癒合差不多之後,卡米拉離開天空的醫療艦,回到了她的城市中,腳踏實地的感覺讓這位主宰森林與高山的部族酋長感到心安,她走上紅玉城巍峨的城牆,在冬末春初的寒風中眺望著群山屏障的方向,貓科動物般的眼瞳在陽光下眯成了兩條線。
在她的視線中,群山仍然巍峨挺立,規模龐大的空中堡壘正在緩緩越過遠方的山脊,紅玉林海焦黑的廢墟覆蓋著山腳下的大地,而在森林廢墟的邊緣,是綿延排列的軍營,簡陋卻繁盛的臨時市集,以及各色飄揚的旗幟。
每天,都有無數士兵匯聚到這裡,又有無數士兵在聯軍總指揮官的分派下前往東部前線或其他有畸變體肆虐的區域,每天都有大片化作焦土的土地重新回到奧古雷人民的手中,而一度收縮至紅玉城腳下的邊境也在不斷向著廢土邊緣推進。
來自塞西爾帝國的柏德文·法蘭克林公爵如今是整個西線聯軍的總指揮,奧古雷各部族匯聚起來的士兵們皆聽從這位異國指揮官的調遣,甚至包括卡米拉本人——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整個西線無人對此有任何怨言。
這就是聯盟的作用,以及「戰時體系」的意義。
一陣寒風吹來,卡米拉尖尖的耳朵在風中抖了一下——但只有一隻立在頭頂,她的另一隻耳朵則軟趴趴地耷拉在腦袋側面。
卡米拉想了想,又使了使勁,但還是只有一隻耳朵立在頭頂。
大酋長嘆了口氣,有些惆悵。
就在這時,腳步聲從旁邊不遠處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人類部族國王威克里夫很有精神的聲音:「你又在跟自己的耳朵鬥氣?」
卡米拉扭過頭,看了身材高大的人類國王一眼:「醫生說我這隻耳朵還得做個小手術,只要手術完成,它還是可以立起來的。」
「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可以讓你顯得柔和一點,」威克里夫隨口說著,轉過身眺望著遠方,將手撐在了旁邊的城牆上,「你看,你現在終於開始關注自己的外表了,這總比每天只知道拎著斬斧砍人要好。」
卡米拉沒有在意威克里夫的話,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對方那特殊的右臂上——合金制的外殼和透明水晶覆蓋下的機械結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略顯猙獰粗獷的造型讓這位獸人大酋長有些好奇:「……好用么?」
「什麼……哦,你說這個?」威克里夫反應過來,晃了晃自己的機械手臂,合金手指靈活地活動著,「還行,力氣比原來的還大,還有很多奇妙的新功能,除了感覺上有些怪異……其他都還不錯。」
「看著挺帥氣的,」卡米拉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我都有點想把自己的胳膊切了換個你這樣的了。」
「……你有病吧?」